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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城中鬧鬼人人有責

2024-09-14 17:25:02 作者: 瓜仁草

  第1章 城中鬧鬼人人有責

  外頭打更的梆子一敲,蒼厘腦瓜子嗡嗡的。

  他用手捂住耳朵,捂不住打更人那一聲聲悽厲見鬼似的「夜避鬼燭」。

  一時說不清這鬼吼鬼叫和鬼燭本燭哪個更討嫌。

  羅舍城原本是沒這麼個破規矩的,可自打三年前新王安天錦上位後,每逢他所謂的「極凶之刻」,宮裡都會鑽出個賊眉鼠眼的更夫,自宮門沿著官道,繞城瘋狂敲打一周。

  

  驅邪。

  相傳,安天錦小時候最怕鬼燭這種妖怪,現在長大了,還是怕。這就要弄出許多擾民亂舍的門門道道,是教正經人聽了都得當笑話樂呵的。

  但城裡沒一個人敢笑話他。

  笑過的人都被撇了舌頭,牲口一樣倒吊在城門上排排掛著,再也笑不出聲了。

  若是到了風季,那些個肉骨排條還會同一長串風鈴般,撞得個龍精虎猛,栩栩如生。

  蒼厘對這造孽的聲音再熟悉不過。

  他住在城外的破氈房,門窗都漏風,根本不隔音。三年來雖已逐漸習慣城門口的死人風鈴,但每月此時,必要被那圈梆子聲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

  習慣不了一點。

  蒼厘眼皮酸澀,半睜了眼看透窗而過的晦暗月影。影子在牆頂上曳曳,灰中透出徹骨的冷亮,很像緲姬的眼睛。

  緲姬是靈廟主人,整個羅舍城最美麗也最冷漠的女人。一想到那雙淺灰的眼睛,蒼厘腦子不嗡了,胸口卻是一悶。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咳得那叫一個死去活來。

  嘴巴里逐漸氤氳了一股子荼蘼味兒,香得燒心傷肺,是毒入骨髓之兆。

  發鮮發香的蒼厘淚眼朦朧,扶著桌邊去摸桌上那半罐蓮子茶時,指尖先探到了一個冰涼物件。他一頓,呼吸驀然順暢不少,鼻息間濃郁的花味也淡了幾分。

  他手指一收,將那物件對著窗欞一晃,月光沿著一道缺口散落下來,直直落進眼底。

  是一粒漆黑的月缺棋子。

  月相有八種,月缺棋也有八粒。七殘為黑,一滿為白,各表月相之「晦朔弦望」。

  月眉老的傳人各執一粒。唯一執白色「望子」之人,坐鎮東海天雍府,其餘七人分散各地,各擁其主,或獨自逍遙。

  蒼厘握緊棋子,將月光擋在咫尺之外。凌安道長的話猶在耳畔:

