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失控(下)
2024-09-14 17:42:42
作者: 夏滿分
第133章 失控(下)
外面雷聲大作,驟雨傾盆而下,醫務室內依舊是忙碌的光景。
夏油傑前腳才到醫務室沒多久後腳就有新的傷患被送進來,家入硝子還沒來得及幫他處理腿上的傷口就急忙去搶救新傷患了,只告訴夏油傑紗布和藥品的放置位置就快步進了手術室。
比起急需搶救的重傷,夏油傑腿上的刀傷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傷罷了。
他很體諒硝子的工作,雖然被插了下隊也並不會有什麼不滿,乖乖地起身,瘸著左腿去醫藥櫃裡翻找藥品。
高專醫務室只有硝子一人在辛苦地支撐著,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頻繁地運行反轉術式對她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十八歲本該是青春洋溢的年紀,硝子的眼下卻已經生出了濃重的黑眼圈。
剛才硝子幫夏油傑查看傷口的時候忍不住抱怨了兩句,說最近戒菸戒不了一點,反而越抽越多了,偶爾還會和五條悟一起出去狂吃甜品補充糖分發泄壓力。
好在她天生就是冷靜的性格,處事也算有條不紊,這才勉強撐住了。
雖然他們三人還沒畢業,但是已經各自忙碌起來,彼此交流的機會也越來越少。為咒術界奉獻似乎已經成為他們人生最大的課題。
如果咒術界繼續青黃不接下去,這樣的情況就會持續下去。他們最終都會垮掉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必須要改變了。
夏油傑輕輕吐了口氣,而後咬緊了牙關自行給腿上的傷口消毒上藥,用紗布一層層地裹好。
心裡有些躁動難安。
其實他已經習慣於獨自舔舐傷口,只是硝子說荊已經知道了他受傷的事,他就會忍不住抱有期待。
並不是需要荊幫他做什麼,只是希望荊此時能在他身邊。
接著,就像是在回應夏油傑的期待似的,醫務室的門被人嘩啦一下拉開。
銀髮少年濕漉漉地站在門口,有些氣喘,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看上去像是一路跑過來的,只是沒能躲過說下就下的大雨,還是淋了一身。
高專的夏季校服吸了水之後緊緊黏在荊的身上,銀色的碎發滴滴答答往下落著水。
「荊君。」夏油傑像往常一樣淺笑著和荊打招呼,「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呢,先擦一下水吧,那邊有干毛巾。」
如果是平常的話夏油傑就直接幫荊把干毛巾拿了,但他受了傷腿腳不方便,因此只是用手指了個方向,在醫務室的另一邊。
荊卻無視了他的提醒,慢慢地朝著夏油傑的方向走去,步伐一頓一頓的,動作看上去有些僵硬,讓夏油傑想起恐怖遊戲裡那些剛剛失去身體控制權的殭屍。
「……荊君?」夏油傑有些奇怪,「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發聲器又壞掉了嗎?」
「不是……」回答夏油傑的是荊的本音,「夏……」
「去、」
荊張了張蒼白的嘴唇,用微啞的本音發出顫抖的音節,卻不知為何戛然而止。
去死。
差點吐出口的咒言讓荊驚恐不已,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潛意識,身體不受控制地行動著,試圖讓夏油傑陷入死地。
荊垂下頭,用雙手死死地捂住嘴。
咒言是太銳利的武器,他可以以反噬為代價輕易地殺死一名特級咒術師,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他和夏油傑一起死。
荊失去了昨晚的一部分記憶,但是根據現在的狀況他已經可以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他的潛意識被操控了,腦內被植入了「殺死夏油傑」的指令,幕後黑手毫無疑問是福永玉三。
是他太過大意了,明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還擅自離開了高專結界,給了人可趁之機。
如果他和夏油傑全都死在這裡的話,他們的理想、他們的未來,想要締造的新世界就會如同泡沫般破滅。
決不能讓福永玉三得逞!
