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斯圖亞特, 你確定自己沒有搞錯嗎～我可沒有感受到晨昏石被激活的感覺呦。」

  眸色鮮紅，笑容洋溢的黑髮少年游哉地躺在阿比爾家後花園裡的寬大躺椅上，純白的遮陽傘幾乎將所有陽光都遮擋在外, 少年漂亮的臉隱藏在陰翳之中, 看起來只是一個青春洋溢的男孩，誰也想不到他是黑暗之土唯一的黑翼天使。

  「那就是她沒有觸碰到, 我可以保證，她身上一定有光明神的力量。」

  「可是曬太陽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現出不適呦。」

  少年依然連個眼皮都沒擡起，翅膀收起, 但是從發間透出了兩枚鮮紅的角。

  

  阿比爾皺眉站在一邊, 「你說的黑暗神對光明神的詛咒, 是光明神會被太陽源源不斷吞噬力量, 我只是說她身上有光明的力量, 並沒有說她就是光明神。」

  「誒？也是誒。」

  黑翼少年口中露出贊同，表情卻仍然沒有波動，依然懶散地窩在躺椅里, 顯然是並不把他阿比爾的話放心上。

  忒爾西確實沒有將阿比爾的話聽進耳朵。

  依據他對光明神卡斯蒂利亞的了解，光明神雖然性格「柔軟」, 但是他是智慧、力量、神聖、公正、仁慈和真理的化身，作為最「像」神明的神, 光明神在神國時就永遠目不斜視, 連朵顏色鮮艷一些的花朵都不會垂青和偏愛，更不要說什么女孩。

  一個人類女孩身上有光明神力量的痕跡？那簡直是異想天開。

  忒爾西眯著眼看著花園裡高聳的向日葵。

  向日葵自從誕生之日起就一直追隨著太陽，但是太陽能給它的也只是陽光與潤澤而已, 太陽不會為任何一株向日葵升起, 也不會只為某一株向日葵播撒下陽光。

  「我這麼說並不是空口無憑。」阿比爾有些惱怒，費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奧利維亞依照《忒爾西秘咒》選擇了一些人作為靈魂交換體，事情原本發展得很順利，我已經控制那些人完成了大部分的劇情，但是就在這個劇情即將結束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哦？」

  黑翼少年終於睜開眼睛，鮮艷的眸色在陰翳中被蒙上一層暗色。

  「據我所知，時光回溯是光明神使時間之神的權柄，你應該也有所了解吧。」

  不是了解，作為神國的成員，忒爾西對此了如指掌。

  忒爾西沒有說話，那就是示意阿比爾繼續說下去。

  「時光回溯並不是我認為那個女孩身上有光明神力量的原因，這是前提。原因是，時光回溯以後，黑暗力量的靈魂交換術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就是因為她，我在奧利維亞的進度一直進展緩慢，到現在，被她攪合得連進行都進行不下去！」

  黑翼少年從躺椅上坐起身，聽完阿比爾的話，鮮艷的雙眸重新染上懶散。

  「進行不下去？那正好，現在你需要做的只是幫黑暗神解除封印，黑暗神回歸神國……會給你更多。」

  忒爾西一邊說著一邊走，像是要離開後花園。

  阿比爾不知道忒爾西這回又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他看著少年與性格和面龐完全不符的挺拔身形逐漸向外走，更加焦躁：「你去哪？」

  「當然是……親自去看看那個你口中、身上有光明神力量的女孩了～」

  斂去了雙翼的黑髮少年尾音稍揚，像是在說「出去走走」這樣輕鬆愉悅的事。

  阿比爾站在原地愣了兩秒，回過神時，少年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後門。

  ……

  「公主，閱讀時間到了，接下來是您練習魔法的時間。」

  娜恩的嗓音在茸德耳畔響起，茸德倏然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看了書籍沒幾秒就又陷入思緒了。

  第三次的搜查結果也已經出來了，即使擴大了接近一半的範圍，魔法師侍從官仍然沒有找到任何有關於金髮少年的蹤影。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一想到這件事茸德就難以平靜下來專注去做一件事。分離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未知情況的分離更加令人揪心。

