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2024-09-14 16:50:41 作者: 謝南居

  第 13 章

  沈宴寧這幾天很忙,先前她們組負責的法文信件翻譯稿由於甲方覺得沒有翻譯出原作者的真實情感而被重新打了回來,第二次又因為言辭翻譯得過於華麗再一次被退回來。

  因為這份稿子,她們組最近的氣氛也有些緊張。

  可兒剛翻譯了一句,人就頹了,整個人往椅子上一靠,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什麼破玩意!不就幾頁紙,來來回回翻譯了多少遍,一會兒說太平淡一會兒說太浮誇,他這麼厲害怎麼不自己去翻!」

  她這回兒恨不得砸了電腦。

  

  坐在她對面的女生安慰她:「這封手寫信是作者在四十年前在中國留學時寫給初戀的,後來一些原因他回了法國,信自然也沒送出去。如今他家裡人整理t遺物才翻出來的,也算是想圓老人一個夢吧,在一些遣詞酌句上難免比較苛刻。」

  可兒憤憤不平:「早幹嘛去了,現在搞這一套馬後炮。萬一那初戀現在家庭和睦,這信一發表不就是害了她嘛,搞不懂這些文人怎麼想的......」

  沈宴寧和那女生相視苦笑一下,繼續埋頭工作。期間她抽空回了孟見清的消息,簡單四個字。

  ——歸期不定。

  孟見清瞧著這幾個字也沒腦,想了會兒,勾著車鑰匙出門了。

  他們這幫人玩的點通常也就那幾個,就算一時不知道,朋友圈一刷也能精準找到定位,他甚至連導航都沒開就直接開出去了。

  趙西和這次的牌局在三環的一個住宅區里,人不多,一眼掃過去都是熟面孔,除了多了個席政和一個女孩。

  那女孩孟見清不陌生,同個大院長大的妹妹,比沈宴寧還小兩歲。說來也巧,兩人還是校友。

  葉幸看見他,眼睛都發亮了,率先跑過去沖他告狀:「三哥,你可算來了。趙西和那臭小子詐我!」

  「唉,我說葉幸妹妹不帶你這麼惡人先告狀的啊。」趙西和一萬個不領情。

  孟見清往沙發那走,有人自動讓位。

  「你媽肯放你出來了?」這話問的是葉幸。

  她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仰天長嘆:「她哪肯啊,我整天都待在家裡,人都憋壞了。」不過,她又調皮地眨眨眼,說:「我跟我媽說了是宵一哥帶我出來的。」

  孟見清摸了把牌,笑說:「梁宵一知道嗎?」

  「那我就不管了。」

  酒店裡,美人在懷的梁宵一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不用猜也知道準是趙西和那丫在損他。

  懷裡的女人不情願地挪開。他摸了摸女人的臉,順手揩了把油,笑得溫柔:「乖,我去揍個人。」

  ......

  傍晚的時候又下了一場不小的雨,孟見清猜小姑娘早上出門的時候一定沒帶傘,於是起身掐著點去公司樓下等她。

  出門時,趙西和在後頭有些欠揍地說:「喲,去接寧妹妹了啊?」

  葉幸一臉疑惑:「哪個寧妹妹?」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說:「有機會帶你看看。」

  一個小時後,沈宴寧踩著昏沉的天走出公司大樓。

  她剛想把帆布袋頂在頭頂,就看見了他的車。車標BMW的車停在霧蒙蒙的夜色里,雨刮器左右搖擺。

  孟見清很早就到了,因為沒收到個準話,下雨天也沒地方去,只好在車裡玩了大半會手機消磨時間。

  再看一眼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他都沒想到自己能有那麼好的耐心。

  但總算沒讓他白等。

  他朝她按按喇叭,突兀的聲音引得附近樹上躲雨的鳥群驚起一片,路人好奇地回頭張望。

  沈宴寧跑過去,緊張地敲開他車窗:「你幹嘛呀?大晚上鳴笛。」

  借著路燈,孟見清看清她。眼下浮了一層淡淡的陰影,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雨水打濕的鬢髮貼在額角,眼睛又圓又亮,像水族館裡求誇獎的海豚。

  他沒來由地笑起來,連幾日來受陰雨困擾的腿疾都緩和不少,開了鎖說:「上車。」

  他們倆去百月樓吃了頓飯。結束時,時間還早,孟見清問她是要回家還是再逛逛。

  沈宴寧想了想,多少為他在公司樓下等了個把小時而難為情,抿抿唇說:「我工作都差不多結束了。」

  這弦外之音孟見清是聽出來了,於是調了個頭,沿著原路返回。

  趙西和找的這地雖然在三環靠近市中心,但地址確實有點繞,東拐西拐七八次才到。

  裡頭是個高檔別墅區,亭台樓榭,假山環繞。孟見清的車子一直開到最靠里的那棟樓才停下,那門口停了好幾輛轎跑。

  下車時沈宴寧還能隱約聽到裡面推籌碼的聲音。

  孟見清領她進去。整個場子不大,乾乾淨淨的連點菸味都沒有,加上趙西和也才七八個人,都是熟人,有梁宵一,也有席政。

  但沈宴寧的視線落在了最中間的女生身上,她是在場除了她以外唯一一個女性。

  對方扎了個低馬尾,臉上有點兒嬰兒肥,年齡看上去比自己要小,坐在了趙西和和梁宵一之間。推門進去時,她正咬著吸管好奇地看向她。

  「寧妹妹,好久不見了啊。」

  趙西和上來第一個開口和她打招呼,沈宴寧的心思也被他這一句喊了過去,笑著回他:「好久不見。」

  孟見清帶她在桌邊坐下,和做飲料的人要了兩杯橙汁。

  他們一坐下,那女孩就越過趙西和沖沈宴寧伸出手,笑嘻嘻地說:「你好,我叫葉幸。」

  沈宴寧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她瞥了眼旁邊的孟見清,繼續道:「是孟見清的未婚妻。」

