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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怕不是個碰瓷的主

2024-09-14 17:25:20 作者: 瓜仁草

  第14章 怕不是個碰瓷的主

  「煙煙果然見多識廣。」蒼厘以拳抵唇,權作深思狀,「是老熟人麼?」

  「不算。」聲音頓了片刻,有氣無力道,「再說一遍,不要亂叫。」

  「介紹一下吧,煙煙。」蒼厘是熬鷹的好手,讓這麼一個不服帖的精怪認名,更是自然而然順手為之的小事。

  「……」聲音一時無語,帶著幾分不情願道,「他是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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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家人?蒼厘想,若真是齊家人,不該在這裡出現。

  邛關是西涼使者的集合地點。齊家地處塞北,應往貢林渡集合,就算有人離隊獨行,也不會走回頭路,反到了西北的交界地來。

  那頭牧應堂已躍下城牆,接過老鄧手中的使者印仔細看了一圈,眉頭稍松。

  「無巧不成雙。」他面上浮出安撫的微笑,「牧某要在這裡恭喜各位——成功通過複評,完成所有考驗。」

  周遭細密的喧譁一下大了起來:「先生這話什麼意思?我們怎地聽不懂了?」

  「保持謹慎,避開埋伏,找出投毒之人——這些本是此行的隱藏考驗。按照原本的布置,毀痕可見於任一未中毒者的使者印。在場諸位都有中招機會,卻不想恰落在這位路過的小友身上。」牧應堂煞有介事地解釋,「至於中毒一事,諸位也不必驚慌。先前毒發的使君現在已該好得差不多了。」

  一眾使者也不是傻子,當然覺得這說辭古怪。但眼下結果不賴,也沒什麼一定要深究的問題,索性就此打住,各自告禮回帳了。

  眼見人群散去,牧應堂神色一凝,收了伏波網,示意大漢將野人拖走,「老鄧,你同我來。」

  他兩個提著一個折進旁邊林地,很快消失不見。

  「節外生枝。」蒼厘拔腿跟上他們,「比我想得更熱鬧。」

  此番雖沒有揪出下毒之人,但最關鍵的一步已經達成——無中生有,將整個事件做成天雍府自己的局。

  「別人的熱鬧,好看嗎?」鼻煙壺冷冷反問。

  「不太好看。」蒼厘說著,腿彎稍弓,甫一彈身,人已經貼著風飛了出去,「還是去找老熟人吧。」

  他循著三人行蹤進了林子,見老鄧頻頻回首似有覺察,便屏息提氣,躍匿於重重椏葉。足過顫碎枝,輕盈若鳥雀。趕著他們終於落定的步伐,蒼厘很快停在一株桕樹上。

  下頭聲音極低近無,兼之枝上風聲干擾,蒼厘完全聽不見對話內容,想是人起了隔音的障術。他借茂密的霜葉探出目光,正見牧應堂啟唇相詢,容色和藹,全不是對待惡人仇家的態度。

  那野人立在他對面,給老鄧反剪了雙手,兀自垂頭呢喃,大半張臉匿在發須影子裡,連嘴唇都瞧不清楚。

  牧應堂猶豫片刻,稍微靠近嘗試辨音,尚未及前便是一僵,左臉已給抖抖嗖嗖的野人一口啃住,狠狠撲在地上,沒怎麼掙扎就厥了過去。後頭老鄧目瞪口呆,想也未想拽起野人後頸,連拉帶扯,拖得人扭頭一呵,他便跟著一顫,自如抽去一身骨架般,悄摸不帶喘地軟作一攤。

  這一遭起合太快,蒼厘腦中卻如過閃,起了意料之外的念頭。他緊緊盯著樹下野人的舉動,發覺這人一副極度痛苦的模樣,伏地乾嘔數回,又翻滾掙扎,拼命用腦門拱著身邊失去知覺的兩人。

