第20章 :恨意
2024-09-14 18:26:14
作者: 宮筘月
第20章 :恨意
莊園裡的湖水靜靜流淌著,在墓園化為一條邊界分明的分界線,左側漆黑陰森,漂浮著不明生物;右邊清澈見底,甚至能看到幾尾小巧可愛的魚兒在裡面遊動。
梅萊芙忽然死死扣住女傭手腕,目光遙遙朝某個方向望過去,眼裡翻滾著濃郁的恨意:「她醒了。」
女傭嚇了一跳:「誰?」
梅萊芙沒說話,甩開女傭想攙扶她的手,步履匆忙地離開。
宴會如期進行,天蒙蒙亮時大多賓客已經去休息,花園裡的人稀稀落落。
公爵的莊園應有盡有,關押犯錯事的傢伙少不了地牢,梅萊芙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把地牢建得遠,算得上人煙罕至,除了看守的侍衛,這兒出現了另一個人。
維達爾來時沒驚動這裡的侍衛,他用了點魔法,一路暢通無阻,停在一間燈光昏暗的牢房前。
裡面正是凱恩,看起來他的待遇似乎還不錯,一晚上改變不了什麼,他雖然沒有先前那樣意氣風發,眼神里卻難掩高傲。
裡面的凱恩明顯聽到腳步聲靠近,睜眼一看,見來的是他心先涼了半截,當即從床上起來:「我沒想過害你!你看你也沒被我怎麼樣,你連傷都沒受!你想要什麼只管跟我要,我賠得起,你就饒了我吧!」他抓著欄杆,奮力辯駁,「我們之前從沒見過面,今天我只是說了你幾句話而已,你就要我的命,這太不公平了!」
維達爾說:「你一個侯爵,跟始祖講公平?」
凱恩臉漲的通紅,死死盯著他。
維達爾手指勾著鑰匙,望著被關進牢籠仍舊心存僥倖的凱恩:「況且我們並不是從未見過面,我記得你,半年前你去過一趟荒城。」
凱恩頓時僵住了。
維達爾繼續說:「我該說地位越高心思越少嗎,幾個公爵都沒有你這樣貪得無厭。你控制了半座荒城平民以此來向聖殿索取那樣高額的報酬,可你得到以後卻還不滿足,五百三十個無辜平民你全部殺光,又堂而皇之地離開。」
凱恩憤怒地一拳砸在牢籠上,砸得牢籠哐哐作響。他終於明白無法動搖面前這個人的想法:「你又要發你的善心了?虛偽做作!哪個血族沒有殺過人,你都跟了始祖還能是什麼好東西,一邊享受血族優待,一邊裝模作樣替人族出氣,畜生!豬狗不如!」
維達爾搖頭:「雖然我也想過借他的手除掉你,但又想了想,還是沒告訴他。」
凱恩沒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眼裡一個沒有魔法的聖子再弱小不過了,除了始祖在背後幫忙他想不出第二個可能:「虛偽!」
維達爾冷笑:「謝謝誇獎。」
凱恩眼裡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你等著,我死後成了亡靈也不會忘記你,我要纏著你一輩子!」他狠狠地喘了幾口氣,見維達爾還沒動作,眼神陰翳,「你既然不打算放過我,又跟我說這麼多做什麼?」
維達爾淡漠道:「讓你也感受一下荒城人當時的絕望而已。」
他擡手,打開牢籠的鑰匙登時化為灰燼,牢籠里的凱恩就像那串鑰匙一樣憑空被火焰灼燒,絕望的嘶吼聲在牢房裡迴蕩。
·
江嶼白把維達爾送到房間後便去了自己房間休息,梅萊芙給他安排的房間很大很通透,還帶了個小露台,通風又透氣。
伊維左看看右看看,一頭扎進露台上的躺椅中,抱著抱枕悠閒地躺下來:「不得不說梅萊芙公爵真會享受,這兒的環境不是一般的好啊。」
江嶼白隨口說:「喜歡你就留在這兒。」
伊維警惕擡頭:「你認真的?」
江嶼白微笑:「當然。」
伊維在他的笑容中打起退堂鼓,慫慫道:「當我沒說。」
江嶼白撐著露台邊緣,這個角度能將莊園的美景盡收眼底,視野分外開闊。
忽然間,他好像看到遠處有個漆黑的影子懸在半空中,他皺眉:「你看到黑影了嗎?」
伊維茫然擡頭:「什麼?我沒看到。」
黑影仍舊漂浮在半空中,就在江嶼白以為這像之前在墓園見到的,只是一個虛影時,它忽然開口:「你在想什麼?」
那道聲音突兀而低啞,幾乎讓人聽不出性別。
江嶼白退了一步,撞在桌子上。
那黑影翻出一隻慘白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江嶼白:「我看見了。」
「我看見了——」
江嶼白手一翻飛出一道魔氣擊潰黑影,那黑影瞬間炸開,滾滾濃霧朝江嶼白撲過去,伊維嚇得炸毛:「哇啊啊這什麼東西?!」
黑煙緊緊裹住伊維,又猛地纏繞住江嶼白雙腿,微涼氣體撲面而來,濕濡的煙湧入江嶼白口鼻,只覺得腦海里有什麼東西翻上來。
湧入腦海的記憶顯得越發突兀,江嶼白腳步虛浮,半跪在地上,身體開始不受控制。
他好像看到自己身體縮小了些,也跪在地上,一邊的河流映出他的臉,青澀的外貌、血紅的瞳孔。
——這是始祖幼時的回憶?
