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五天

  第十章：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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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禾耳邊嗡嗡作響，眼前止不住的暈眩，強忍著嘔吐欲。

  心跳急促得仿佛隨時會衝破胸膛。

  

  那副俊美皮囊下容納的究竟是什麼？

  飛船眾人慘遭溶解的畫面在她眼前閃回。

  人類在祂眼中，連實驗鼠的臨終體面都不具備。

  她恍惚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旁邊同事看出她的緊張不適，卻以為她和以前一樣，是在抗拒與養兄背德，卻又訥訥不敢言。

  那應該做什麼還需要思考麼？

  當然是起鬨啦。

  同事冷不丁從後面將清禾一推，直接將她送到顧凜懷裡，由對方輕易接住。

  接著，其他人配合歡呼。

  此時所有人都滿臉笑意，除了清禾——以及顧凜。

  祂沒有呵斥起鬨者，也沒有讚許含笑，祂對旁人全不在乎。

  祂的目光只細細密密地落在她的面龐，專注地，輕盈地落在她的眼瞼，仔細觀察她每一寸表情變化。

  在祂的目光下，少女眼睫正不安地顫動，臉色尤為蒼白。

  「要與我共舞麼？」祂的笑意不變。

  「……好。」她低低應道。

  見她同意，顧凜便牽著她的手，走向舞池中央。

  祂示意，樂隊投影的演奏開始播放，是清禾沒聽過的曲子。

  清禾跳得很爛，跟她聊這方面不如聊人體足部解剖。

  但她居然沒踩到顧凜一次，兩人舞步堪稱天衣無縫。

  因為無論她怎麼心不在焉、胡亂搶拍，顧凜總能從容自然地以步伐彌補配合，反而顯得舞姿獨特吸睛，引得陣陣掌聲。

  他們在舞池旋轉。

  一圈。

  兩圈。

  這是她第一次和異性跳舞，穿著漂亮的禮裙，簡直就像童話里的公主殿下。

  更何況她身畔的王子還這麼帥氣溫柔。

  所有人都在用艷羨的目光看她。

  現在是現實，還是又一場幻境？

  她已經分不清了。

  唯獨腿側光束槍的堅硬觸感在舞蹈中反覆確認清晰。

  悠揚纏綿的音樂中，一直涔涔冒出的汗終於停止，後心冰涼，令她冷靜許多。

  怪物現在一定很得意，覺得拿捏住她，享用她的溫順與服從。

  這也意味著祂的防備心不如平常。

  那——當然是要掏槍，狠狠在祂身上開幾個洞！

  少女神色狠決，陡然暴起開槍。

  砰砰……？！

  清禾連扣扳機，她想將六槍子彈全懟著顧凜胸膛射進去，沒想到開到第三槍時候就空了。

  卡彈了？

  此時顧凜連中兩發光束槍，身體被巨大慣性帶得軟軟向後倒。

  劇變突如其來，金色大廳中每個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呆呆看著他們。

  少女不甘心地撲上去，拿光束槍懟著顧凜額頭，狠狠連扣扳機。

  可惜全是空槍，不是卡彈，而是根本沒有子彈！

  狂喜之後是滅頂的絕望。

  但她反覆遭受精神衝擊，以至於淚腺乾涸，居然一滴淚都擠不出來。

  此時周圍人總算從驚愕中解脫出來。

  「還不快按住她！快啊！」

  見她呆在原地，旁邊幾個男人一擁而上，壓住她，踢開槍，拖走顧凜。

  她臉頰被壓得緊貼地面，身上桎梏她的兩個男人壓抑喘著粗氣，不知在激動什麼，令人不適。

  死了麼？我殺了祂麼？！

  清禾拼命揚起臉。

  她目光穿過重重人群，看見顧凜倒在地上，鮮血大片地從祂胸口創傷噴出，場景慘烈。

