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泄憤

2024-09-14 18:24:10 作者: 施以然

  第41章 泄憤

  宋知鈺踉蹌幾步,撞上了身後的柱子,險些摔倒。

  他笑了兩聲,用一種接近癲狂的語氣質問道,「你們憑什麼覺得在糧草充足的情況下我宋家軍會不敵胡人?胡人日日好酒好菜,糧草充足,我軍戰士吃的都是野草樹皮,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足足堅守了四天!」

  「這四天裡,送出去的急報無數,所有士兵和百姓都在等待援軍。你現在告訴我援軍就在幾十公里外看著應州城內的人自生自滅?」

  「哪怕馳援應州的援軍只有一萬人,也不會發生屠城這樣的慘案!」

  宋知鈺一直知曉大楚朝堂之上多弊端,啟靈帝剛愎自用,外戚和宦官交替專權,人人都想為自己爭取最高的利益。

  糧草、餉銀下發之後往往只是十存一二。

  他以為宋家軍是在等一支永遠也到不了的援軍,沒想到援軍到了,竟然在不遠處看著他們自生自滅。

  

  難怪何洵和盛雨霽等人都讓他別再查了,難怪他查案時阻礙那麼多。

  宋知鈺悲從中來,幾乎要暈厥過去了。

  方慎行一臉懊惱的低著頭嘆氣,沒有再說話。

  宋知鈺努力克制住了心底的痛,又問,「這件事除了沈問和你,還有沒有旁人參與?」

  「沒有。」方慎行立刻否認。

  宋知鈺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你告訴我這些事,是想表達你的苦衷?還是讓我原諒?」

  想起先前方慎行追憶他爹的那一幕,宋知鈺覺得噁心想吐。

  只是有些事從方慎行嘴裡挖不出來,還得另尋他法。

  方慎行搖頭,輕聲道,「你爹在應州一帶待了十多年,他做事穩妥,小心謹慎,一定會重新繪製應州一帶的詳細輿圖。你……」

  方慎行咬了咬牙,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你一定知道輿圖在哪兒,能不能把它交給盛大將軍,這東西他拿著比你拿著更有用。盛大將軍拿著輿圖打回去,一雪前恥,還能替宋家軍和你爹娘復仇。」

  「復仇?」宋知鈺哂笑兩聲,眸色淒涼,「殺害我爹娘、坑害十萬宋家軍的人,難道只有胡人?」

  方慎行輕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輕輕推了出去。

  「要是重來一次,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軍糧。官有錢不等於民有錢,糧倉有糧但普通百姓吃不到。」

  「若是有人能改變朝廷如今的局面,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河清海晏的幸福生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動手吧為你爹娘、為宋家軍、也為了無辜慘死的百姓報仇。」

  眼看著那把匕首又往自己面前推了幾寸,宋知鈺只覺得諷刺。

  他一把抓起匕首,往方慎行右胸狠刺了進去。

  「撲哧──」一聲,鮮血染紅了方慎行的衣襟,成股的血順著傷口往下淌。

  鮮血從指縫中流出,宋知鈺也好似渾然未覺一般慢慢的鬆開了手。

  「應州的仇,我會一個個的報,誰也別想跑。」

  聲音冷冽又決絕。

  說完以後,宋知鈺不再理會癱倒在地上的人,大步出了房間。

  方慎行喘著粗氣,看著胸前的那把匕首,匕首隻沒入肉里一半,露在外面的半截仍舊泛著寒光。

  即使是宋知鈺不殺他,他也活不了。

  一輩子為了大楚的百姓鞠躬盡瘁,殫精竭力,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這樣的下場。

  方慎行自嘲一笑,兩手交疊,掌根抵在了匕首的刀柄處用力一按,瞬間只剩下一個刀柄露在外面。

  喘了兩口氣緩和之後,他兩手相握,用力拔出了匕首,瞬間鮮血四濺。

  有兩滴血落入了他的眼睛,一片猩紅之中,他仿佛看到了火光沖天的應州城

  ……

  從屋內出來以後,那股血腥味非但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濃,將宋知鈺緊緊包裹了起來。

  「知鈺,你怎麼了?要給你叫太醫嗎?」

  周徹安嘴唇一張一合在說著什麼,他卻一句也聽不清。

  只見周徹安從小瓷瓶里拿出了一顆藥丸遞給他。

  宋知鈺接過藥丸,指了指屋內,讓他進去查看。

  那顆藥丸被他攥在手心,直到化了也沒吃。

  要是連這點血腥味都受不住,他以後還怎麼報仇?