噗呲。
一團火苗燃起,江嶼白這才擡頭,看到了一片廣袤荒野。放眼望去雜草叢生,只有中央燃起火堆,火堆周圍還有器皿與行李,大概是過路人在此地短暫休憩。
他趴在地上,虛弱的身體讓他只愣愣地看著火光出神,隨後才看到火堆對面站著一個人。
躍動的火光中,江嶼白幾乎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和他手上提著的燈。
一盞刻著兔子圖案的燈,又丑又怪。
那個人問:「你是什麼人?」
聲音模糊而遙遠,像隔著濃濃的霧。
不需要江嶼白回答,那個人已經有了答案。
「怪物。」
下一瞬間,火焰猛地竄高,江嶼白瞬間感受到灼灼熱浪炙烤著他的身體,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滾。
江嶼白身前落下一道黑影,這人大概以為江嶼白已經沒有威脅,捂著胸口靠坐樹樁上。陌生人傷口處湧出的鮮血瞬間刺激了江嶼白,他掙扎著爬起來,猛地朝陌生人撲過去,一口咬在那人脖頸處,剎那間鮮血四濺。
他只覺得這股香氣實在太過誘人,他從未喝過如此美味的血,以至於他覺得以前喝過的都那樣粗劣,比不得一點。
江嶼白餓得發抖,瘋狂地吞食著那人的血液,不知是不是受傷過重的原因,那人扯著江嶼白衣服,卻半天都拉不開。
一個身受重傷半死不活的人類,一個尚且年幼身體孱弱的血族。
鮮血順著人類脖頸流下來,途徑鎖骨、落入衣襟,滑到腰腹。失血過多的人類不滿地掐住江嶼白後頸,蒼白的嘴唇微微發顫:「你弄髒了我的捲軸。」
江嶼白騰不開手去抓他亂動的手,眼神兇狠,像只可憐又兇悍的狼崽子:「嗚——」
「小鬼,起來。」人類推不動他,放腰間的手死死抓著捲軸,「我可不想跟你這麼弱的傢伙結契……」
江嶼白喝夠了血,只覺手腕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就糊上血跡。他見人類有要走的意思,身體比頭腦更快撲過去按住人,血跡黏在人類按住的捲軸上,一道輝光閃過,契約成立。人類臉色變了幾番,猛地推開江嶼白,又踉蹌著跪倒在地,傷疼得更厲害了。
因為身體太過虛弱,江嶼白又陷入渾渾噩噩的昏迷中,他幾乎感受不到外界的動靜。
人類頭暈眼花,手顫抖著攏住扯散的衣服,喃喃道:「虧了。」
那大概是他們見的第一面,江嶼白差點被他燒死,他差點被江嶼白咬死。
周圍依舊很熱,仿佛置身於火海之中,但這一次景色不是荒野,而是裝潢溫馨的家裡。
他想起來了,他就是從家裡逃出去的。
聖魔大戰持續了無數年,戰爭逐漸波及到他們家庭,高舉著法杖和火把的人類圍在他們的院子外義憤填膺地叫嚷,他那無辜可憐的人類養父母被燒死在他面前——對,養父母,他是個生下來就找不到父母的孩子,在人與血族關係不那麼惡劣時幸運地找到一對善良的養父母,視他如親子。
他那老實本分的養父為了掩護妻子逃跑,被同胞用削尖的木刺穿刺了四肢扔進屋子裡,可憐的養母在柴油與火焰咆哮著撲過來時張開雙臂抱住他,又將他推到柴房的小門洞。
那是個狗洞,往日江嶼白會在裡面放碗小狗飯,路過的流浪狗會搖著尾巴過來吃。
半人高的窄小窟窿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江嶼白哭著折返回來想將養母拉走,她剛爬到一半,燒焦的房屋轟然倒塌。
最該死的人活了下來。
江嶼白連滾帶爬跑了出去,一路沿著人煙罕至的小路走,汗也流盡,淚也哭干,一直走到精疲力盡遇到一個怪人,一番廝打花光了他最後的力氣。
沉睡中的頭腦開始劇烈疼痛,數不盡的惡劣情緒密不透風地包裹住他,那顆冰冷的、屬於血族的心臟被恨意占據,瘋狂跳動,江嶼白快被這些情緒折磨到發瘋。
他太恨了,恨到想將眼前見到的所有人都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