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揭開絨布, 以純黑為主色調的禮服在光線下折射出絲綢華美的質感，穿覆在用某種技術完全復刻的忒爾西的人偶模具上，即使面料下是冷硬的橡木而非活動的肌肉, 都可以一眼看出這件禮服的華麗與精細的工藝。

  站在一旁待命的侍從都忍不住看呆。

  確實很美。

  出自於皇宮最優秀的設計師埃爾之手, 原本就連缺點都不會有，但是茸德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埃爾最擅長的服裝設計方法是印象靈感法, 在他還沒有到皇室面試入職之前就已經是一位十分著名的制服設計師，那時候他在外的名號是：「可以設計出名為『你』的衣服的天才裁縫」。

  除此以外，埃爾同時有一個令人不解的特點, 那就是只願意為同一個人設計一次衣服, 第二次就算給多少錢也不願意出手。

  

  這一點如果放在別人身上或許被人們吐槽, 但是放在埃爾身上人們卻說不出來話, 因為埃爾這項「一個人只有一次機會」的設計從沒有令人失望過, 無一不是完美到令人啞口無言、每一件都確實是讓人覺得找不出第二件比這更適合本人的設計。

  埃爾的「量身定製」從未讓人失望過，這次的作品卻讓人看了覺得心裡有莫名的感覺，這種感覺, 並非是對作品的不滿意，倒是更有點像是作品本身帶給人的、隱隱的不安。

  這個想法一萌發, 茸德覺得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但是還是不要強人所難了吧。

  雖然她每次讓埃爾重新改一下、並且塞給他一大把金幣的時候埃爾都笑意盈盈，好像並不覺得自己的作品被提出建議是一件為難的事情, 但是現在茸德已經意識到似乎並不是埃爾的問題了, 況且盛宴就在明天，再改也是很倉促的。

  「謝謝您！」茸德懷著一些對這些天誤以為怪異的來源是埃爾的設計問題的歉意真誠地向這位宮廷優秀的設計師道謝。

  而看起來很乾練的設計師埃爾笑容很平和，那雙設計師精密的黑眸笑意很淺：「不客氣, 殿下, 很榮幸為您效勞。」

  他將殿下對自己設計的反應看在眼裡，不論是前幾次的略微失望還是這次隱隱地察覺到什麼的神情。

  通常來說, 設計是設計師的言語，除此以外，什麼也不用多說。

  禮服敲定下來，埃爾離開後，茸德讓忒爾西換上試一下。

  雖然直視這件禮服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有種不安的感覺，但是它本身的耀眼仍然不可忽略。

  忒爾西很快換上，在換衣間巨大的鏡子前，茸德如同一開始一樣首先被這件黑色調的禮服吸引。

  強大神秘的色彩，純黑之間用同樣具有力量感的黃金色在領口與配套的馬甲內襯胸前勾勒了大片的絲綢刺繡，雖然金線大面積的鋪開延伸，卻恰好被侵略性更加強烈的濃黑色彩襯托成理所當然的裝飾品，沒入式的胸前設計也讓這種色彩的搭配像是吞噬的意味。

  為了不讓這件華美的禮服染上喧賓奪主的意味，埃爾特意刪減了貴族禮服中偏愛使用珠寶鑽石做點綴的習慣，這件禮服只在腰間以及垂墜下的黃金鍊結的鎖扣處加入了幾顆鮮紅色彩的寶石。

  原本想要找與忒爾西瞳色相近色彩的寶石，但是那種顏色過於淺，需要將天然的寶石打磨到最薄才能呈現出微弱的相似，但是那種薄度的寶石顯然不適合用於做裝飾。

  不過用於作微不足道點綴作用的寶石並不會影響禮服華美的完成度，短款的禮服在金鍊的最下方截止。

  視線上移，是忒爾西那張同樣會給人帶來震撼感受的完美面容。

  少年鮮紅的雙眸正含著一些期待。

  茸德突然發覺，這件禮服帶給人的感覺明明是和忒爾西帶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的啊？

  雖然不管是尺寸大小還是顏色搭配都與忒爾西是絕對吻合的一致或者無盡地貼近，少年已經顯露輪廓的肌肉線條也被黑色的布料勾勒出不一般的味道，但是很顯然這件禮服的氣場比起性格柔軟的忒爾西來說不管是侵略性還是壓迫性都強太多了。

  先前茸德只顧著禮服的華美和那種莫名的感覺，居然完全忘記注意這個問題了。

  「如果從外表來看的話非常適合，很漂亮。」茸德認真點評，「但是感覺好像氣勢上有點不太符合？」

  忒爾西原本柔軟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愣，但是很快消散，他轉身看向鏡面，看起來有些笨拙地撥弄了一下領口的長款領結，「有嗎？」

  「是啊，感覺這件禮服氣勢很強，但是你的性格沒那麼強勢……」茸德委婉地說，「埃爾的設計不都是根據人找靈感的嘛，難道是現在已經改變設計思路了？」

  「或許吧。」黑髮紅眸的少年轉過身笑起來，「最近茸德一直在為我的宴會禮服做準備，茸德的禮服怎麼辦？」

  「我的不用擔心啦，法爾克會幫我準備的，只需要盛宴前試穿一下就好了，不過我覺得甚至連試穿都不需要，因為法爾克做事非常令人放心，根本不會出錯。」茸德看著忒爾西略帶擔憂的表情，寬慰地說。