  「他不對勁。」蒼厘敲敲鼻煙壺嘴。

  「這還用說?」小壺無語道,「他大概中邪了,你知道怎麼驅邪麼。」

  「……不知道,但總得試試。」

  蒼厘驀然有了判斷,卻絕口不與鼻煙壺提及所想。他縱身朝下一躍,果然引來一聲驚呼:「你先…別胡來!」

  「不會,那可是你老熟人。」

  蒼厘落了地,先把牧應堂和老鄧拖到遠點的樹根上靠好。他驗了牧應堂臉上傷口,發覺那只是個稍微破皮的普通牙印兒。又逐一試過兩人脈象,發現並無大礙,只似累極暈厥之狀。

  正想野人剛才使了何等損人陰招,甫一擡眼,卻見那人匍匐在地,脫水死魚也似的撲騰著;一汪黑瞳死陷著自己,一時目光聚焦,一時猛翻白眼,腦中天人交戰一般繁亂無章。

  離得近了,蒼厘才看清野人右鬢烙著一塊狀似詭星的暗紅疤痕。痕瘕一端芒角頎長,流星般劃破眼角,直指額心,看著乖戾又恣睢。

  這等印記如此特殊,蒼厘先前卻對此人聞所未聞。

  「煙煙,老熟人究竟什麼來歷?你認出他,莫非是因為這道胎記?」

  「不是胎記,是燒傷。」鼻煙壺沉聲道。

  「哦?展開說說?」蒼厘嗅出端緒。

  「很久之前的事,記不清了。」聲音顯然不願展開,草草交代,「總之,我和他不熟,別問了。」

  「真的不熟?」蒼厘覺得好笑,「你說他看見這壺,會不會想起你。」

  鼻煙壺不應。

  不錯,夠倔強。但問題不大。蒼厘掌著小壺轉了一圈,作勢瞄準野人腦袋,即聽聲音冰冷道:「你敢!」

  「好兇。」蒼厘眨眨眼,「怎麼,老熟人也不願幫麼。」

  「你將我當什麼?」聲音咄咄逼人。

  「夥伴。」蒼厘不假思索道,暗想你雖沒有長空那麼善解人意,脾氣古怪又難馴,但懂得不少秘法,性子還算純良,能用。

  「!」聲音似是一怔,語氣稍微軟和了些,「以後不要用怪名叫我。」

  「不喜歡麼,那你自己取個名字。」蒼厘倒是無所謂,只不知鼻煙壺為何忽然耍起了小性。

  「你……我有名字!」

  「有又如何,說也說不得。」蒼厘轉望野人,見他困獸般掙動,試圖脫開臂上束縛,忽地回過味來他到底要做什麼,這就去奪他一直錮在手心不放鬆的羊腿骨,「若不是你沒有醒神的法子,我也不想丟壺。」

  「有也不會告訴你。」小壺看蒼厘與人推拉幾番,擊穴得勝,卻是氣哼哼道,「我再不會幫你了,除非你好好同我說話。」

  野人見肉被奪,嘶聲咆哮。不料下一刻,那腿就遞到了自己嘴邊。當即不再遲疑,埋頭撕咬起來。

  「我待你不好?」蒼厘想了想,覺得它要求太高。

  「你待我好過?」聲音非常不滿,「非嚇即令,沒有一點尊重。」

  「怎麼,難道你想……」蒼厘有些意外,斟酌一下,才道,「……同我做朋友?」

  小壺又哼一聲,驕傲盡顯,「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才不會交你這種朋友。」

  蒼厘挑了挑眉,不知壺精受了什麼刺激,卻見野人囫圇吞棗般快將那整條腿肉吞噬殆盡。

  「聽說齊氏向來手巧,不想毒抗也驚人。」蒼厘嘆道,「這羊骨頭都變黑了,你卻越吃越香。」

  野人確實視劇毒若無物,愈吃情緒還愈穩,連吞食的動作都斯文不少。

  蒼厘想到了什麼,自去牧應堂懷中揭了錦囊,摸出那枚黝黑印章:「敢問這印上之名是自行毀去,還是有人著意為之?」

  野人咽下最後一口羊肉,仔細思索起來。

  有意思。蒼厘見他眼神逐漸澄定,不再是那副混混沌沌的模樣,也不知是他吃飽了毒肉還是另有隱情。

  「他人為之,我已修好。未著熒粉,暫不可見。」野人嗓音微沉,言簡意賅,油兮兮的臉上一派嚴肅。

  名字銷毀,還能修復麼?蒼厘手指撫過印面,摸到了細長的聖闕文,淡聲道:

  「烏檀墜水千年,忘其木性而成精石。傳說若親手將名字鐫刻其上,將會忘記自己的姓名。」

  「……當不可忘。必不會忘。」野人眼眸一黯,話語沙啞,隱隱透著寒意,「吾乃……」

  下一秒他咬了舌頭。

  轉頭吐了口血,悶然半晌,方垂眉道:「齊逍。」又勉力曲起身來,板板正正坐直了,「使者印還我,謝謝。」

  「是他。」鼻煙壺乾巴巴道,「但他變得這麼奇怪,不像是一般中邪。」

  蒼厘將印章裝好,轉手一刀斷了他臂上降金繩,「如今這樣,是否與銷名之人有關?」

  齊逍甩甩胳臂接過錦囊,污髒的臉上看不出想法。

  「那便是了。」蒼厘瞭然於心,「此地正好也發生一些怪事,多針對使者有的放矢。往後若有時間,可以就此交流。」

  他從齊逍眼中讀出「願意」的情緒,這就笑了。

  「牧管事大概已猜出你身份,不必擔心他有所為難。」蒼厘伸手,抓著人不知所措的手掌淺淺一握,隨即放開,「我是蒼厘,羅舍城使者。今後遇到困難,也可以找我。」

  齊逍沒吭聲。

  蒼厘撚了撚指尖油漬與碎蘚,想這人雖言行有異,卻應當是個活物。若為借舍還魂,借來的軀殼心脈受阻,十指根下往往冷如冰塑。齊逍整個手掌都還熱乎,和剛烤來的羊肉一樣汗孜孜熱騰騰。

  但自己要找的那位可不該是活物。

  蒼厘心中有異,正想逼人一把,看他會不會再使出更明顯的招數,便聽得一聲呻吟。

  牧應堂醒了,無意識中先碰了左臉傷處,痛出氣聲。旁邊老鄧還在迷糊,跟著哼唧了一聲。

  蒼厘收住了,上前道:「先生,方才我尋鷹路過此地,見你們雙雙昏厥,便與那位友人交談——得知他是天鈞使者,一時中邪誤襲於人。但好在秉性純良,傷人之後居然因此清醒,也算虛驚一場。」

  「使君所言正是。」牧應堂整整衣襟起身應承,眉宇間仍有餘悸。

  「先生既無大礙,我便繼續尋鷹了。」

  蒼厘拜別牧應堂,又沖齊逍點點頭,瀟灑離去。

  「……你到底想做什麼?」鼻煙壺隨蒼厘在林中穿梭,不甚樂意地嘟囔。

  「想我怎麼好好說話,你才願意再幫我。」蒼厘隨口道,「按理說,名字一旦從使者印上銷去,督察就該知道變化。能夠將之復原且不被記錄在案,此中必有玄機。」

  他身輕步捷,繞出林子沒多遠,但見眼前一片黑煙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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