  「——你殺氣太重,要收。三日後若還收不住,我便教不了你。」

  凌安道長是松山掛牌的藥師,曾得多方顯貴賞識,尤擅醫道。他也是月眉老最鍾愛的弟子,最後卻與恩師生了嫌隙,並未承其衣缽,反是取了殘棋一粒,揮袖而去,遊歷八方。

  三日前,蒼厘與凌安在驛站門口相遇。

  蒼厘悄悄亮了白隼令,替凌安免了一樁麻煩。這就得了他一個救命的許諾。

  易了容的凌安卻沒想到,這半路冒出施以援手的小子是探聽好了自己行蹤,特意守在那裡蹲點的。

  但凌安是誰。他坐在蒼厘的破氈房裡品了半晌,品出了門道,覺得自己是被套路了。不過說出口的許諾潑出去的水,他打量著少年人青白的麵皮與淡紅的唇,心中並無厭惡之感。

  沉吟片刻,即從袖中抖出一份棋盤,將一盒棋子擺在蒼厘手邊。

  「請。」

  此前靈廟與王宮中小玩意兒雖多,蒼厘卻實在沒學過棋。

  只某日午後落在銀杏林中小憩時,瞥見過幾個王子在樹下比賽。這就憑藉當時半夢半醒間那幾眼,與從幾聲叫嚷中聽來的規則,胡亂地行陣布子,與凌安你來我往地敲滿了半個棋盤。

  而後凌安默然擡手,堪堪擋住他下一輪攻勢,無悲無喜道:「不必殺了,聽我說。」

  蒼厘知這道人已借棋術窺見自己心中殺意,只道「好」。

  「你的病尋常法子救不得,需得學會下棋才有活路。」凌安將一枚缺了口的黑棋扣在棋盤中央,「這棋子你先收著。權當藥引,切莫弄丟。」

  蒼厘拿起黑子:「請問先生,下棋是有何意。」

  「以心為子,以身為盤,動心明身,方圓自成。」凌安不欲多言,隨口點撥,「你殺氣太重,要收。三日後若還收不住,我便教不了你。」

  蒼厘想這毒的發作大概與心中殺氣關係不小。又聽凌安隨意試探道:「你怎給人害成這樣?」

  「想害我的人很多,習慣便好。」蒼厘聽見屋外撲簌有聲,起身開窗。一道鷹影挾裹著腥氣,流星般墜在他臂上。

  「你會馴鷹?」凌安眉毛一擡,道這鷹羽成色如漿,雙目銳似金石,是養得極好的鶻鷹,「羅舍城中能養這種鷹的,怕是不多。」

  「先生既看破我身世,我也不與先生委蛇。」蒼厘摸出一方帕子,將鷹爪鉤上的血跡拭淨,「如果治不好這病,我便不好作為使者參與此次聖闕大典。」

  「還管什麼典不典的,這病治好需得三年。」凌安笑了一聲,「別太荒謬。」

  「確實荒謬。」蒼厘心嘆一氣,擡臂將鷹送上鐵架,淡淡抱拳行禮,「無論如何,蒼厘謝過先生。請先生定下地點,三日後再行拜訪。」

  ——而今三日之期已滿,天一亮便是時候赴約了。

  蒼厘好容易抓過蓮子茶咽盡,喉頭風波暫息,腦瓜瓤子又嗡嗡起來。

  那邊打更人剛走遠,隱隱的梆子悶聲尚未湮沒在夜色中,這頭路口官道的桑樹梢上已顫巍巍滾起喧天的鑼鼓,將他沒關嚴實的窗縫都震得開了。

  這熱騰騰的喧鬧在一片寂靜中格外喜慶,分明是揣著大好親事有備而來。

  蒼厘怔了怔。他很久不曾聽聞羅舍城中有什麼喜事了。正疑惑間,那歡騰已停在驛站前,悄然結了尾落了幕。

  看樣子不打算深夜進城。

  想進也進不去。蒼厘想,今天又有「極凶之刻」,王令不允,哪邊的人來了都不管用。

  至於被關在城外的是誰,安天錦根本不在乎。

  緲姬曾說安天錦是災星降世,後來果不其然被她言中。羅舍本為西涼五城之首,逐漸因著新布的奇刑厲律式微,不復以往繁榮。城裡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是跑不了的。

  譬如緲姬。

  譬如他自己。

  蒼厘起身去闔窗戶,想在天大亮之前再歇會兒,免得等了三日的凌安又瞧出殺氣,不興教棋。

  手挨上窗頁的時候,眼睛只被不遠處那一溜血紅的婚隊吸了過去。

  對著驛站大門的是頂風塵僕僕的寶山轎,一個蒙著榴花蓋頭的新娘正被丫鬟扶著下得轎來,晃悠悠朝門裡走。

  是東陸的送親隊。蒼厘想著,忽然覺出不對。

  他又朝那新娘子看了一眼,眉尖不由蹙起,還在嗡嗡的腦子裡好似化了個冰塊,一股冷意逐然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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