  這種傷勢換作正常人，肯定死定了。

  可只要沒當場打爛祂的皮囊，將那病毒體揪出來，用紅外輻射曬三天，她都沒法覺得安心。

  幻境中的景象猶如夢魘，始終在她腦海迴蕩。

  顧凜被人擡走搶救了……看來她的襲擊還是有用的？

  隨著男主離場，被制服的清禾成為全場目光焦點。

  人們好奇又警惕望著清禾。

  少女狀態看起來很不對勁，精神不穩定、易怒、攻擊性極強、拒絕與人溝通……很符合人們對長期遭受性.虐待少女的刻板印象。

  「不識好歹t。」卻不知是誰酸溜溜嘟囔。

  「好了好了，別湊熱鬧了，先把清禾關起來，等小顧總醒來後處理。」安保部的人打圓場。

  冰冷地面上，清禾轉過頭。

  她只在夢境裡開過四槍，可她現實里的槍居然也空了。

  那，不是夢。

  ——這裡所有人，都已經死過一次了。

  人類自詡高等智慧種族，但原來可以如此無知。

  不知自己曾經死去，也不知自己為何復生。

  面對將自己溶解稀碎的邪神，還能露出愚蠢無知的討好笑容。

  簡直就是……玩物。

  *

  清禾被關起來冷處理。

  她推測，祓神的皮囊應該沒有康復，否則早就來處置她了。

  這是個好消息，說明這怪物的血肉之軀還是有弱點的。

  兩槍連續打爛祂的心臟，到底讓祂遭受重創。

  少女每天按時睡覺吃飯，沒了邪神騷擾，她感覺自己頭髮都因此茂密不少。

  直到第六天。

  進入太陽系，即將返回地球的前夜，禁閉室的門被人打開了。

  穿越後清禾睡覺一直很警覺，她立即攥住枕頭下方用來防身的鐵勺。

  就在此時，來者輕聲開口。

  「姐姐不要害怕，是我，冷和玉。」機器人發出溫潤的聲音，很有初戀感，「我侵入了飛船AI，操控這隻機器人來探望你。」

  冷和玉，原作男主之三。

  人類戰鬥天才，第一基地指揮官，人設是年下忠犬竹馬，實際比清禾小兩個月。

  他出身寒微，童年時曾被原主救過，性格專一溫柔，是個不錯的人。

  可惜出場太晚，到他想救出女主時，大局已無法挽回。

  為了得償所願，他選擇與其他人共享女主。

  清禾不評價原作荒唐的價值觀，她只關心冷和玉入侵機器人的來意。

  她坐起身，不動聲色打量面前的送飯機器人。

  嗯，不管怎麼說，先用被子把自己捂嚴點。

  「你怎麼來了？」

  「我昨天了解到你在太空的經歷。顧凜很危險，姐姐你必須遠離他。」

  冷和玉言簡意賅。

  「我的時間不多，儘快說完。姐姐你很勇敢，但剩下的日子一定要忍耐，無論如何，只要活著回到地球，我就可以救你出來。」

  「曙光也沒什麼可怕的。」

  「只要是為了你，我就無所不能。」

  「你只需要換上漂亮的裙子，等待返鄉時，我獻上的第一束花便好。」

  發言意外的可靠。

  哪怕是機器人呆板冰冷的嗓音，也無法遮掩年輕人熾烈的心意。

  「好。」清禾有些動容，「我真不知道能許諾什麼感謝你。」

  就在此時，冷和玉語氣親昵又羞澀道。

  「那姐姐見我的時候，可不可以穿那件黑.絲鏤空內衣呢？」

  「當初撞見的時候，我就很喜歡。」

  ……

  飛船人聲鼎沸。

  即使是厚實的禁閉室大門，也無法隔絕船員們越發沸騰的熱情。

  就連清禾都忍不住站起身，盯著窗外那顆美麗的蔚藍色星球怔怔看了許久。

  原來太空人從宇宙看地球這麼漂亮啊。

  她危險而陌生的故鄉。

  在這裡，她能找到新的希望，從此平靜安穩地生活下去麼？

  禁閉室的噴氣門打開。

  看守難掩喜色：「還有十分鐘飛船便將落地，清禾小姐，你的禁閉暫時解除，換衣服吧。」

  在地球無需穿著防護制服，所有人都會穿上喜歡的常服，歡喜地與親友相見。

  某個機器人含義明確的為她拿來換洗裙子內衣。

  清禾沒理。

