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季的傍晚是金粉色的, 暮靄掛在窗外遙遠的天際，淺玫瑰色的夕暉折進室內，照亮了二樓書房的圓桌。

  忒爾西因為茸德的話而沉默下來。

  她說……卡斯蒂利亞在沒有恢復神格的那段日子和她朝夕相處嗎？

  

  他好像聽到了自己不懂的語言。

  「你剛剛說的是奧利維亞語嗎？」黑髮的少年看起來非常認真地問道。

  茸德點了點頭。

  「可是, 無論和神明怎麼相處也不會分到神力的。」忒爾西冷靜地指出。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剛到國王府的時候, 遇見的那一幅與光明神卡斯蒂利亞相關的並且有神跡的掛畫和有神跡的光明神神史書籍。

  光明神隕落之後，他的那些物品大約是被其他小神明帶走了。

  所以, 在這個家裡，還有一個神明嗎？

  神力不會因為距離近就蹭到，擁有神力只有兩種途徑, 一種是本身是神力的化身, 例如小神明、也就是天使, 另一種就是由遺傳。

  茸德是人類, 不可能是神力的化身, 所以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的神力遺傳自家人。

  會是瑟佛薩斯國王、還是王后？

  忒爾西思緒回歸，他看向眼前的茸德，她很顯然並不知道這件事。

  「咦, 那是怎麼回事？」茸德臉上露出疑惑。

  「但是我這種說法並不絕對，因為黑暗神力無法被分走, 但是光明神力我就不知道了。」忒爾西迅速地補充道，既然她的家人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他也沒必要現在說出來。

  「喔。」茸德點點頭。

  忒爾西突然又有點生氣, 但是現在他還沒想到是因為什麼，而且在這之前他同樣隱瞞了自己是黑暗神還有目的不純的事實，所以他又得克制著自己不要表現得很明顯。

  茸德看著環抱著手臂望向窗外的少年, 默默給自己打氣, 小心翼翼地說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向你坦白。」

  忒爾西環抱著手臂氣鼓鼓地看過來, 但是還有什麼事情會讓他比現在更生氣呢？除非茸德現在要坦白的事情是卡斯蒂利亞是她的戀人。

  茸德看著黑髮少年的表情，同樣快速地補充道：「無論你生不生氣，我認為都應該說一下才好。」

  「那你說吧。」忒爾西繼續環抱著手臂，氣鼓鼓地說道。

  茸德在心裡給自己擦了一把汗，說道：「其實，最開始我會主動提出要帶你回這裡，也是因為那時候……」

  她擡頭看了一眼忒爾西的表情，少年微微睜大眼睛，像是有預感似的，她繼續說：「那時候恢復了神格的卡斯蒂利亞離開了這裡，你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所以。」

  忒爾西猛地站起來，少年挺拔的身形立刻遮蓋住一些由窗外潑灑進來的夕暉，他紅色的眼睛睜大，滿含著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把我當作卡斯蒂利亞的替身嗎？」忒爾西大喊著問，聲音有點顫抖。

  茸德趕緊站起來安慰：「也不能這樣說哇，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你和他長得出奇的一樣，但過後來我就發現你是一個特別聽話還很上進的人，我也是真心地喜歡你的。」

  忒爾西看著少女偏圓的雙眸中流露出的安撫意味，這雙眼睛色彩溫柔，就和她本人一樣輕易就可以讓人平靜下來。

  他很想問更喜歡卡斯蒂利亞還是更喜歡他，但是忒爾西又不知道他這位哥哥卡斯蒂利亞在茸德身邊呆了多久，他們是怎樣朝夕相處的？說不定茸德現在會說更喜歡那個人。

  畢竟所有的人都喜歡光明。

  忒爾西心裡酸脹極了。

  他側過身，不去看少女圓圓的眼睛。

  茸德不厭其煩地跟著他轉過去，繼續安慰，畢竟她早就知道這是一件令人無法輕易接受的事情，雖然那場意外的相遇是忒爾西設計的，但是如果她當時沒有動這樣的心思就也不會讓忒爾西的計劃完成。

  不應該這麼做……但是，那時候確實她的狀態很不對。

  「我知道你肯定接受不了，而且……」

  茸德想起忒爾西曾經向她說起過的自己兄長的事情。

  在忒爾西的口中，自己的兄長卡斯蒂利亞冷漠而嚴格，就像一個嚴厲的長輩令他難以接受，相處起來也並不愉快。在神明歷史中，光明神與弟弟黑暗神更是天生相剋的宿敵。

  雖然和她認識的卡斯蒂利亞不一樣，但是那或許就是有神格的神明卡斯蒂利亞，而不是普通人蛋撻吧？

  所以在她眼裡就有些過分的行為，或許在忒爾西這裡會更加令他不舒服。

  「你要什麼補償或者生氣多久都是可以的。」茸德認真地說。

  其實，她覺得自己不太會安慰別人，因為自己的性格過於遲鈍和開朗，讓她很多時候即使明白事情的正確與否，卻不能共情和感同身受。

  茸德只好盡力去安慰。

  忒爾西環抱著手臂，低垂著腦袋。

  「沒有什麼好生氣的，反正我也一直隱瞞了很多事情，我一直都覺得，這樣隱瞞你很可惡很卑鄙，但是我忍不住去隱瞞，怕你知道以後會害怕地立刻拋棄我。所以，把你隱瞞我這件事也理解為害怕我會離開，可以嗎？」