  「我看您的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吃些點心再練習。」娜恩關切地說。

  茸德的心情雖然並不寫在臉上，可是娜恩算得上是非常了解她的人，公主做任何事從來都是專注目無旁人，而接連幾日她發現公主讀書時都有些出神。

  國王與王后還有一個月才回來，公主又是個喜歡將心事埋在心裡的人……

  娜恩擔憂地想著。

  「好的，麻煩準備一些點心送上來吧。」茸德擡起頭，輕輕說。

  娜恩出門又很快回來了，將手中托盤放下後微微欠身施了個禮儀，推門離開。

  托盤中擺放著一個八角花紋茶壺，還有一疊蛋糕點心。碟子旁，更精巧別致的小碗裡t裝著一枚蛋撻。

  蛋撻還在時，茸德叮囑娜恩每次下午茶都多製作一塊蛋撻，因為蛋撻很喜歡吃。

  茸德看著泛著金黃誘人色澤、焦糖味醇香甜蜜的蛋撻，再次陷入思緒。

  良久，茸德捏起叉子，沉默著將蛋糕與蛋撻全部吃完，又喝了整整兩杯花茶。

  蛋撻實在是太甜了，茸德其實自己並不愛吃，或者每次都和別人分食一個，蛋撻卻從來都不覺得甜膩，每次都能吃兩三個。

  她該出門走走了。茸德想。

  茸德原本是想到花園裡隨便轉轉，在花園裡看見了似乎剛剛下班回家的莫林德安。

  最近北方國家的冬假公休結束，外交部又恢復了熱季的忙碌，莫林德安已經連續好幾天夜晚才下班，今天終於稍早一些。

  看到另外一個如同親人般親近的人，壓抑了好幾天的難過莫名其妙地全部湧上來，茸德鼻尖一酸，喉嚨發緊。

  莫林德安已經僱傭了幾個侍從，侍從為他打開大門，莫林德安正點了點頭說了什麼後準備擡腿走進去，就察覺到不遠處的視線。

  「阿德？怎麼了？」莫林德安沒有錯過女孩的一絲表情，疑惑地問。

  記憶中只到大腿的小姑娘如今已經抽條得算得上高挑，性格也比她幼時堅強沉穩，現在女孩卻站在那裡，泛紅的眼圈與他們初遇時莫林德安一直記在心底里的那個畫面、為差點丟失愛貓而溢出淚珠的輪廓重合。

  阿德從來都是開朗樂觀，此刻卻獨自一個人站在那裡紅了眼眶。

  聽到莫林德安溫和中夾雜著關心的問候，茸德鼻子更酸，莫林德安已經走到面前。

  「怎麼了？」

  莫林德安顯然是剛從皇宮回來，身上還穿著工作時的黑金色制服，連紐扣都未曾解開，一絲不茍地繫到最上方。他伸出還未來得及摘下的黑色手套，輕輕觸碰了茸德泛紅的眼圈。

  茸德沒有回答，慢吞吞移近抱住莫林德安。

  讓她這樣難過的原因其實有很多。

  比如心愛的蛋撻沒留下任何訊息就消失，比如作為一個高中生卻已經直面死亡兩次，比如深知力量的薄弱而所以每次遇險都只能靠別人相救……

  總之這些一個一個或許微不足道又或許舉足輕重，一點點堆疊，在她的心中生根發芽。

  莫林德安擡起手捏了捏女孩的下巴，女孩就仰起臉，眼圈仍然紅著，卻沒有落下眼淚。

  「是很難說的事嗎？」

  莫林德安的嗓音溫和，帶著安撫人心的平靜。

  「阿比爾教授手中有光明權杖……您信不信？」

  莫林德安溫和的面龐露出一些驚訝，隨即又冷靜下來，「阿德，我相信，但是這個你是怎麼知道的呢？」，他放下為茸德拭眼角的手，牽起女孩搭在一側的手，向房子裡走。

  「這件事很複雜，我一時半會說不清。阿比爾教授，他比看起來的要可怕上千萬倍。」

  餘暉漸顯，莫林德安牽著茸德進屋，轉身合上門。他立刻明白前幾日恐怕發生了什麼事。

  「坐吧，坐下慢慢說，要不要吃些小蛋糕？」莫林德安笑著溫和說。

  「不用，我剛剛已經吃了許多甜點了，謝謝叔叔。」

  一來一去，茸德的難過與壓抑被揮去不少。

  「我想也是，下午茶時間剛過沒多久。」

  莫林德安也坐下，倒了一些茶放到茸德面前。

  茸德將卡桑德拉說的話簡明扼要地告訴莫林德安，只說了其中關於光明權杖與阿比爾的部分。

  「三個人格？」莫林德安端坐著，將茶杯放下，面露思索，「她的身體裡是有三個人格，還是有三個靈魂呢？」

  茸德微微一怔。

  「三個人格是如今世界上心理問題中比較常見的一種，而如果是三個靈魂，那麼這個問題的嚴重程度將上升不止一個維度。」

  莫林德安一邊說著一邊將手套取下，輕輕放在一旁。用手指再次勾住茶杯，緩慢喝了一口。

  「可是……一個人的身體裡怎麼會有三個靈魂……」茸德盯著繞住茶杯柄的指關節，疑惑道。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斯圖亞特·阿比爾·海爾格，他是否與這件事有關、如果有關的話，讓三個靈魂共生的方法又是什麼。總之，這件事有待觀察，瑟佛薩斯國王如今還在南國，告知他的同時我會派人去時刻監視斯圖亞特的一舉一動。」莫林德安喝完最後一口熱茶，一隻手指勾著茶杯落至圓桌上。

  「謝謝您能夠相信我……」

  茸德自己聽到這些都一直感到荒謬驚訝得合不攏嘴，而莫林德安卻立刻相信她。

  莫林德安笑起來，「為什麼不相信？」

  調笑的語氣讓茸德的鬱悶消失了大半，她的心中洋溢起不知名的情緒，她向莫林德安伸出雙手，莫林德安立刻也伸出雙手握住她，茸德坐得離莫林德安更近，將臉頰貼在男人肩膀一側，眼角最終滾落一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