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09-14 17:08:39
作者: 玲瓏格子
第三章
第三章
小張兵脫掉衣服,後背和胸膛上數十道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出來,血肉翻開,還沒有結痂。
這是張麻子昨天用皮帶打的,原因是臨近年關,他所在的廠子開不出工資,嫌棄小張兵是累贅,故而下了死手來抽他。
打完還不算,愣是寒冬臘月凌晨十二點把他推出門外受凍,小張兵受不了才跑到了村長張金銀家。
熱水淋到傷口,刺骨的疼,小張兵緊抿著唇,一聲不吭的洗完了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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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換上蘭姐為他準備的衣服,是一件灰色的套頭毛衣和黑色褲子。
小張兵走出去,恰巧碰到在門外等他的蘭姐。
小張兵擡頭,與蘭姐視線在半空中相遇,蘭姐眼中出現驚艷,心中一驚,這還是剛才見到的那個寒酸的男孩兒嗎?
現在的小男孩皮膚雖然算不上白淨,但是均勻細膩,穿著得體的毛衣,碎發稍稍遮蓋了眉梢,小小年紀表情淡漠,沒有拘謹,從容相對,像是哪家丟失的小少爺。
「蘭姐。」小張兵輕輕出聲,拉回蘭姐的思緒。
蘭姐慌亂了下,才說:「哦,我現在帶你去找先生。」
蘭姐把小張兵帶到另一個房間就獨自離開了。
小張兵這次去的房間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樣,如果說之前的房間古香古色,成熟典雅,那麼現在這間就是冒著粉紅色泡泡的。
整個房間充斥著大量卡通小動物的圖案,很溫馨,裡面像是住了哪個人最珍貴的小公主。
張兵再往前走,一股淡淡的香味鑽進鼻子,他看到了一張床,輕紗籠罩,裡面躺著個小女孩兒,小女孩兒黑色的頭髮散落在枕頭上。
隱隱約約間望見,她還閉著眼睛,睫毛卷翹纖長,睡得很安詳,沒了之前吐血的兇險。
溫識勛像一尊石像般坐在床前,身影蕭索,聽到動靜也沒回頭。
小張兵站在他正身後一米左右的位置,沉默等待,等待這個只見過一面的老人對他說些什麼。
過了許久,久到東升的太陽漸漸西沉。
溫識勛似乎終於想起屋裡還有個t人,他身體動了動,依舊沒回頭,卻命令道:「晴晴想見到你,呆在這裡,直到她醒來。」
小張兵聞言,情緒毫無波動,他目光轉向床上那個小女孩兒,並未考慮她會什麼時候醒來,直接答:「是。」
聽了他的回答,溫識勛這才轉回頭認真審視眼前的男孩兒。
六七歲的模樣,換下襤褸的衣衫,看起來並未那麼糟糕,也懂知恩圖報。
溫識勛雙手撐著膝蓋,緩緩站起身,淡淡問了句:「如果我讓你以後住在這裡陪晴晴,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小張兵擡頭,眸光閃了閃,村里人都說他是張麻子和李翠花領養的,所以兩人才對他不好,可是如果永遠離開他們,小張兵心裡竟然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小張兵猶豫了下,問:「是永遠嗎?」
溫識勛凝望了張兵半刻,慢慢說:「我們溫家不會強迫人,如果你願意回去,等晴晴醒了,你跟她道個別,別讓她擔心你,再離開就是。」
溫識勛年近七十,眼見自己孫女又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情緒大起大落,心臟出現不適,陣陣絞痛。
沒等小張兵再說什麼,他拄著拐杖離開。
小張兵靜靜站在床幔前,眼睛靜靜望向床幔中的人,他眼眸漆黑而堅定,像生長在叢林中飽經磨難的小獸,冷冷看著溫室里經不起風雨的小花。
~
小溫晴昏睡了整整三天,日夜更疊,除了吃飯,小張兵都守在她身旁。
清晨,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小溫晴終於睜開了眼。
左手被壓著,她微微撐起上半身往下看,就看到趴在自己身側的小男孩兒。
他的臉側向她這邊,有些蒼白,雙眸靜靜闔著,濃密深邃的睫毛落下陰翳,他睡得不安穩,眉頭緊緊蹙著。
是他,之前在村里見到的小男孩兒。
小溫晴心中有些激動,沒想到爺爺真的把他救下來了!
