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希爾斯的講座結束以後, 正好是下午放學時間，茸德原本準備和希爾斯打個招呼，但是講座一結束作為老師的希爾斯就被熱情的學生們團團圍住問問題順便一睹芳容了。

  茸德只能看見人流里影影綽綽的水藍色飄逸長發和希爾斯白皙漂亮的部分臉蛋, 幸好希爾斯很高, 不然連這點都看不見。

  呃，還是下次再打招呼吧, 反正有很多機會。

  正準備和伯麥與納斯威爾告別後回家，前者有著一貫開朗陽光的笑容的面龐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而學生會主席溫和的聲音響起：「阿德, 今天難道不是學生會的工作日嗎？」

  茸德原本樂滋滋準備回家的臉上露出一點回憶的表情：「誒, 好像是的, 我差點忘記了！」

  是已經忘記了。茸德突然想到剛剛還和忒爾西說的放學後一起去福爾頓街, 這樣的話……

  

  「不好意思啊忒爾西, 我真的忘記啦，今天不能一起去福爾頓街了，你可以回家讓娜恩做些好吃的給你, 不過家裡有常備的點心……」

  茸德和面露低落的少年認真地說了一遍家裡存放甜點的地方。

  「好吧。」黑髮的少年垂下腦袋，略有憂傷的紅色雙眸看向她的眼睛。

  忒爾西：這個可惡的學生會主席！

  單純精緻的外表下, 黑髮的少年惡惡地問候納斯威爾。

  到現在忒爾西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學生會主席一定有什麼歪心思, 根本就不像看起來的那樣禮貌大方。

  忒爾西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偽裝感。

  作t為掌握著生死簿的黑暗神, 忒爾西自然清楚所有普通人的一生，這位名叫大覺·克沃夫·納斯威爾的學生會主席是來自奧利維亞已有多年貴族歷史的家族大覺家族，如今的公爵克沃夫的父親就是由大覺家族最嚴厲和嚴格的大覺先爵、也就是納斯威爾的爺爺培養出來的。

  由大覺先爵培養出的克沃夫公爵自然也是貴族圈內知名的嚴謹, 對待自己的後代、唯一的兒子納斯威爾, 理所當然地採取精益求精的嚴格態度，從納斯威爾尚是個孩童的時候就將其視作完美的克沃夫家族繼承人培養。

  在克沃夫公爵看來, 自己的兒子的人生早就已經是可見的劇本，只要按照這個劇本來走，納斯威爾未來將會成為帝都、奧利維亞最優秀的下一任克沃夫公爵。

  納斯威爾的母親，克沃夫公爵夫人，更加是行事嚴格、雷厲風行的女性，她的家族是百年的金融大亨家族，與克沃夫公爵之間的婚姻是屬於強強聯手的商業聯姻，本人同樣是一個不茍言笑的母親。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造就了天時地利人和一般適合培養冷漠人才的局面。

  當其他孩童在花園裡玩耍嬉戲，同齡的納斯威爾被父親安排的教師監督著在書房裡學習各種語言、古典學科和社交禮儀；當同齡的孩子剛上小學用小棒練習算數，納斯威爾已經被父親安排著修習了財經與金融課程。

  事情似乎正按照當今克沃夫公爵的想法一步一步變為現實，從小就被灌輸著要成為最完美的繼承人思想的納斯威爾如同剛出鞘的寶劍，逐漸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但是……絕對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

  否則他的黑暗權柄就可以丟進大海了。雖然現在確實被丟在大海里。

  人並非如同刻尺，如果一個人看起來和刻尺一樣完美無缺，那是因為其中歪斜漏印的刻度沒能被人發現，倒不如說，用軟尺來形容人更加準確。

  可塑的、似乎是按部就班的。但是越將他拉得直、拉成刻尺那樣——他就會崩得越緊。

  在巨大的壓力下，甚至斷裂。

  這位學生會主席，內里說不定有多麼懶散瘋狂呢。

  但是忒爾西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被從舊貴族魔爪里救下來的可憐半獸人私生子，貿然揪破這位對外是個完美公爵繼承人的面具無論是對誰來說都沒有好處。

  不過，可以給他找點麻煩。

  忒爾西最終擡起泛起低落的鮮艷紅眸看了一眼茸德，無奈地只好自己先回家。

  「那伯麥你也回家去吧。」茸德接著和粉發的少年告別。

  伯麥那雙總是彎著含笑的雙眸夾雜著不明的情緒，從學生會主席看起來溫和有禮的面容上移開，看向她。

  伯麥：「好吧，姐姐，可是我今天還要去圖書館兼職。」

  隨著話音，少年的臉上流露出青澀脆弱的神情。

  茸德有點驚訝。怎麼感覺伯麥的兼職越來越多了，從前只需要偶爾去一下，但是最近怎麼要天天去的感覺。

  難道是最近伯麥的兄長麥克倫又幹壞事了？

  當著納斯威爾的面，涉及私事的問題茸德忍住沒有聊，但是看著伯麥不經意間透露出的脆弱神色，她又很想找個機會問一下。

  「兼職到幾點？」

  思來想去，茸德只好問一下伯麥兼職的時間，看伯麥的樣子，最好立刻了解一下是不是最近遇上了難處。

  「晚上八點。」少年的聲音輕柔又溫順。

  晚上八點？現在是五點，學生會的工作大概一個多小時就能完成離開，那見一面還是來得及的。

  茸德正準備開口，就聽見納斯威爾一貫的待人溫文爾雅的聲音：「伯麥同學應該是朗德古拉公爵家的孩子吧，朗德古拉公爵最近將長子的權利全部架空，我還以為是打算將另一位兒子也就是伯麥同學你立為繼承人，現在看來是我的猜測錯誤了。」

