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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正確立威方式

2024-09-14 17:25:33 作者: 瓜仁草

  第23章 不正確立威方式

  「嗯,就來。」

  蒼厘口中應著,聽得門外一陣切切,那女子又笑道,「不知郎君可否見過我家少主?方才奴婢去喚門,房中靜得一點聲都沒有。」

  

  「沒見過。」蒼厘淡然脫口,轉見牧真瞪著自己,便道,「可去附近懸崖的空心樹中找找,他說不定在那裡睡了。」

  門外女子有點訝然,「多謝郎君,奴婢告退了。」

  直至門外再聽不到動靜,蒼厘才同牧真唇語示意:「你們侍女走路都不出聲嗎?」

  「當然不能出聲,你……」牧真眉心蹙了幾蹙,看似隱忍不發,又著實委屈,「手,拿開。」

  蒼厘收手:「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兩相抵消,不必解釋了。」

  牧真攬住襟口,對著他欲言又止,臉色愈黑,終是一言未發,拂袖而去。

  蒼厘自個兒復盤一遍,覺得保持距離的情況下,剩下那十來道棋譜可以都這麼過了。

  他倒是沒想過牧真如此好用,能在比賽之外也派上許多用場。

  不由決定好好觀察一下,爭取做到才物盡其用,用則當其時。

  蒼厘獨自用過早膳,同侍女下至半山臨花閣。甫一推門,只聞鳥語啁啾。閣心的游花叢里不知藏了何幾燕雀。閣間水風正酣,吹得檀木架上幾件成衣長袖飄然。

  兩扇屏風後,牧真背向而坐,正面一水磨銅鏡,閉眼著人修容。他額辮全散,髮絲潮潤,尚滴著水珠,旁有犀角爐對著他,熏出的薄霧透著一股子沁肺冷香。

  不愧是牧家捧在心尖尖上的聖靈子,衣食住行,每一樣都講究到極點。

  蒼厘想到昔日羅舍也曾有這番光景,王公們惡意戳出來唬人的指甲尖上都是肆意鋪張。

  只有緲姬不同。

  她是萬般珠光千種寶氣折出的一刃月弧。

  錦繡不能奪其色,刀鋒未敢折其芒。

  牧真也是有如此氣焰之人。他單單坐在那裡,便將身邊一切昂貴之物比了下去。多稀罕的玩意兒用在他身上,都是恰得其分,理所應當。

  蒼厘瞥一眼鏡台上成堆的珠寶,只道沒一個時辰這人決計好不了。他回頭指了件冷露色窄袖袍,任侍女將自己收拾一新,很快半仰在美人靠上曬起了太陽。

  潛川的太陽是銀色的。透過仲春的煙水滌盪而下,有浣紗的溫柔。

  蒼厘眯著眼,覺得那光如浪拍在臉上,生生將睡意催了出來。恍然不知幾許間,太陽沒了。蒼厘睜眼,看到一個金光閃閃的牧真冷眼瞧著自己。

  月上曲領,星束玄服,好一尊將入神龕的淨琉璃美人。

  牧真分明寧靜的眉目底下波潮暗涌,極表處浮著一層嫌隙。見蒼厘睡眼朦朧的模樣,下頜一揚,聲音卻輕幾許,「師父今日有事出城。」

  掉頭就走。

  這意思是一起赴宴了。

  蒼厘揉著微麻的頸子緩步跟上,共人起雲車送到了歸垣峰椒圃外。聽聞這圃中有一眼天生泉,行宴之所敲山榭正落在泉澗之上,冰瑩玉潤,熠熠奪目。

  遠遠望去,水岸廊中已有人影交錯,只人聲寥寥,皆給絲竹之聲蓋過。

  蒼厘不遠不近隨著牧真繞了幾道橋彎,將至廳前,咕嚕嚕一個花球凌空飛來,打在了牧真足邊。

  有玄裳少女拂簾而出,杏眼微張,柳眉斜挑,將牧真上下打量一遭,唇角抿得愈緊,「好個歪打正著。聖靈子正巧撞上我這球兒,不如彎彎腰、搭把手?」

  這立威的牛氣勁兒,可快要衝到天上去了。

  蒼厘可沒想到,牧家還有人敢這麼同牧真說話。再看前頭牧真也是一愣,默默站定,卻是動也不動。

  「怎麼,才剛出關,便要同自家人擺譜?就算七年不見,也不必這麼生疏吧。」

  那少女一步步落在末階上,仍要仰臉逼視。夾槍帶棒的語氣,氣定神閒的態度,打定了為難人的主意。

  但看這要起衝突的架勢,明顯是有人授意。她聲音不大不小,也不至於跳蚤動靜。廳中眾人卻只顧各自行事,鮮有目光著於此處,這般刻意唯能以「故意」二字詮釋。

  誰都知道,這球不能撿,也不能不撿。撿了雖能弭事,卻等於示弱,多少讓人低看一眼。不撿未必能壓她氣焰,反會讓她捏著鼻子倒打一耙,損了顏面。

