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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分價錢一分貨

2024-09-14 17:25:16 作者: 瓜仁草

  第11章 一分價錢一分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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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剛過五更,蒼厘就背上一副包裹,跨上一匹小白駒,噠噠地行到王宮門口,同安天錦行告別禮。

  安天錦松松繫著的羽氅下露著睡衫,面色陰沉,看上去還沒睡醒。

  客套幾句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命人從宮道旁的耳樓里擡出一方極重的矽化木,哎呦嘿地放在了宮階上。那木頭狀似石枕,色若硃砂沃雪,是兩人合抱才能圍起的寬度。

  蒼厘起初不明所以,再一轉念,明白過來。

  「王上厚禮,蒼厘承下了。但此去輕衣快馬,沒有放置重物的餘地,還請王上暫擺宮中,待我功成歸來,再領好意。」

  聞言,安天錦百無聊賴的面上終於露了絲笑意,「行,你自己選的。」

  蒼厘蹙了蹙眉,本能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由頭,只能據禮道別,而後策馬直出城門,一路朝東而去。

  到了邛關的時候,蒼厘才發現,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也就明白了兩日前,安天錦的贈禮和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關口處擺著七八頂錦繡帳篷,最前頭列著一張大桌,旁豎一副錦旗,上書「錄名」二字。旗子下烏烏喳喳排著一列人,每人行至桌前時,均會擱下一件金貴玩意兒,朝貢般給坐在桌後的玄衣人看上一眼,記錄在冊。而後才能領個小錦囊,由一旁候著的接待引入不同的帳篷中。

  原來邛關不是單純的集合處,而是按人頭繳納門票的收費站。看樣子人人都有準備,天雍府甚至還按所呈禮物的品次劃分使者地位。

  蒼厘佇了片刻,下得馬來,扯著韁繩繞到了一塊山岩後頭,想了想,摸出鼻煙壺看了一眼,道:「邛關到了,該醒了。」

  自亮台夜宴後,小壺就再沒出過聲。應是想不通給他強行據為己有這件事,一定要鬧鬧情緒心裡才過得去。而蒼厘籌備出行事宜,也並不管它。直到離開拾掇一空的氈房前,才似自言自語道:「走了。」

  對「走了」毫無反應的鼻煙壺,如今對「到了」果然還是不給一點反應。

  蒼厘擰開壺蓋,淡淡道:「再裝睡,我就往壺裡放螞蟻了。」

  「你能停止做奇怪的事嗎?」耳畔幾乎立刻響起了聲音。

  蒼厘沉思片刻,「所以,你是有感覺的。」

  「……」

  他幾乎立刻就上手,掐住壺口,對著壺身各處叮叮噹噹地彈了起來。

  「你,你快住手!」不可置信的聲音中,還夾了幾絲氣急敗壞。

  「你有感覺,是對應全身,還是特定部位?」

  有一剎那,蒼厘幾乎看見鼻煙壺搖了起來。但是沒有,手裡的壺只是更燙了一點。

  「……」憋了半天,聲音蔫蔫怒道,「你有完沒完?」

  「我勸你認清狀況,以後有問必答。不要再用蹩腳的方式逃避現實。」蒼厘道,「你看見前面的隊伍了嗎?你知道使者還有錄名費麼?」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聲音興致缺缺,「你去別人家做客不帶禮物啊?」

  「……」

  「沒禮貌。」聲音批判道,「果然是強盜。」

  「好說。全副身家都帶上了,一定有能做禮物的。」蒼厘搖了搖鼻煙壺,「是吧,煙煙?」

  「誰是煙煙啊?!」聲音一頓,反應更為激烈,「等等,你絕對不能把我送出去!不行!!」

  「這麼激動。」蒼厘將壺蓋擰上,「你是不想給人看到嗎?」

  「……是。」聲音憋著口氣,選擇有問必答。

  蒼厘掂量了一下,家當里能送出手的,除了自己攢下來那為數不多的盤纏,就只有腰上的白隼令,頸上的鶻鷹羽,與懷中的月缺棋子。

  錢可以再搞,但是這幾樣寶貝,給了就沒了。

  他瞬間作出取捨,牽著馬駒排入隊尾。

  終於挨到桌前時,已是晌午時分。

  蒼厘自報家門後,坦然摸出舊錢囊,倒出一把可握的碎銀子,堆放在了桌上。

  玄衣人看了看銀堆,又看了看無比淡定的少年,看到他袖口打的淡色補丁時,神情逐漸微妙,頗有「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荒唐行徑」的意思。

