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
2024-09-14 17:15:23
作者: 稚夏
縣令
幾人聞言皆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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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妗皺眉:「那你可曾去過京都?」
書生頹然地點點頭, 說:「自然去過……我考不上,就連我娘病倒我都沒有錢賣藥,想要進京都找個活計, 卻連路費都湊不齊。好不容易徒步走到了京都,卻被人當乞丐趕了回來……」
「你們的t縣令是何人?」
「我們縣令年歲已高, 也是有心無力。」書生嘆了口氣,「自己恐怕都吃不飽飯。」
趙玉妗聞此微微蹙眉。
……
幾人又按照書生指的方向找到了縣令府,只見其府門除了一副紅木匾額,與其他的普通府宅並無異處。
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官員的府邸。
一佝僂著背的老兒恰好走出, 身上穿著的布衫不知縫補過多少回。
馮慕晴走上前,問:「老人家,此處可是縣令府?」
老兒看了過來,臉上布滿了風霜,唯獨那雙眼睛依舊精神爍矍, 問道:「……你們是?」
趙玉妗:「我們是梧桐書院的學生。」
老兒打量了一眼他們,面上溫和, 「原來是書院的學生, 你們要找縣令?」
「正是。」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 老兒朝他們點了點頭,笑著說:「我就是梧桐曹縣令,你們跟我來吧。」
趙玉妗方一踏入縣令的府宅,一股潮濕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只見狹小的庭院內牆壁生出青苔,牆角生出幾株野草。
就連屋頂的瓦片也殘缺不全,甚至就用一塊破布蓋著。
曹縣令引他們走到廳堂內, 趙玉妗環視了一眼四周,廳堂內陳設簡單, 除了桌椅和一盆被養得極好的蘭花。
曹縣令看似很是熱情,招呼著他們坐下,又走到一旁拿起茶壺,「先坐,老朽給你們倒點茶。」
「幾位可用過飯了?」
「還未曾。」
「既如此就一同吃飯吧,你們先坐會兒,我正好要去街上買些東西。」
趙玉妗本想拒絕,可曹縣令卻擺擺手就走了,說什麼都要留他們在這吃飯。
曹縣令走後,馮慕晴打量著四周,一時間也有些詫異,對趙玉妗說:「這竟是縣令府,看上去很是窘迫,就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倒是那盆蘭花,被養得真好。」
趙玉妗看著那盆清雅的蘭花,若有所思:「也許,蘭花就是他最珍貴的東西了。」
沒過多久曹縣令就回來了,他手中提著一袋用荷葉與草繩包裹著的東西。
他將放在桌上打開,竟然是一整隻還冒著熱氣的燒雞。
趙玉妗卻是忍不住皺眉,似乎是看出趙玉妗臉上的疑惑,曹縣令笑著說:「放心,這是是老朽用攢的俸祿買的,你們吃,不夠我再去買……」
馮慕晴連忙道:「夠了,夠了。」
趙玉妗心中詫異,他們與曹縣令只是初見,他家中看起來捉襟見肘,他卻出去買了一隻燒雞給他們?
曹縣令又解釋道:「寒舍簡陋,我知道你們在書院之中很少吃葷食,就買了只雞,你們嘗嘗,我們鎮上人自己養的雞。」
鶴守玉不經意地問:「您一人住?」
曹縣令樂呵呵:「是啊。」
鶴守玉又問:「您的兒女呢?」
曹縣令聞言一愣,而後笑著搖搖頭,輕描淡寫地說:「我有一雙兒女,一前一後都病死了。」
「……什麼?」
幾人面面相覷。
一時間,廳堂內的氛圍變得有些沉重。
曹縣令看見他們臉上的神情,又安慰道:「他們是娘胎里就帶的病症,治不好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已經獨居許久,好在還有蘭花作伴。許久沒有見到書院的學子了,今日見你們我很歡喜。」
曹縣令又煮了一些粟米粥端了上來,另有一些鹹菜。
幾人吃得有些不是滋味,只見曹縣令站在桌邊,一臉慈愛地看著他們,自己卻不曾用飯。
「您也坐下來吃吧?」
曹縣令撫了撫鬍子,說:「你們吃,你們吃。老朽已經吃過了。」
趙玉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她看著眼前的粟米粥,輕嘆了一口氣,看向曹縣令,「曹縣令,我們此番來,是有事想問您。」
「你們說,老朽定知無不言。」
趙玉妗面色平靜:「關於大善人的事,您知曉嗎?」
「……自然。」曹縣令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你們從何知曉大善人?」
趙玉妗看出曹縣令欲言又止,於是笑著說:「曹縣令,聖人曾說讓梧桐書院的學子輪值下山為百姓施粥,可我看梧桐鎮上百姓都安居樂業,又有大善人幫扶,並不像是需要朝廷救助的樣子,不若將京都發放的米送往更需要的地方?」