  兩人正自僵持,蒼厘已到近前。他照直朝前走,一個沒留心,一腳把球踢進了泉池。

  少女不幹了,當即給他攔下:「這是誰家客人,這麼沒禮貌。」

  「桂宮客人,有事麼?」

  「……」少女支起眼來,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西涼使者?」

  「算是吧。」蒼厘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小姐還有事麼?沒事我進去了。」

  「這就是西涼的登門禮節。」少女愕然不已,「橫衝直撞了主人家,一句賠禮都沒有?」

  「這就是東陸的待客之道。」蒼厘隨聲應和,「在西涼,這麼蠻纏是要燒成湯給客人賠罪的。」

  少女指尖一抽,直握成拳,「別廢話,球是你踢的,到底撿不撿?」

  「……什麼球。」蒼厘奇怪道,「小姐還有多少理由不讓人進?」

  少女四下一瞟,果不見了池中花球,出口的聲音都尖銳不少:「你到底……」

  「打住吧。」牧真一臉冷漠,「剛才我就想問了——你也是牧家人?」

  那少女被他一問,花容瞬間失色,整個人不由抖了起來,想說什麼又說不出,生吞了一整條魚骨般輾轉難以下咽。

  「好了,都進來,總堆在門口招什麼風。」廳中傳來一記無情嘲諷。

  牧真聞聲,率先拾級而上。少女回過神來,緊隨其旁,分毫不肯相讓。蒼厘就搭在兩人身後,將廳中形勢看了個大概。

  廳堂正央有一雲石匾額,上書「敲山」二字。匾額下頭坐著一羅衣女子,正垂手撫弄虎頸。那九尺長的焰尾巨虎如一條大貓般乖順地踞在她足邊,耳朵一動一動很是舒愜。周圍簇擁著幾名女郎,瓊琚琳琅,皆是出挑麗色,也竟比不過那女子擡一擡指尖的風姿。

  蒼厘見著赤虎起,便知眼前人是「天雍之主」牧芸生。

  有道是:東屏赤霄仙,馭下尾火虎,箏動九重天。

  牧家是祖洲最古老的世族之一,掌史司天,又稱星祝世家。牧氏先祖曾佐神君制定星文曆法,聖闕天官亦多出自牧氏。赤霄仙子牧芸生,則是牧家第一位女家主。

  據說她手上一柄裂雲箏,削雷霆為骨,扯風雨為弦。箏起時,萬籟俱寂,聲感河漢之間。

  腳下那火焰長虎,則是星宿暴亂時被她鎮伏的東方凶靈,又受她氣息吸引,自甘落為座下豪寵。

  牧真上前行禮時,百無聊賴的赤虎忽地有了反應。收了尾巴正欲撲起,被牧芸生一腳擋擊腹部,又乖乖趴了回去。珊瑚珠子似的虎瞳仍不住往牧真身上瞟,亮得如同兩叢瑰火。

  牧真眼觀鼻鼻觀心,道了聲「見過家主」,再無他話。

  牧芸生瞧著他那樣,默然一刻,只笑了笑,「可算回來了。」擡手同人吩咐,「開宴。」

  眾人便隨她腳步,往廊台上的菱花桌子涌去。

  蒼厘跟掃一眼,數了八副碗筷,知道天雍府人數眾多,這該是家主私宴。又聞一聲虎嘯,回頭看,牧真已給那老虎撲住腳尖,昵著膝蹭了起來。

  周遭侍奉的家僕紛紛露出笑意,唯有幾名落座之人面色各異。尤其是方才廳外遇見那少女,眼睛幾乎勾在了牧真身上。雖極力忍著,眉間已然一片慘澹,臉上更兼羞怒交集。

  她左首一名氣質溫文的少年正傾身而去,試圖安撫。再左位的男孩卻坐得安穩,一身與世隔絕的氣息,老道入靜般定定。

  蒼厘懶得猜,乾脆同牧真傳音:【今天這些都是誰?】

  牧真頭次受他心聲,微微一怔,轉朝桌邊望了一眼,眉頭輕皺:【不認識。】

  不知是真不認識,還是在說氣話。

  蒼厘順著想,眼前這三個,或許是牧真閉關期間,牧芸生未雨綢繆備下的家主繼任者。

  畢竟連她自己都沒把握,牧真能否解了詛咒,再度出山。

  她確沒道理將全部希望放在一隻摔碎的鳳凰蛋上。縱然那蛋里裝著的,是自己唯一的至親血脈。

  這母子倆的關係耐人尋味。牧真十歲前的日記中,還常常提及牧芸生。十歲之後的字裡行間,則無牧芸生半分音訊。

  七年後的重逢,若在毫不知情的外人看來,他們之間不過是尋常的長晚輩抑或上下級。

  蒼厘看著桌面給各色碗碟盆罐逐一鋪滿,香氣糅雜又暈散開來,再看牧真仍在一旁逗老虎玩兒,沒有上桌的意思。

  他就覺得今天這人絕對不是來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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