可是沒有人知道福永玉三的術式效果要如何破除,除了他自己。又或者這種術式根本沒有破解的辦法,只有受術者完成了施術者的指令才會消失。
荊不想傷害夏油傑,所以必須趁著自己還保留著一點清醒意識的時候,毀掉自己最有力的武器。
——聲音。
荊死命地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目光掃過角落裡的實驗玻璃櫃。
櫃門上貼著用A4紙列印出來的通知,寫著玻璃櫃裡存放著危險化學試劑,禁止閒雜人等未經允許亂碰。
給硝子幫忙的這一周時間裡,荊對醫務室的構造和物品陳設都已經很熟悉了,他知道那隻實驗玻璃櫃裡面放著硫酸。
他做不到掐斷自己的脖子,只能想辦法讓嗓子發不出聲音。
應該會很痛吧……可是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從額角冒出的冷汗浸濕了皮膚,順著鬢角向下滑落。
「荊君,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夏油傑看不清荊臉上的表情,荊一直彎著腰捂著嘴,夏油傑還以為他是想吐。
「想吐就吐出來吧,不要一直忍著。」
夏油傑體貼地給出建議,可看到荊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裡終於還是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荊平常不會這樣的。
就算身體上有什麼不舒服,或者情緒不太好,也絕對不會完全不搭理他。只要他想和荊交流,就一定能從對方這裡得到回應。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夏油傑不由地抓緊了手裡的紗布,他飛速地完成了最後的包紮工作,把紗布在小腿上打了個結,撐著身體站起來,正要朝著荊的方向走過去。
偏在此時,衣兜里的手機震動個不停。
夏油傑沒看是來電顯示直接接下了:「餵?」
「是我,伏黑甚爾。」男人低沉的嗓音從手機聽筒里響起,在輕微的電流聲里顯得有些失真,「狗卷荊在你那裡嗎?」
夏油傑的目光一直落在荊的身上,聽見甚爾的詢問也無心多想,只是隨口回了一句:「在啊。」
「你稍微注意一點,怪劉海小鬼。」伏黑甚爾提醒道,「剛剛他回來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奇怪,不知道怎麼了。」
「保險起見我把他的槍拿走了,但是那傢伙的嗓子更危險。」
「我要待在惠的身邊走不開,建議你們先看看他的腦子有沒有出什麼問題。」
伏黑甚爾說話不怎麼講究,乍一聽還以為在罵荊有病。
夏油傑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荊身上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說什麼?」他下意識地回問了伏黑甚爾,但還沒等到對方再解釋,眼前的情況就忽然變了。
剛才還一動不動的荊忽然朝著醫務室角落裡的玻璃櫃沖了過去,一拳干碎了上鎖的玻璃門,連被碎玻璃扎破了手背上的皮膚也毫不在乎。
「我的意思是,那傢伙看起來像是想拿著槍要殺了誰一樣。」
伏黑甚爾不耐煩的解釋和玻璃驟然碎裂的聲音同時響起,夏油傑看到荊伸手去拿玻璃櫃裡的危險化學試劑,根本顧不得仔細聽甚爾的話,也顧不得去細想荊到底打算做什麼了,立刻扔開手機朝著荊那邊跑過去。
但偏偏夏油傑是腿受了傷,速度不及平常的三分之一,等他踉踉蹌蹌地跑到荊身邊的時候,荊已經打開了其中一瓶試劑的瓶蓋毫不猶豫地仰頭倒入口中。
玻璃試管的標籤上分明寫著「硫酸」!
「荊君!你在做什麼?!」
夏油傑平生從未有過如此慌亂的時刻,他完全失去了冷靜,憑著本能從荊的手裡奪過了試管扔到遠處。
可是試管里的液體幾乎已經空了,只有玻璃徒勞地碎裂在地。
夏油傑絕望地發現,荊已經把那一管硫酸全吞下去了。
腐蝕性液體作用起來非常快,更何況人的食道本就十分脆弱。荊成功把自己毒啞了,扯著唇笑了一下,笑容顯得十分蒼白。
下一秒,他就開始不住地咯血,嗓子裡發出漏風一樣的微弱氣聲。
胃裡翻江倒海,痛得像是死死絞住了一般,幾乎令他快要昏厥。
哪怕不用醫生檢查荊也知道,自己的喉嚨、食道還有胃部,都已經被硫酸燒傷了,或許很快就會在他的胃上燒出一個大窟窿來。
荊已經學會了反轉術式,身體本能地想要開始自救,可他卻死死壓抑著這一本能,拼命地阻止著反轉術式的運行。
他不能讓反轉術式在此時修復他的身體,否則他就白遭這麼一次罪了。
「荊……為什麼?」望著痛到蹲起身體縮成一團顫抖不已的荊,夏油傑下意識地想伸手抱住他,可卻又頓在了半空。
此時此刻,一個擁抱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他不會反轉術式,能幫荊緩解痛苦的只有家入硝子,可是硝子正在手術室里搶救傷患。
如果他貿然闖進去,會不會導致本來能活下去的傷患死亡?
時間不允許夏油傑再猶豫了,因為再拖下去,等荊的胃部燒穿又得不到救治,荊很有可能會死。
手術室的隔音室效果很好,光用叫的是沒用的。
夏油傑還是選擇直接撞開了手術室的門。
「……夏油君?!」
站在手術台前的家入硝子嚇了一跳,連帶著躺在手術台上的的傷患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不幸中的萬幸是,傷患在反轉術式的作用下恢復得很快,並不需要額外的手術,救治已經結束了。
「硝子,荊君喝了硫酸,情況不太妙。」
夏油傑簡單扼要地說明了情況,硝子不由地瞪大了眼睛,立刻從手術室里出去了。
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只是進手術室救個人而已,短短几分鐘的時間,怎麼就發生了這種事。
硝子出來時,荊已經承受不了痛苦,靠坐著玻璃櫃昏了過去。她立刻用反轉術式幫荊治療了被硫酸腐蝕的器官,消耗不小,累出一額頭汗。
「總之,傷勢是止住了,但是等被腐蝕的地方全部長好還需要一點時間。」
「麻煩你抱他去病床上躺著吧,夏油君。」硝子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摘掉了臉上的口罩站起身來,「我去配藥,給他打一針止痛。」
「好。」夏油傑點點頭,「辛苦你了。」
硝子只是嘆了口氣,無奈地擺了擺手。
「到底怎麼回事,等狗卷君醒來再問個清楚吧。」
他們都清楚,荊是性格很穩定的人,不太可能忽然就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其中必然還有其他原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