  茸德笑吟吟地回答：「當然可以，因為就是這樣。」

  忒爾西「哼」了一聲又撇過臉。

  不過他也要感謝他的那位兄長，或許是因為他，茸德知道他是黑暗神以後也沒有恐懼著遠離。

  茸德卻在想自己到底是走了什麼運，兩位遠在天邊的神祇都被她先後遇上了。

  忒爾西盯著少女臉上的表情，陰測測地問：「你在想什麼？」

  茸德趕緊把胡思亂想丟開，笑容燦爛地回答：「在想怎麼讓你不要生氣啊。」

  ……

  自從知道了忒爾西是黑暗神以後，茸德對他的感覺竟然也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還是每天和他一起上學、一起回家。

  距離去因布里托這個人魚國度還有一周的時間t，早上茸德和忒爾西一起坐在餐桌前。

  「神明也需要吃東西嗎？」茸德突然想起來什麼，問道。

  忒爾西正慢悠悠地吃一盤澆了蜜糖的布丁，聞言擡起頭：「理論上來說是不用的，我不會有飽腹和飢餓的感覺，只能嘗到食物是什麼味道的，不過我能感受到喜歡與不喜歡的情感，比如吃這盤布丁會讓我心情很好。」

  不像他那位兄長，沒有這種能力，因為有喜厭就會有欲望，光明神身上永遠也不會出現欲望，所以說他是冷漠和禁慾的化身。

  忒爾西真不知道，這種人沒有神格又能是什麼樣呢？不過他也不想問茸德關於卡斯蒂利亞的問題。

  「怪不得你之前總是一頓吃得多、一頓吃得少的，我還以為你不好意思吃很多。」茸德又吃了兩口時蔬，說：「你和神史中描寫的黑暗神不太一樣。」

  「哦？有什麼不一樣呢？」忒爾西從布丁中擡起頭。

  茸德思索了一下。

  神史中說黑暗之神阿加斯散漫又偏執，性格也十分陰暗，是吝嗇於分享、喜歡獨自掌權的強大神明。

  她將這些評價背給忒爾西聽。

  忒爾西倒是沒有了解過這些後來一些種族是怎樣記錄他的，從他長大一些後他就再也沒有關注過這些事情，而且，大部分的人因為他是掌管著死亡權柄的神明，對他有天然厭惡的濾鏡。

  黑暗神忒爾西和光明神卡斯蒂利亞不同，他對情感的領會敏銳到了一個極點的程度，同時他害怕察覺到這種類似於厭惡的情緒，所以後來他每天處理完不算繁重的事務以後從來都不會神降去到信徒身邊。

  聽到這樣的評價，忒爾西感覺有些新奇，但是也並不意外。

  他將叉子放在盤子邊，表情很輕鬆，掛著悠閒的笑意：「從某種方面來看，說得也沒錯。」

  他確實吝嗇於分享，連吝嗇都算是誇獎的程度。

  茸德驚訝地看著黑髮的少年，她一點都沒有看出來。

  「今天白天我要回神國處理點事務，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信徒們突然很活躍，就像是知道我回神國了一樣。」

  早餐過後，忒爾西站起身和茸德一起出門，聲音中帶點困惑地說道。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茸德立刻說。

  忒爾西笑起來：「我知道呀，就算你告訴別人都沒關係，大概是因為我忍不住暗中處理了一些紛爭引起了黑暗教會的注意，所以大家紛紛都開始禱告起來，如果不處理一直積壓著的話等我真的回神國會被累死的。」

  忒爾西站在門前和茸德擺了擺手告別，笑容愉悅。

  茸德也擺了擺手：「那再見。」

  「拜拜，我儘量在你放學前回來。」忒爾西笑著說道。

  這件事最好也別讓他那位兄長知道，所以忒爾西打算白天飛快地回去解決，白天他那位時間觀念嚴謹的兄長會嚴格遵循自己的計劃生活，一眼也不會多關注別的事情，希望別被他撞見，不然說不定就回不來了。

  今時不同往日，忒爾西可不想再打起來。

  「嗯嗯！」茸德轉身上了車。

  直到車的背影徹底消失看不見，忒爾西才慢悠悠收回目光，他向前走了兩步，伴隨一陣薄薄的黑霧，黑袍少年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沒有人看見這一幕。

  茸德在學校的門口遇見了格雷尼，距離上個星期在閱讀室見的最後一面，格雷尼看起來氣質收斂了許多，兩個人擦肩而過時格雷尼也沒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不認識她一樣。

  忒爾西告訴她已經把格雷尼所有和他相關的記憶抹去，其他同學的也一樣，所以現在的格雷尼不記得忒爾西，也不認識茸德，除此以外，忒爾西還改變了一點格雷尼父親維迪斯先生的認知，讓格雷尼擁有了一個世界上最嚴格的父親。

  一天的課程過去，茸德例行到騎士部去報導，因為沒有大型的戶外活動要舉辦，所以騎士部依然很清閒，很早就要結束，茸德飛快地跑出來準備回家，在學事司大樓下遇見了最近非常忙的納斯威爾。

  自從得知了納斯威爾家中的事情茸德一直想找個機會慰問一下，但是同時身為學事司的主席，納斯威爾每天行程連軸轉，連找他吃蛋糕的機會都找不到。

  「我畢業以後會好很多。」說到這個，納斯威爾面露無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