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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是什麼東西

2024-09-14 17:25:07 作者: 瓜仁草

  第5章 你是什麼東西

  蒼厘兩指一錯,將小壺搛了出來。在掌心轉了半圈,並未發現異樣。

  卻不由想到那名倉皇而去的巷中少女。

  她是否就是失蹤的新娘呢?

  雖則那日驚鴻一瞥,甚未得見全貌,蒼厘卻憑藉一雙眼睛斷出她應為東陸之人。而這鼻煙壺應當就是她不慎落下的。

  倘使這壺是個要緊玩意兒,她應當主動前來尋找才對。

  

  蒼厘擰開鼻煙壺蓋,輕輕晃了晃,又置於鼻端輕嗅數下,感覺不對:這壺純新如初造,裡面壓根沒有一絲味道。

  他想了想,直直朝著城門走去。

  來到驛站前,蒼厘發現全城的占卜攤子都流到了附近。讖師象婆們一個接一個,心照不宣地將驛站大門圍得水泄不通,皆掛著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看樣子是預備著裡頭出來一個就要開始搶客。

  沒成想自己昏了兩天,沙雅新娘失蹤一事已鬧得滿城皆知了。

  蒼厘走過去,有眼生的便要湊過來吆喝,給一旁識相的一把拉住,小聲說你看看人腰上那是什麼東西。

  於是四周忽然安靜下來。

  羅舍祭司索緲,高居千霜塔,不涉塵世。掌中一目,座下一劍,皆為其征。蒼厘便是那一劍,連羅舍軍隊都為之忌諱的存在。

  九子安天錦踏上王座前,先帶兵封了靈廟,捉了緲姬。又以干政亂綱之名,挖其目,折其劍,將之囚於烏照殿。西涼皆喑然。

  雖然事情才過去三年,城中許多人已不知道當時的事了。

  但還是有人不會忘記。他們中雖少有人見過蒼厘面容,但卻認得那枚白隼令。

  蒼厘緘然穿過竊竊的攤眾,同門口驛衛直言來意,給人引進一處內院,見到了面有焦色的天雍管事牧長驄。

  牧長驄得知蒼厘專為解決此事而來,面上態度更加恭敬,這就將人讓進前廳,仔細將當夜之事說了一遍。

  那夜入了驛館,一行五十餘人都累得夠嗆,紛紛倒頭歇下。只一名愛乾淨的僮僕悄摸摸溜去院中打水,準備將灌了沙的口巾淘洗一番。

  才至井旁,便有妖風四起。那風是黑的,不止吞了月亮,屋院裡外的燈盞也盡數蓋滅。僮僕正找著亮子,卻聽小姐房中傳來一聲笑。

  他沒由來打了個哆嗦,想是那隨伴丫頭做夢了。

  也不怕嚇著小姐。

  還沒來得及往下想,笑聲又起,愈發悽厲,漸如號啕。

  僮僕聽得有些害怕了。往馬棚退時,見著小姐房中亮起兩豆燈苗來。

  他鬆了口氣,卻聽「吱呦」一聲,那閉合緊實的窗子毫無徵兆開了一條縫。他心裡一涼,見是燭盞順著窗縫探出時,渾身已起了層白毛汗。

  因那燈憑空飄著,又幽幽同他轉了一轉,哪裡是什麼燈苗,分明是兩顆大眼珠子。

  他只給看了一眼,便渾身僵硬,內臟生涼。嗓子眼兒更是緊得摳也摳不出一聲。

  所幸那不知什麼玩意兒並未搭理他,出得屋子,驀然卷了一道風直朝著院外去了。過牆的時候,那黑風裡隱隱垂出只白生生的腳來。

  是擄了人走了。

  直至天光放亮,僵立半宿的僮僕才倒過一口氣,半跪半爬著去敲了管事牧長驄的門,抖抖索索說了這怪事。

  牧長驄忙去小姐屋頭查看。敲門不應,便招呼幾名婆子順著半開的窗戶爬進去,發現屋中只剩了個人事不知的小丫頭。

  小姐真的不見了。

  蒼厘聽畢,心中有了計較。他也不與牧長驄客氣,直接將鼻煙壺掏出,問:「這件可是小姐之物?」

  牧長驄一怔,身後幾人也圍了上來,好奇地看了,卻都搖頭,紛道「不是」。牧長驄遲疑片刻,道:「雖然不曾見過小姐佩戴此物,但這造式確實是天雍府制。」

  蒼厘又問了新娘的容貌。

  牧長驄想了想,喚了名丫頭來,「采荔,你來同蒼大人形容一下小姐的長相。」

  那丫頭性格活潑,並不怕生,見蒼厘左右不過是個與自家小姐同齡的少年人,毫不露怯地道:「大人,我們小姐生得清秀白淨,左耳垂上有一粒芝麻痣,老祖宗說是天生的福相,所以一直沒有戴耳飾,怕壞了福氣呢。」