  她穿著正常衣服，白襯衫，牛仔褲，頭髮自然紮起，拉著行李箱，跟隨人流來到出口排隊。

  路上，有人熱情給她讓道，有人則八卦地討論她狀態。

  她覺得這是正常打扮，可在旁人眼裡並非如此。

  「清禾看著好像憔悴了許多。」

  「關了十天，憔悴很正常。」

  「又沒人能進禁閉室，誰知道十天裡她哥對她做了什麼，如果是我的話，嘿嘿嘿……」

  「收起你那色眯眯的表情，顧凜來了！」

  聽到人聲喧譁，以及幾聲響亮的「小顧總好」，清禾便扭頭看去。

  時隔十天，她再度見到了顧凜……或者說祓神。

  很遺憾，祂果然沒死。

  這位披著人皮的病毒原體，蒞臨地球的異星邪神，她親自帶回地球的蒼白天災閣下。

  祂穿著考究西裝，光鮮得體，察覺到她的注視，直白平靜地向她看回來。

  清禾試圖從祂身上找到虛弱或憎恨的跡象，很可惜，都沒有。

  她刺殺了祂兩次，這傢伙都不生氣的麼？

  祂站在出口邊緣，原本會第一個下船，但看到清禾後，便停在原地，含義明確地等她。

  祂不下，其他人都不能離開。

  清禾避無可避。

  祂眸光平和：「你看起來比那晚冷靜了許多，現在認識到自己錯誤了麼？」

  她沒有錯。

  少女向祂微微一笑，決定待會兒徑直走過祂身邊。

  可是，在兩人擦肩而過時。

  神靈嗓音輕而柔，如同風的囈語。

  「比起黑色，我覺得白色更好看些。」

  ！！！

  祂知道自己和冷和玉的談話？？

  那他們的計劃——祂怎麼什麼都知道？

  仿佛聽見她內心崩潰的怒吼，邪神微微歪頭，有些愉快。

  祂在刻意醞釀她的恐懼不安驚疑，正像祂之前所說，如同人類醞釀美酒。

  而清禾悲哀地意識到，她很難遏制自己的本能。

  「你覺得呢？」

  一語雙關。

  「我都不喜歡。」

  她保持微笑，努力使聲音堅定。

  「試圖操控我的…我都不喜歡。」

  「是麼？」

  神靈收回目光，與她並肩而立，

  飛船的門緩緩打開，露出機場張燈結彩的接風儀式。

  祂端詳這顆陌生美麗的星球，與她的原住民們。

  神靈隨意道。

  「——那不重要。」

  「不重要你還問？」

  她失態了。

  神靈垂眸，望向少女忍耐克制的側顏。

  冷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龐上，稠密柔和，像小刷子，或者什麼泡沫海綿，痒痒的。

  祂輕聲道：「我再三忍耐你的僭越冒犯。」

  「你享受來自神的從未有過的無上寵愛。」

  「可你全然無視我們的契約。」

  「……什麼契約。」

  「你只是在恐懼。」

  她立刻反駁：「沒害怕，就是奇怪你還惦記著吃呢。」

  邪神很擬人化地嘆口氣。

  「又在撒謊。」

  見鬼，這份苦惱居然有幾分寵溺感。

  工作人員不知他們的交鋒，以為他們在深情對視，氣氛很不錯。

  見時間到了，他便一把拉開艙門，讓外界山呼海嘯的歡呼傳進艙門。

  他熱情高呼道：「英雄們，歡迎回家！」

  「享受人民的歡呼吧！」

  「哦哦哦！！！！」飛船內一片喜氣洋洋。

  沸騰的歡樂中，神靈露出弧度完美的微笑。

  異星的怪物，不，惡魔來了。

  可人類尚且一無所覺。

  目前來看，祓神的能力強到恐怖。

  如果不能做出應對，別說她，恐怕全人類，乃至地球，都要復刻阿爾法星的荒蕪寂靜。

  到那時，人類連最後的抵抗基地都無法保留。

  「五天。」

  神靈的聲音聽不出半分情緒，意外的冷酷平靜至極。

  「如果五天後，你依舊不具備完成契約的能力，我會即刻收取報酬。」

  「用人類的定義……」

  「現在，你是我的追求者哦，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