  「原來是這樣。」忒爾西臉上若有若無的擔憂散去一些，柔和地笑起來。

  「嗯嗯，不過呢，你這件真的很好看啊，果然不愧是哥哥推薦的，他之前就稱讚過幾次，下次我也要找他給我設計裙子才行。」

  茸德又摸了摸忒爾西穿著的禮服袖口的金色刺繡，是在明亮光線下如同閃爍著星輝的星芒圖。

  衣帽房的門被敲響，茸德視線從禮服上移開走過去開門，門後是法爾克。

  「你好呀法爾克。」茸德率先開口打招呼。

  比起法爾克總是板板正正模式一般的問好，她覺得也算是陪伴她成長的法爾克與自己更應該是好朋友的關係。

  法爾克低下頭視線落在茸德身上：「您好，殿下。」

  這並不是適合談話的地點，茸德正打算跟忒爾西說自己先離開一下，法爾克接著說：「您的禮服已經送到了，隨時可以試一下。另外，國王陛下也回來了，有一位客人。」

  「喔，我知道啦。」瑟佛薩斯國王剛回北大陸，這幾天家裡客人很多，茸德沒有驚訝。

  按理來說，沒有必要的話茸德可以不去問候客人，而法爾克也沒有特意說要下去問候，那很有可能是瑟佛薩斯國王在與人聊正事，但一般不會長聊。

  「要不要進來？我正在看給忒爾西準備的盛宴禮服呢。」茸德退開一步，示意法爾克也進來。

  法爾克沒有先擡腿，他的視線越過眼前的人，落在了黑髮紅眸的少年身上。

  逆著光線，純黑色帶來的強烈感更加明顯，合身的布料勾勒出已經初具雛形的完美體態。法爾克的視線上移，和那雙帶著淺淺笑意與稚純的紅色眼眸對上。

  「黑色很適合你。」比起少年清越的嗓音特點更加沉穩的聲音這樣評價道。

  「謝謝。」

  那雙如同閃爍著微光的鮮紅眼眸眨了眨，不經意露出的少年人的羞怯恰到好處。

  ……

  茸德下午試完禮服又在書房看了一會兒書籍，最後在靠近後花園的露台練習了新學的法術，差不多到了晚餐時間，她準備下樓轉一轉，驚訝地發現瑟佛薩斯國王和一個身穿白色教會制服的男人坐在一起。

  客人居然還沒走嗎？

  接近是晚餐的時間，很少有客人會留到這麼晚。

  已經到樓下了，而且看著t父親笑盈盈的樣子也不是在聊正事，茸德走過去行了禮儀，禮貌地問了好。

  「這是我的女兒茸德。」瑟佛薩斯國王笑盈盈地說。

  「你好。」穿著教會制服的男人聲音溫和地說。

  瑟佛薩斯國王：「這是渥特恩教會的神職人員，蘭達主教，最近要在這附近定居。」

  茸德擡起頭，禮貌性地和他對視一眼。

  這是一個模樣清秀的青年，潔白的教會制服金色紐扣一絲不茍地扣至最頂端。

  明明問候的聲音很溫和，但是面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卻也不讓人覺得冷漠或者不好接近，不帶有任何負面的情緒，像是一尊得體的鮮活雕塑。

  有一點點奇怪。

  茸德平靜地移開目光。

  這一定是渥特恩教會新的神職人員，因為不僅是最近才定居，而且渥特恩大主教向來的報社投稿中都有全體神職人員的照片合影，這位蘭達主教的長相雖然看起來只是清秀的程度，但是卻讓茸德感覺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而她顯然不記得這張臉，那就是從未在合照中看見過他。

  不過想來和茸德茸德也是沒什麼關係，原本她還有點疑惑為什麼父親和新的主教會有聯繫，現在看來如果是鄰居的話也說得過去。

  正要吃晚餐的時候這位蘭達主教站起身，瑟佛薩斯國王也站起身，沒有走向餐廳而是走向大門，看起來是要離開了。

  茸德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尋，隨後想起什麼，向餐廳看去。

  餐廳里女僕正在備餐，距離用餐時間還有五分鐘，這個時間居然……把客人送走……嗎。

  沒有參與任何話題的茸德心中驚訝地看向瑟佛薩斯國王與那位蘭達主教的背影，兩個人在大門處又聊了兩句，隨後身形高大的青年主教就擡腿離開了大門。

  瑟佛薩斯國王轉回臉時，對上了女兒驚訝的雙眼。

  茸德：「還有兩三分鐘就吃晚餐了誒。」不留客人一起吃一下晚餐嘛！

  雖然說這種事情倒也不會構成什麼嚴重的問題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但是總歸是不太符合禮儀吧。

  瑟佛薩斯國王顯然看出女兒在說什麼，爽朗地大笑一聲：「哈哈，沒事的，蘭達主教不愛吃飯。」

  茸德看著父王唇角的笑容，不太相信，這樣的說法也未免有些太牽強了吧！

  但是父王更不可能考慮不到禮儀，所以大概是那位蘭達主教有什麼別的事吧。

  茸德沒再繼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