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就你會帶節奏
2024-09-14 17:25:18
作者: 瓜仁草
第13章 就你會帶節奏
行軍榻旁的燭花劈啪幾閃間,帳中密談已落下帷幕。
「方法就這麼多,首要是保證大典之前不出大錯。」蒼厘道,「雖然先生已經想到,還是要建議先生,及早通知其他幾地使者團,多加防範,避免中招。」
牧應堂道了謝,將盧師傅留在帳中再行商議。蒼厘主動打道回府,路上就聽鼻煙壺道:「我怎麼總覺得你這法子有問題啊?」
「問題大了。」蒼厘淡淡道,「若下毒者不在此處,這法子就是一場鬧劇。起碼有一半的人會被篩掉,加深西東,尤其是同天雍府的矛盾。」
「啊?你怎麼騙人!」聲音怒了。
「是麼?可確實有人暗中針對天雍府,下毒不過是個開頭。」蒼厘撩開帳子,聲音更輕,「至於如何捉賊,我只說了一個猜想。作為管事人,要懂得兼聽與取捨,並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你還有理啦?」鼻煙壺冷嘲熱諷,「不過是想借天雍府之手,名正言順篩掉一批對手罷了。」
「這種隔山打牛的事,有必要生氣嗎?」蒼厘從包裹中摸出一塊烺饃,若有所思道,「除非,你就是那頭牛。」
聲音一時語塞,咬牙片刻,態度薄涼了幾分:「我同你商量個事情。」
「不行。」蒼厘擰開水囊。
「我還沒說……!」
「別說了,你哪裡也去不了。」蒼厘潤了潤喉,擰上塞蓋,「以後還是聽話些,煙煙,不要自討苦吃。」
「你好好說話行不行?」鼻煙壺叮叮噹噹搖起來,「你現在像個強搶良家子的惡霸。這種的我見一個教訓一個!」
「你現在像個輸光了還不認帳的爛賭鬼。」蒼厘慢悠悠嚼著饃,腮幫子一鼓一鼓,「這種的我見一個收拾一個。」
「我沒和你賭過!」聲音恨恨道,「你莫名其妙——」
「大人!」賀佳站在帳外喚了一聲,滿面笑容地冒進來,略略壓低了嗓子,「大人料事如神,真的有複評!先生說您第一個通過複評,今夜過後待遇如常,啟程的時候可以上碧玉車啦!」
小童總算寬了心,摸出一枚血橙擺在蒼厘面前,「剛才忘記說了,天雍的接引車有五品,分黃、墨、碧、白、青五種。一般管事人駕黃玉車,糧草放青玉車,餘下三種皆是使君乘坐。」
「先前我可是要與糧草同車?」蒼厘摸了摸那隻橙子,袖底銅匕一旋而過,落掌時已是一圈齊整綻開的橙花瓣。
「沒錯!」賀佳看呆了,腦中想法脫口而出。隨即一卡,支支吾吾試圖掩飾,「一般青玉車都不運人的,除非人實在太多了,比如這次……」
「嗯,吃吧。」
「大人,這可是先生的禮物,是上好的丹心橙!」賀佳咽了口唾沫,「我長這麼大都沒吃過。」
「好,能吃完都歸你。」蒼厘繼續嚼饃,「那些羊肉如何解決?」
賀佳嗆了一下,「剛送進各個帳篷,現在大家應該都在吃吧。」
蒼厘想了想盧師傅用青根試出的黑色,暗道最多一刻鐘後,就該起亂子了。
「他信你了。」耳邊響起鼻煙壺冷冰冰的聲音。
蒼厘沒出聲。他看著賀佳吭哧吭哧啃了半個橙子後,有些蹩腳道:「大人,我飽了……」
烺饃剛好吃完,蒼厘並不同他客氣,當即取過一瓣,「飽了就走吧。有事記得及時通報。」
「我若是他,定然懷疑毒就是你下的。」鼻煙壺冷哼一聲,「聽說這管事向來明智,怎會信你不懷好意的法子?」
「這證明他確實明智。」蒼厘道,「那麼你呢?你覺得,你算明智嗎?」
「我……肯定要算!」
「哦。」蒼厘道,「壺與人的判定標準果然大相逕庭。」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已經猜到你是誰了。」
「不可能!」聲音一個哆嗦,像是咬到了舌頭。