「……」聞此,曹縣令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他搖了搖頭,「不,我們需要,梧桐鎮的百姓需要這些米!」
曹縣令這才明了趙玉妗真正想說的是什麼,他苦笑著說:「你們也知道了,我就不瞞你們了。老朽本想進京都,可是我老了,身子骨受不住,只能寫信了。幾乎每月都往京都中修書,可卻遲遲沒有回信。」
趙玉妗沒有猶豫:「您把您知道的事都告訴我,我修書送進京都。」
曹縣令卻是面色為難,又沉默了許久,「……罷了,孩子們,這些事不該你們管。」
趙玉妗不解,皺眉,「那要誰管?我們既然來到梧桐書院讀書,聖人自然也希望我們未來能夠擔負得起責任,哪有見死不救,任由惡人欺壓百姓的道理?」
趙玉妗又看向曹縣令,篤定道:「您別擔心,無人會敢攔我的信。」
面前姑娘雖也穿著簡約質樸的梧桐書院的襴衫,卻難掩其與生俱來的出塵氣質。
「……好,好。」曹縣令嘴唇顫抖了一下,而後顫顫巍巍地朝幾人深深鞠躬,「老朽在此替梧桐山百姓,謝過諸位,老朽無以為報,請受老朽一拜!」
趙玉妗幾人又陪著曹縣令說了一些話,趕在亥時之前回到了書院。
翌日,趙玉妗幾人還在聽學,掌德忽至學堂,將她叫了出來。
趙玉妗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問道:「掌德有何事?」
掌德面色凝重:「殿下,書院門口有一書生,吵著要見你。」
書生?
他怎麼這時候來了?
趙玉妗點點頭,跟著掌德走到了書院門口。
只見書生面色慘白地靠在石碑旁,看到趙玉妗走出來之後,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他面上冷汗直冒,嘴唇發紫。
趙玉妗皺眉,「你怎麼了?發生了何事?起來說話。」
書生卻渾身癱軟,看著趙玉妗,張了張嘴,下一刻便哭了出來,「姑娘,大事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曹縣令……」
趙玉妗眉心一跳,「曹縣令怎麼了?」
「曹縣令——他吞金自殺了!」
趙玉妗聽到後,短暫地恍惚了一下,而後霎時間大腦一片空白,驟然往後退了兩步。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書生,顫聲問:「你……你說什麼?!」
「……今日我本想去找曹縣令,可卻發現他的府宅門大開,走進去,就看到曹縣令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我走近一看,才發現……他竟然吞金自殺了!」
「……吞金?」趙玉妗一時間有些難以思考,她臉色發白,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怎麼可能?」
昨日,在縣令府中喝了粥之後,她趁幾人在和縣令聊天之時,走到了縣令的小廚房,裡面的米袋見空,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粒稻米殼。
另一隻破了的瓷碗之中,還裝著一口泛黃的剩飯。
那縣令昨日分明連一碗粥都不捨得喝,還要騙他們自己已經吃過飯了。
甚至還拿出攢下的錢買一隻燒雞給他們吃……
可平日裡連一隻雞都不捨得吃的縣令,怎麼會吞金自殺呢?
……
掌德見趙玉妗神情恍惚,連忙關切問道:「殿下,殿下?」
趙玉妗搖著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趙玉妗走上前,拉起書生,「走!我隨你下山。」
書生點點頭,這才艱難地爬了起來。
很快有一隻手攔在他們的面前,是掌德對著她搖了搖頭,面露難色,「殿下,學規規定不准私自下山,應當先找監院說明……」
趙玉妗強撐著瀕臨崩潰的情緒,「現在哪還有時間找監院?我要下山,立刻!」
「可學規……」
「學規是死的,人是活的!」趙玉妗聞之大怒,「現在你還跟我說什麼學規?我要即刻下山,你敢攔我?」
「……」
掌德也猶豫不決,手卻依舊攔著沒有放下。
此時,身後鶴守玉的聲音傳來。
「我隨公主一同下山。」
趙玉妗轉頭看去,卻見鶴守玉不知何t時也走了出來,她與他四目相對,只見他面色平靜,語氣卻十分篤定。
「我也去!」
「慕晴也同殿下一起去。」
隨之而來的,還有衛瀾與馮慕晴。
趙玉妗點點頭,「好。掌德,我們幾人要下山,你立刻去找監院與沈少師說明情況,要怎麼罰,等我們回來再說。」
……
只不過過去了一晚,等他們再次走到縣令府前時,府門前已經圍滿了梧桐鎮百姓,哭聲與哀聲一片,他們誰也不相信曹縣令就這麼死了。
「……曹縣令是真的吞金自殺了,他……他不會真的……」
「你給我閉嘴!不可能,曹縣令不是那種人!」
「我沒有懷疑曹縣令,只是這金子到底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