  四周好像安靜了一秒,可大家明明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就連孟見清也在和旁邊人寒暄。

  她禮節性地伸出手,從從容容,「你好,我叫沈宴寧。」

  沈宴寧就是在那樣一個場合認識了葉幸,那個像太陽一樣,彎著眼和她說:「哇,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寧妹妹啊,久仰久仰。」

  她態度轉變之大一度令沈宴寧吃驚。

  另一邊,孟見清已經結束了寒暄,轉頭問她:「在聊什麼?」

  她笑笑,眼睛眯成一道線,說:「聊你未婚妻。」說完,視線有意往葉幸身上瞟了瞟。

  他也不解釋,把玩著手裡的琉璃球,擡眸看她,一片玩味:「哦,那你覺得怎麼樣?」

  「唔......」她認真想想,「挺漂亮的,和你很配。」

  話聽上去有點酸。

  孟見清受用地點點頭,喝了口冰水,表示贊同:「我家裡人也覺得不錯,打算年後結婚呢。」

  他說的認真。沈宴寧領會了半秒,舉起杯子,歪頭一笑:「那,就提前祝孟老闆新婚快樂了。」

  沈宴寧是個聰明人,知道他這是玩笑話,也願意陪著他鬧。

  只是很多年以後,她隻身在巴黎求學時總會記起這一幕,時常會想,倘若他們的關係就止步在這個夜晚,這句話下,那會不會就沒有後來的事了......

  但後來轉念一想,又覺得如果當初遇到的孟見清已然如他所說有未婚妻,那自己也不會心甘情願跟著他走。

  很多人在遇到的時候已經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至於結局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孟見清身上有種很特別的氣質。看起來似乎對誰都挺冷漠的,但在無人之際,他也會荒涼地愛著這個世界。

  就像現在他也樂意費上一番口舌和你題外話的聊上幾句身邊人的事:「剛剛那女孩叫葉幸,也是京大的,比你小兩屆。從小和梁宵一一塊長大,兩家小時候定過娃娃親,算是......」

  他想了想,找了個恰當的詞來形容這種關係,「明面上的未婚妻。」

  上層圈子裡家族聯姻這種事很常見,他們通常互不干涉,只有牽扯到利益的時候才會從各自世界裡出來一致團結對外,然後等到風險過去再次從彼此生活里抽身而退。

  只是這種情況有時候也會有例外。

  葉幸湊在桌邊看人打牌,牌桌上有人點了支煙。沈宴寧看得很清楚,她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那男人就被梁宵一踹了一腳,聲音很平淡地說:「沒看見小姑娘還在這,抽什麼煙......」

  男人一臉委屈,也不敢多說話,默默熄了煙。

  沈宴寧看著這一幕,垂眸不說話。

  那一晚在華今身邊,他明明是抽的最凶的。

  所以這些人在意的究竟是什麼呢?

  「他們會結婚嗎?」她呢喃出聲。

  「會的吧。畢竟兩家父母對這門親事都挺滿意的,自古父母之命大於天,他們沒理由拒絕。」

  「那你呢?」她又很不識趣地把天給聊死了。

  窗戶被人開了一條縫,風聲透過縫隙擠入,窗簾被捲起,擺在窗台上的空酒瓶倒在地毯上,發出很悶的一聲,無人理會。

  孟見清裝作什麼也聽不懂,可沈宴寧依然堅持,「孟見清,倘若你以後有未婚妻了,你一點要告訴我......我不會纏著你的。」

  她絕對稱得上是個合格的女伴,都能說出「我不會纏著你」這種話了,他還有什麼可挑剔了。孟見清騰出一隻手,摸摸她的臉,七分玩笑的話被他用三分誠意說出來,「阿寧,我也不是不能逃婚的。」

  「只要那個人不是你。」他動了動,拉起她的手,一筆一畫在她掌心寫下她的名字,鄭重得像是在婚禮上應下那句承載餘生的我願意。

  你看,他就是這樣的,輕而易舉就能將她心頭無端升起的鬱悶撫平,然後緊緊攥著她一同沉淪。

  你信嗎?

  這已經是他在有限的人生里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很多時候你必須得承認他對你已經夠好了,好到給了沈宴寧一種這承諾會成真的錯覺,以至於連眼眶濕了都不自覺。

  那天她沒喝酒,精緻華麗的流蘇頂燈在她眼前天旋地t轉,她靠在他肩頭,目光盈盈看著他,輕聲說:「我知道啊,孟見清。」

  我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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