  聽起來是貴族出色的同齡人們聚到一起時會正常談論的話題，但是茸德敏銳地抓住了其中重點。

  朗德古拉公爵不打算立長子麥克倫為繼承人了？

  這個消息雖然並沒有流傳開來，但是出自納斯威爾之口，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畢竟，克沃夫公爵將納斯威爾大人視作絕對完美的繼承人培養，一定會時常要求他掌握這些貴族訊息，以便更好的來往。

  伯麥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偏紫的黑眸含著如常的笑意：「父親與兄長之間的事情很少與我提起，所以您說的這些我並未聽說。」

  茸德聽明白了，伯麥的意思是他不知道這件事，朗德古拉公爵和兄長麥克倫都很漠視他。

  以茸德的理解來看，如果不是為了另選繼承人，那就可能是暫時削弱長子麥克倫的鋒芒，希望他能自強一些。麥克倫在同圈層同年齡人中確實相比之下有些光芒暗淡了。

  納斯威爾：「原來是這樣。」

  這樣一來一回，茸德就忘記了最開始的話題是什麼，納斯威爾聲音溫和：「我恰好也要去學生會，可以和你一起嗎？」

  茸德一愣：「哦哦，好的。」

  得到肯定答覆的納斯威爾唇角勾起，露出一個比起禮貌更深親切層次的笑容：「那走吧。」

  茸德和伯麥擺擺手：「那明天見……不對，宮廷盛宴上見啦！」

  「好的……下次見。」

  粉發的少年站在原地，手掌擡高和她一樣揮了揮，唇邊與彎起的雙眸里明明是如常的笑意，但是似乎帶上了一些別的情緒。

  已經跟著納斯威爾的動作側開身準備走開的茸德疑惑地想看清，納斯威爾的聲音就在身旁響起：「開年盛宴是在周日嗎。」

  茸德被這聲音吸引注意力，沒再向後看：「是的呀，咦，您居然不知道嗎？」

  粉發的少年看著兩個人走遠的背影，唇邊的弧度一點點消散。

  克沃夫家的小公爵，果然如同傳聞中那樣很有手腕，從各種方面。

  ……

  納斯威爾：「是的，我父親和母親都沒有和我說具體的時間，我想這次大概也和從前每一次一樣，到了宴會的時間他們會告訴我直接前往，他們需要我時刻呈現出最完美的狀態，這樣才能鍛鍊出出色的自我管理能力與效率。」

  茸德：「啊……」

  納斯威爾很少提起自己的家事，所以從前茸德對於克沃夫公爵與公爵夫人的嚴格認知只停留在表面，現在卻是真真切切實打實地感受到了。

  就算是娛樂放鬆性質的宴會竟然在他們眼中都是對自己兒子的一種考驗嗎。

  「那您真的很厲害。」茸德真情實感地誇讚。

  納斯威爾輕笑起來，笑聲很低，帶著平時溫和的音色：「謝謝阿德的誇獎。」

  怪不得納斯威爾大人會交不到朋友，和她交朋友的時候，能力出色、如同精密儀器運轉一般強大到挑不出任何錯的完美公爵繼承人露出在人們面前從未顯露過的脆弱神情，說她是願意和他交朋友的第一個人。

  當時就覺得很奇怪，納斯威爾大人明明是這麼一個待人寬和、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般的公平仁愛的人，怎麼會沒人願意和他交朋友？

  現在看來，大概是根本沒有交到朋友的機會吧。

  不管是在哪裡，在學院裡他要做事事都處理完美周到的學生會主席，而在校外，他要時刻做好克沃夫公爵的完美繼承人。

  茸德看向納斯威爾的目光帶上了憐愛。

  納斯威爾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唇角的笑容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才是真正發自內心、不是出於禮儀，而是完全的出於心情上的輕鬆愉悅。

  只要他想，成為她身邊並肩的人就像扮演一個完美的繼承人一樣容易。

  除此以外，她身邊的那些選項，一個情緒木訥、溫吞柔軟；一個雖然在金融領域有著卓越的天賦卻並沒有保護好她的能力……

  他並不覺得他們會有構成自己對手的威脅力。

  一個年齡相仿、各方面都優秀到如同指標的人才是最適合她的人。

  他會一個一個排除那些干擾項，如同今天這樣。

  ……

  周六，距離在皇宮舉辦的開年盛宴還有一天，上午吃完早餐瑟佛薩斯國王就帶著王后前往皇宮，而沒過一會兒，給忒爾西定製的禮服就送到了國王府。

  這已經是禮服第三次修改完成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禮服設計是出自王儲百利索恩的御用總設計師之t手，不管是設計者還是草圖都讓茸德非常滿意，但是奇怪的是，草圖上明明很漂亮的禮服做出來卻總讓人有一種差強人意、有些複雜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像是不符合預想，可是草圖又明明十分完美的樣子。

  如果是平常的宴會自己的禮服，茸德就不用太在意，但是這是忒爾西第一次亮相，他的家人說不定也會參加——如果是知名的貴族的話，茸德想讓所有人在忒爾西身上都挑不出錯來。

  所以茸德多塞給設計師大把的金幣，讓他又改了兩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禮服遮蓋在薄薄一層絲綢絨布下，茸德咬咬牙。再不行的話也沒時間改了，一定要符合預想啊……雖然她其實內心裡也並不清楚之前的為什麼不符合預想。

  明明紙面上看起來完美的東西，為什麼一到現實中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