  蒼厘仔細想了那夜瞥見的蓋頭新娘與當日所見的蒙面少女,耳上確實都未戴飾品。

  雖然如此,他卻不能只憑藉這一點就斷定二者是一人。

  「除此之外,上半臉有何特徵?」

  「……呃,眼睛略有些細長,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有小月弧……」采荔說著,自己也感覺為難了,「驄叔,阿糯不是會畫畫兒麼。叫他畫一幅,大人一看就知道了。」

  牧長驄露出更為難的樣子,卻也覺得有理,「行,你同他說一聲,畫好了拿過來。」

  又同蒼厘笑讓道:「蒼大人還請稍等片刻,再喝杯茶,歇歇氣。」

  蒼厘就著茶水吃了些點心,只覺樣樣精緻,道道可口,用來果腹再適宜不過。一碟子還未吃盡,畫已呈來了。

  畫上果真是名娟秀宜人的小女郎,與那東陸少女輪廓相似,眉眼卻並不同。

  意料之中。蒼厘點點頭,起身告辭,「管事放心,我知東陸之俗。牧小姐相貌我已記在心間,畫軸可以銷毀了。」

  牧長驄未料到他這就要走,不由道:「蒼大人,還要再同其他人聊聊麼?」

  「不必。」蒼厘道,「若有急事,可來驛站旁的氈房尋我。」

  此時日頭偏西,天邊霞雲繚繞,如融開的油彩垂垂欲滴。蒼厘在城頭館子吃了碗羊湯水餃,踏著暮鼓聲再次折進拾到鼻煙壺的長巷。

  他與這舊街不熟,只知道這裡曾是羅舍最為繁華的商道。後來一場大火燒了整整三天,將全部繁華付之一炬。災後廢墟起封,就此成為城中禁區。

  蒼厘停在當日少女消失之處。那是個十分狹窄的巷子口,僅容一人得過。裡頭熏得一團烏漆,夕照好容易折進來一點,立時給沉沉死氣吞了乾淨。

  不知是否五感衰退之故,蒼厘覺得這裡過分安靜了。

  他望著地上那串隱綽的足印,摸出火摺子甩亮,沿尺蠖小徑一路拐了進去。

  若是沒記錯,這條窄巷應當通往一座游坊。

  那是當時博名整個西涼的泓雲天居,堆珍積寶,藏金納碧,又有海市蜃樓的美譽。因其中有明珠井,一井通百眼;庭生十色花,一步一葳蕤。

  而後萬般風華,皆成雲煙。

  小路的盡頭如今只餘一帶破落高樓,黑黜黜地匍匐在灰燼里,似一隻張著巨口的獸,要將人迎進業已剖開的肚腹之中。

  蒼厘將火折湊近地面,映得地面有幾分亮堂,便發現那足跡壓根就沒有進去,反是在游坊大門前好一通亂踩,而後徹底消失。

  所有足印只屬一人。他想,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她在此遇到危險,與之周旋後遭難;一是她發現之前留下了足跡,故意以此亂人視線。

  他站在最後一絲餘暉中,眼底映著一線天光。鼻息間的花香時濃時淡,讓他嗅不見此處是否有殘餘的血腥氣味。

  蒼厘覺得今日到此為止。晚上他先運一道棋譜試試效果,若能暫緩毒狀,他可先空出幾日,多行幾道譜子將毒壓一壓,不要過分影響偵察。

  然後他聽一個聲音冷道:「不是這裡。」

  蒼厘一頓,想,誰在說話?

  他聽得聲音來自附近,但竟不能確認方向。他迅速將四周掃了一圈,又聽那聲音道:「你要找的姑娘大概在宮裡。」

  蒼厘:……

  他默然從懷中摸出了微微發燙的鼻煙壺,「是你在說話麼?」

  那聲音頓了片刻,似是離得遠了,「別管誰在說話了,你就當是上天開眼指路吧。」

  蒼厘渾然不管,只對著鼻煙壺道:「雖然你是琥珀身,不容易摔爛,但我有的是法子能弄碎你。」

  聲音又離得近了些,透著驚異與不屑,「我可是在幫你,你這算什麼態度?」

  蒼厘蹙眉,「你是什麼東西?」

  那聲音沉默一會兒,隱忍道:「如你所見,一隻琥珀鼻煙壺。」

  蒼厘眉紋更深,「牧家小姐是你的主人嗎?」

  「不是!」這回倒是答得果決。

  蒼厘耳廓震得有些麻了,不禁道:「你小聲點。」

  「我說話,別人聽不到!」那聲音依然冷著,卻著意放得更大,「反倒是你,總對著空氣念叨,當心給人當成傻子。」

  「……」蒼厘揉揉耳朵,「好,但你小點聲。不要擾亂我的注意力。」

  「注意力若是有用,你也不至於找不到人。」聲音奚落半句,又認真道,「我看見那姑娘跑到這附近後,確是被今天接你的王侍帶走了。你找到他,就能找到線索。」

  蒼厘望著那壺道:「為什麼幫我。」

  那頭一頓,輕描淡寫道:「沒有為什麼。想幫,自然就幫了。」

  「是麼。」蒼厘已將壺頸抵上腕尖匕首,口中只淡淡道,「再不老實交代,我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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