想著,胸中有種難以抑制的熱流衝動,小溫晴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張兵被小溫晴的咳嗽聲驚醒,他看到小溫晴單手撐起點上半身,另一隻手掩著口鼻咳嗽個不停,柔軟的長髮垂散在虛弱的肩頭,臉到脖子都是紅的。
小張兵眼中有點不知所措,原本坐在地上的身子站起來,顧不上身體突然傳來的眩暈感,連忙問:「你要喝點水嗎?」
小溫晴邊咳邊點頭,小張兵往旁邊的茶桌走去,準備給她倒點熱水,精巧的紅砂茶壺裡裝滿沸水,小張兵瘦弱,端水的手抖動卻精準的將水倒進茶杯。等忙完這一切後,他臉色更加蒼白了,頭也昏昏沉沉的。
正在這時,響動早已驚動溫識勛,他急匆匆而來,身後跟著數名醫生,將小溫晴圍住。
一通檢查之後,終於有人說了話:「先生,小小姐的病情控制住了。」
溫識勛遣散眾人,小張兵這才有機會將手中的水杯遞過去,他送到小溫晴面前,說:「給你水。」
小溫晴笑著去接,溫識勛卻回頭望了眼小張兵,語氣冷而疏遠:「你要喊小姐。」
房間靜默數秒,小溫晴見小男孩兒微微垂下頭,低眉搭眼,臉上沒見什麼其他表情,恭順的說了句:「是。小姐喝水。」
他弓下腰,像極了家中其他傭人對她的態度。
小溫晴眼中的笑意僵住,對溫識勛說:「爺爺,我不喜歡他這麼叫我。」
從小到大,所有人對她都很好,但是那種好是恭恭敬敬的。
又因為身體的原因,上不了學,所以她一個朋友都沒有。
「那你想讓他怎麼喊你?」溫識勛眉間帶著寵溺。
小溫晴微微彎了頭,明亮的眼睛轉了轉,立馬想到了好主意:「爺爺你總是喊我晴晴,我覺得這個稱呼讓我心裡很溫暖,那以後他也這麼喊我怎麼樣?」
溫識勛略思忖片刻,更寵溺的颳了刮小溫晴的鼻頭:「行,那就聽你的。」
溫識勛陪著溫晴坐了半小時,他們有說有笑,小張兵就立在身側等待,直到管家進來告訴溫識勛,自家兒子來了電話,溫識勛這才表情嚴肅的離開。
房間裡有一刻的安靜,小張兵只靜靜地站在小溫晴床榻半米之外,垂著眼眸,並不多語。
小溫晴眼見如此,笑了笑主動開口:「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張兵擡眼望了望小溫晴,蒼白的唇角動了下,說:「張兵。」
小溫晴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在她床邊,「你別害怕,以後我會保護你,不管是誰,都不能再欺負你。」
聞言,小張兵怔愣了下,這句話就連對他最好的村長都不曾說過,每次張麻子和李翠花打了他,村長也只是勸幾句,罵幾句,頂多把他帶回去在自家住幾天,別的再沒有其他的了。
保護?
小張兵心中冷嘲一聲,好自不量力的小泥塑。
「你病的很厲害。」小張兵並沒有因為小溫晴的一句話就感動,他目光冷冰冰的,沒等小溫晴回答,自顧自又問了句:「你還能活多久?」
你能保護我多久呢?