  但玄衣人什麼都沒說,只是嘆了口氣,擡筆在名冊上匆匆勾了幾下,拾起一枚錦囊遞給蒼厘,又喚出角落裡一個小童:「賀佳,你來。帶羅舍使君下去歇息。」

  小童本被大太陽曬得昏昏欲睡,這一下打起精神,幾下蹦躂過來:「好的,先生!」

  又沖蒼厘羞澀一笑,「使君大人,請同我來!」

  蒼厘就跟著他拐了幾道彎,被引到了角落裡一頂灰撲撲的帳篷前。

  不同於前面幾頂帳篷描金繡銀的品相,這頂一看就有些年頭了,半撩的門帘遮著的全是桌椅梁架之屬,完全就是支來作臨時倉庫的備用帳。

  蒼厘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等自己進了天雍府,入住的將會是個怎樣的場所。

  但無所謂,只要有棲身之地就足夠了。

  三年前他剛流落在外時,安天錦刻意為難他,他連睡在柴禾堆都會被人驚恐地趕出去。

  東陸人禮尚往來,他記住了。

  蒼厘就近撿了個馬扎坐下,看小童蹦跳著進出,迅速理出一片容身地,擺好了燈盞茶具,然後笑嘻嘻沖自己道:

  「大人,剛才發的錦囊里是您的使者印。這不止是您出入天雍府的憑證,還是參與聖闕大典的身份象徵。只此一枚,丟棄或銷名即視為退出大典,請大人千萬小心保管。」

  蒼厘抽開錦囊,倒出一枚烏檀石的印章,轉了一圈,發覺上頭果然已契了他的名字。

  「大人,我是您此行的接引,喚我賀佳就好。大人若有事儘管吩咐,我一定盡全力滿足您的需求。」言畢,小童已將茶杯滿上,行禮退下了。

  蒼厘在新鋪的床板上闔眸歇息片刻,只覺喧譁都是別處的,自己這角落倒是格外僻靜,索性就地擺起了棋譜。直至天色昏黃,帳子裡也只他一個人。看樣子是不會再有新夥伴加入了。

  直接送錢,不好。蒼厘想,不知天雍府是嫌銀子少了,還是覺得銀子太過普通,不夠金貴。

  他渾身余痛未消,薄薄一層衣衫又給汗水浸透。棋譜過了三七二十一道之後,難度明顯再上一階,走完一道要耗半日。棋息過脈眼時,壓力極重,每每迫得他呼吸困難,根本沒法多行,每天能保證一道實屬不易。

  蒼厘緩過勁兒,打算找處水源洗把臉,剛撩開門帘,夜風便將柴火烤熱的熟香送到他鼻子底下。是滴油肉脂混合著香料的味道,勾得遠處的獸嚎都悽厲不少。

  蒼厘許久未進食,這一照面竟有些暈了。他揉揉額角,就聽賀佳蹬蹬傻笑著湊上來,「大人,前面在烤羊,我從羊頭上偷了一把香菜,放在湯里了,入味!」

  賀佳手中捧著食碟,上面擺著一碗羊湯。蒼厘借著遠處的燈火一瞥,發現碗裡頭清清蕩蕩,居然連一星肉沫都沒有。

  「……開飯了?」

  「是,開飯了。大人您先喝湯,不夠了我再去盛。」

  「……其他人也是湯麼?」

  「啊這……」賀佳愣了愣,「都有湯的。」

  都有湯,肉就不一定了。蒼厘端起湯碗,嘗了一口,又默默吐掉,「沒放鹽。」

  「啊?可能是端得太急,盧師傅還沒來得及放。」賀佳小臉一紅,「大人稍等,我這就去……」

  「不必,我同你一起。」蒼厘面色淡淡,語氣不容置疑。

  賀佳遲疑著應了一聲,心中苦悶。本以為這次分不到接引差使,只能做個看帳人,誰知居然真有使君分給自己。接一個使君等於多一枚金珠,賀佳心中別提多開心了。可這位大人看上去不太好相與,剛見面就用一包銀子給了應堂先生一記下馬威,眼下又想借著沒鹽的肉湯搞事。

  他有點害怕,「大人,烹宰的地方髒亂,其他使君大人都在帳中飲食,您去了……」

  蒼厘笑了笑,「豈不是正好。」

  「你又要去作甚?」鼻煙壺憋了一天,此時忍不住道,「識相就安靜點吧!人家能讓你入帳沒有當場勸回,已經算給面子了。湯不夠喝可以自己去找吃食,沒必要搶別人的。」

  「還會有人被勸回麼。」蒼厘道,「我以為天雍府來者不拒。」

  賀佳嚇了一跳,「是是啊,錄名也算初評。要是品次不足,先生是不會受禮的。但一般來說,勸回之事都不會出現,畢竟聖闕大典百年一遇,各家的禮物都是精心準備了多年,生怕被其他家比下去……」

  小童越說聲音越小,面色愈益惶恐,恨不得當場把自己的嘴縫起來。

  蒼厘卻是面色如常,「那麼複評呢?」

  「啊?複評?」

  「我的意思是——錄名之後所得的待遇,還會再次變動麼?」

  這個問題簡直聞所未聞。賀佳梗了一梗,摸摸腦袋,「這我真的不清楚了,我去問問先生……」

  他撒腿就跑,卻被一把兜住後領,鵪鶉蛋子似的扯了回來,「不急,先帶我去烹宰的地方。」

  賀佳欲哭無淚,又聽蒼厘若有所思道:「退出大典的條件是丟棄或銷毀使者印?」

  「……是。」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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