  宋知鈺意識渙散,不知道是怎麼渾渾噩噩的上了馬,又是怎麼到了宋家祠堂。

  一盞又一盞的長明燈接連亮起,葳蕤搖曳的燭火在宋知鈺黑沉沉的眸子裡躍動。

  宋知鈺把金元寶一個一個的扔進了火盆里,這些金元寶都是他親手疊的。

  一道陰影覆下,單看影子就知道來人身形修長,身姿挺拔。

  宋知鈺沒有理會,燒完元寶後又把準備好一疊疊紙錢扔進了火盆里。

  生前沒有吃上一頓飽飯,希望死後的宋家軍都能吃飽。

  扔完最後一疊之前,宋知鈺想要起身,但腿麻了往前踉蹌了幾步,好在被身後的人及時抱住了。

  蕭寒硯把人抱到石階上坐著,給他揉按小腿上的穴位,動作極其輕柔。

  宋知鈺怔愣了好一會兒,才把方慎行告知他的事情全盤托出,又問蕭寒硯,「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蕭寒硯手上的動作微微頓住,而後輕輕的「嗯」了一聲。

  「我能從應州平安回來,都是你在幫忙?」宋知鈺又問。

  「嗯。」

  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都說得通了。

  他還以為自己是運氣好,能夠從應州城裡逃脫出來,沒想到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宋知鈺反覆吞咽兩次,艱難吐字,「所以……你早就知道沈問和方慎行的打算了?」

  「不是。」蕭寒硯索性也不幫他按腿了,仰頭和他對視,「我要是早知道一定會想法設法通知你,絕不會讓你受一點傷。」

  宋知鈺抿嘴沒有回答,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蕭寒硯心裡沒底,急忙解釋道,「當時我還沒有完全接手錦衣衛,胡公公的人把消息攔下來了,導致我在幾天之後才收到消息。那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整個連城還有衛河一帶都是沈問的人,我的人完全進不去,還有一個宋舟在從中阻攔,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聯繫你三哥,讓人把你送出來。」

  宋知鈺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所以……應州一案,你真的完全沒有插手,也不知情?」

  「嗯。」蕭寒硯點頭,又不自信的補充了一句,「你信我嗎?」

  「你說,我就信。」宋知鈺輕輕點頭。

  蕭寒硯鬆了一口氣,垂眸在他眼睛上輕輕吻了一下,一觸即離。

  「先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蕭寒硯輕聲開口。

  宋知鈺點了點頭,剛站起來,突然又坐下去了。

  「怎麼了?」

  「腿麻了,你可以抱我嗎?」宋知鈺問。

  蕭寒硯求之不得,把人抱出祠堂,放在了馬車上。

  宋知鈺半躺在座位上,把頭靠在了蕭寒硯的懷裡不想動彈。

  未等馬車啟程,小桂子就急急忙忙的在外面敲門。

  「主子,方慎行死了。」

  「死了?」宋知鈺驚呼出聲。

  那一刀他雖然是為了泄憤,但留有餘地,刺的是右胸,避開了心臟。出來以後還讓周徹安去請大夫,按理來說是不會出事的。

  況且方慎行受了傷,應該躺在床上休息,短時間內也無法自戕。

  小桂子點頭,「是,剛剛來的信兒。」

  「死在哪兒了?」宋知鈺又問。

  「在……在公子您剛從房間出來後不久就死了。大理寺卿謝淵認定您是兇手,正在來的路上,周大人已經被他們拿下了。」

  宋知鈺臉色陰沉,不再答話。

  蕭寒硯打開車門,「讓人攔住謝淵。」

  小桂子急忙點頭,「是,謝大人從衙門出來後讓人把消息宣揚出去,奴才派人阻止了,但消息仍然小範圍的擴散出去了。」

  「讓人去……」

  宋知鈺一把抓住蕭寒硯的胳膊,「算了,旁人願意怎麼說就說,謝淵要查案,我隨他去一趟就行了。」

  「去哪兒?」蕭寒硯眼眸微眯。

  「牢房。」宋知鈺神色未變。

  蕭寒硯語氣急促,「大理寺的牢房都在地底,陰森潮濕,你去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得生病。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他有本事來找我要人。」

  「可是徹安被他抓走了。」宋知鈺話語裡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他是名正言順的忠義侯,忠臣之後,又有蕭寒硯護著,謝淵自然不敢拿他怎麼樣。

  但周徹安無依無靠,要是宋知鈺不去阻止,恐怕這個世上又要多一樁冤案了。

  「你、說、什、麼?」蕭寒硯雙目猩紅,緊緊盯著宋知鈺的臉,一字一頓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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