小溫晴也沒想到小張兵會這麼問她,她只是憑著一腔真心來表達自己的善意,卻沒想過現實的問題。
六歲的小姑娘眨了眨懵懂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時怔愣住。
小張兵冷笑了聲,忽然將自己的毛衣往上撩開,胸前血肉模糊的傷口展現在小溫晴面前。
那傷口本來就沒結痂,而且洗了澡沒有上藥,再加上這幾天身體的主人日夜伏在病床前照顧病人,沒有得到好好休息,所以傷口處已經微微沁出黃色液體,生了膿包,還有些微腐臭的味道。
「啊!」小溫晴嚇得尖叫了一聲,又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他身上怎麼有那麼多傷?
小張兵又若無其事的把毛衣放下,盯著小溫晴恐嚇:「保護誰不是簡簡單單隨便說的,首先你先活下去,再談別的!」
小溫晴純澈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裡早已經蓄滿了淚花,想哭卻又不敢哭出聲。
他好可怕,就像個小魔鬼!完全不是她之前見到的那麼溫順可憐的模樣。
小張兵對小溫晴的表現很滿意,嘴角扯出笑意:「怎麼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應該是可憐兮兮的?哼,我可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你還願意保護我嗎?」
兇惡的小獸終於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展現在這朵純潔柔弱的小花面前。
小花靜靜望了小獸很久,眼中從迷茫到恐懼,最終演變為堅定。
她緩緩撐著身體坐起來,然後湊近男孩兒,一隻小手撩開他的毛衣,另一隻小手輕輕撫了撫他傷口的側邊,湊過小臉,鮮紅的唇瓣輕輕翹起,溫柔的向他的傷口吹著氣。
小張兵身子一僵,燒得火辣辣疼的傷口遇到那帶著淡淡香氣的風,疼痛似乎真的減輕了不少。
「晴晴給你吹吹,就不疼了。」小溫晴溫柔的說。
小張兵聞言終於知道了她的目的,真傻。
想著他直接伸手把她推回了床上:「我的傷口已經發炎了,我在發燒,你懂不懂?」
小溫晴被他粗魯的對待,仍然不惱:「我幫你叫醫生,讓他給你醫治。還有你剛才問的問題,我仔細思考了下,我覺得你說得對,所以我要好好活著,活到很老很老,一直保護你!」
六歲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的,一臉短命相,可是那雙眼睛卻在此刻熠熠生輝。
小張兵靜靜望著她,輕嗤一聲:「真傻。」
~
幾天後,小張兵被溫家收養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村子。
「何二鎖,你倒是再跟我們說說這個溫老爺啊。」
鄉村的傍晚,村民們吃了飯總會搬著小板凳出來扎堆坐會兒,這種情況夏天比較普遍,但是因為現在小村子裡出了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大家都顧不上冷了。
「哎呀,溫城溫家權勢滔天,反正是你我都惹不起的人,這件事情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你們愛信不信吧。」剛開始村民們追著何二鎖屁股問的時候,他還挺得意,但是現在講得多了就有點乏味了。
眾人聞言悻悻,坐了會兒,李翠花率先搬了小板凳,右手領著自己兒子張騰就要走,邊走邊嘀咕:「管他什麼權勢不權勢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之前她坐在最後面,何二鎖沒有發現,現在突然看到李翠花,腦海里瞬間閃過了件事。
何二鎖衝著李翠花喊:「李翠花,你家張兵現在可算是過上好日子了!」
此話一出,李翠花身子一顫,她緩緩轉回頭,望著何二鎖:「放羊的,你說什麼呢?」
「想來你也不關心,那天我看見你家張兵從溫家那別墅里出來了一趟,嘖嘖嘖,人家身上穿的那可是有錢人家小少爺的衣服,可是跟從前不一樣了!」何二鎖一吐而快。
李翠花愣了愣,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她手裡牽著的五歲的兒子突然鬧騰起來:「我也要當小少爺,媽,我才是小少爺,張兵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