「你危險了。」蒼厘繼續誆他,「都不用提你名字,這壺一丟出去,天雍府就得大變顏色。」
「…………」聲音沉默良久,強作鎮定,「那你倒是說說,我究竟是誰。」
「你是……」蒼厘口中剛冒出兩字,外頭賀佳已經語無倫次地叫喚起來:
「大人,大人!先生……有急事相邀,好像羊肉……羊肉真出事了!」
蒼厘出去,見小童披頭散髮地站在原地大喘氣,額頭上都是疾跑出來的碎汗珠子,只平淡應道:「好,帶路吧。」
沒有經過那一堆鬱鬱蔥蔥的帳篷,卻是繞了好大一個彎子,走到了一帶古城牆下。
最高的城牆僅餘一仞,已給風沙磨得圓潤如石。牧應堂正立在那牆頭前,音容冷肅道:「諸位想必都有疑問,這肉里為何有劇毒。箇中原委,牧某自當告之——在此之前,先請各位出示使者印。」
團團圍著的使者皆大眼瞪小眼,將信將疑地摸出錦囊。
蒼厘站在最外圍,想,不錯。自己只說了個雛形,他倒是演繹得傳神。
「現在,勞煩各位排作一行,拉開間距,將使者印放在身前。」
一些人免不得切切作聲,不明白牧應堂這是要演哪出。多數人仍依言站開,按吩咐將印章擺在了腳尖前三尺處。
牧應堂點點頭,縱身躍上城牆,宏聲道出了最要命的那句話:
「投毒之人,印上姓名已毀,請諸位辨之——」
「——先生當心!」
遽然一聲大吼震天,兩句話幾乎同時冒進眾人耳朵。
兀那城牆後突出個蓬頭野人,一身腌臢,極盡落魄。他頸項上耷著扯斷的捆柴結,一手死攥著好大一截冒油的羊腿骨,乍見一堆眼睛瞪著自己也愣得一擺首,繼而風風火火轉個向,一股腦子朝旁地野林子扎去。
「呔!小子哪去!」一名矮短精悍的虬髯大漢跟著跳出。他吊著對苦瓜眉,雙手一騰,甩開一段碗口粗的降金繩,呼啦套上野人胸口。
野人掙了幾下沒掙脫,不管不顧扭轉橫掃起來,直將個平靜地攪得如同飛沙走石的古戰場。
大漢額角滾汗,臂上山包樣的肌肉顫得好似雨打激流。眼看那繩要扯不住,一張巨網從天而降,正正好將野人扣在其中,頑石般給他一點點壓垮在地,再起不能。
這網色若沉碧,海浪般微微起伏,正是牧應堂投出的伏波網。管事人雖不言語,哪能任其作亂。
野人半臉著地,梗著頸子動彈不得,一雙黑幽幽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索性就近撕咬起手中沾灰的羊肉,吧嗒吧嗒嚼了滿嘴油,渾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別吃了別吃了!」大漢一臉頭痛地扯了扯金繩兒。
「老鄧,這是……?」
「先生,這伢子剛剛突襲營地,撕了半隻羊就跑。」大漢轉手遞出只髒兮兮的錦囊,「我從他身上扯來個使者印兒,但上頭沒名字!」
「啊?沒名字?」前排圍觀的西且彌使者洪毅眼尾一跳,咋呼出聲,「投毒的不會就是他吧?!」
一眾使者給他這聲喚回魂兒似的,頓然稱奇。更有人沒聽清牧應堂早前那句要緊話,慌忙詢問身旁到底出了什麼事。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然,原本還算整肅的集會場,徹底陷入糟亂之中。
人都想往前頭擠,看看作亂的是何方妖孽。蒼厘趁勢退得遠了些,想,碰得早不如碰得巧。
毀名之說本就是誆人露馬腳的誑言,要看的是眾使者聽後表露的第一反應。此言一出,下毒的一定會下意識去看自己的印,沒下毒的則會第一時間去看別人的印,這個反應錯不了。
剛這一打斷不止跌效,還真撞著個沒名字的。蒼厘暗道,不知這人來自何方,這麼早就失去參典資格了。
耳邊一嗡,傳來鼻煙壺驚訝的聲音:「嗯?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