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94

2024-09-14 16:04:23 作者: 鴉槑

  Chap.94

  根據藍莓指引, 小強導航,她家距離班吉市區大約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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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一番爭論,最終還是隋英、蘇韞和救助中心的護士堅持, 邁克和小強只能小心戒備。

  蟲血病肆虐,往往是一人感染,全家無一倖免。據藍莓所說, 她的奶奶和他們住一起, 卻沒有被送去疫區,那就是確定沒有感染,這讓學醫的蘇韞和護士敏銳地捕到了一絲不尋常。

  隋英卻只是看著藍莓買禮物的時候記掛著奶奶,就這一點觸動了她。

  很多已經淡了的記憶忽然湧入腦海。

  很小的時候, 父母帶她赴宴,吃到一種很軟糯的食物,奶奶牙口不好, 她偷偷往口袋裡裝了些, 想帶回去給奶奶吃。

  為此挨了周蕊林訓斥,她也沒在意。

  她也是很多次,像藍莓一樣,看到什麼好東西, 都會先記得給奶奶。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 他們剛到藍莓奶奶家, 藍莓與奶奶才說了兩句,她奶奶就往外推她, 然後直接關上草蓆破簾門。

  藍莓哭著讓奶奶開門, 其他人面面相覷。

  護士翻譯, 藍莓剛介紹了一句隋英,說是她將她帶出來, 給她看病,老太太就開始攆人。

  小強在不遠處戒備,聞言回頭,「越老越怕死。」

  大家給老人留了吃的和用的,護士帶藍莓回救助中心,隋英他們回醫院。

  無功而返,蘇韞很不高興,「畢竟是自己的孫女,怎麼能這麼自私。」

  「她是為藍莓著想,」隋英有種看透世態的淡漠,「她可能也怕死,但肯定也為孫女打算過。」

  「你說那個老太太?」

  隋英垂眸,掩去眼底的蒼涼,「我說奶奶。」

  「……」蘇韞一頓,「你說你奶奶?她當年…都過去了,別想了。」

  隋英輕輕拭去滑落的淚花,笑著看向蘇韞,那是一種真正釋懷的笑,「我奶奶,肯定也是愛過我的。」

  回到醫院,天已經黑透,蔣弋的臉色比天色更暗。

  隋英心有愧疚,小心觀察著他的臉色,關好門,拉好窗簾,這才湊上前,盯著他長出的胡茬,「我幫你刮鬍子吧。」

  蔣弋:「……」

  一個回合都不用,他就敗下陣。

  蔣弋挑眉,薄唇抿成一條之間,壓著眉骨盯著她,一看就不好惹。

  這要是其他人,肯定不敢多看。

  隋英打濕毛巾,敷在他下半張臉上,遮住傲嬌,只余冷冽的目光,她也絲毫不怵,淡定地拿出剃鬚刀。

  「蔣弋,你已經知道我是如何受的傷,你還想聽嗎?」

  她知道這件事一直耿在他心裡,他也一點點知道了真相,卻一句也沒有追問。

  「不想說就不說。」蔣弋拿掉毛巾,斂著黑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隋英摸著他胡茬,將鏡子遞給他,然後拿著剃鬚刀,模仿他平時的樣子,打圈,左右來回。

  「現在我想說了。」

  蔣弋忽然握住她手腕,將她帶入懷中,輕輕「嗯」了聲,「我在聽。」

  事情要從奶奶的病說起。

  隋淑慧為了拆遷款,將奶奶接到冀北看病,隨後隋萬鑫出車禍過世,奶奶病情加重,隋英高考後,整個暑假都在醫院照顧。

  大一開學後,奶奶住在隋淑慧家,隔幾天就入院,一住至少半個月,出院沒幾天又入院,那一學期,她學校醫院兩頭跑。

  反覆幾次後,奶奶病情惡化,醫院給出手術方案,成功率自然很低。

  隋淑慧和周蕊林互相推諉,一個說「那是你親媽,只有你能做主」,一個說「隋家的事都是我哥做主,我哥不在了,自然是嫂子做主」云云之類。

  奶奶是隋英最親的人,她兩頭懇求說好話,她真的不想奶奶就這麼走了。

  在大學校園裡沒有找到蔣弋,她真的萬念俱灰,不能再失去奶奶,她一遍又一遍將醫生的手術方案說給姑姑和媽媽聽,希望他們出錢。

  彼時,她並不知道拆遷補償款已經打到了奶奶名下。

  直到姑姑突然到醫院,說著關心奶奶的話,說著手術方案的利弊,隋英萬分驚喜,以為她終於同意了,她就等著給奶奶做手術。

  幾天後,周蕊林到醫院,哭著質問奶奶,憑什麼將拆遷補償款都給隋淑慧,隋萬鑫死了,他們孤兒寡母怎麼活。

  隋英震驚之餘,更是憤怒。

  她瘋了一樣衝到隋淑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註定,那天隋淑慧恰好將奶奶存摺上十幾萬全部取出。

  隋英和隋淑慧大吵一架。

  她笨嘴拙舌,只會哭,只會反覆說「奶奶的病能好,你怎麼任性,怎麼這麼殘忍,那是奶奶的救命錢」。

  隋淑慧罵人不重樣,最後直接說,「你是你奶奶養大的,你要是個記恩情的,就去賣,給你奶奶治病」……

  隋英目瞪口呆,面紅耳赤,哪裡還會反駁。

  這時孟枕月突然說「你奶奶害死你爸,早就想死了,反正也治不好,乾脆讓她去死,省的拖累我們。」

  隋英喪失理智,一把推倒孟枕月,從隋淑慧手裡搶走十幾萬現金就跑。

  她不知道哪裡來的能量,一口氣衝下樓,打車到醫院,直接將錢打到醫院帳上,然後回病房。

  這時隋淑慧和孟枕月追來。

  不管三七二十一,當著周蕊林的面就打隋英,嘴裡喊著,「敢搶我錢,枕月,快報警!」

  話音未落,她扯著隋英頭髮,額角磕在窗台花崗岩角,當場腫成大包,最嚇人的是左眼流出的是血。

  隋英只覺得從耳朵插了一根鋼管,到眼睛破體而出,半邊腦袋像是被刀削掉,疼到幾欲暈厥。

  警察來了,隋淑慧說隋英搶錢,隋英說那是奶奶老房子的拆遷款,要交錢做手術,被隋淑慧拿走了。

  像這種家務事,當事人不堅持,調解步驟都可以省略。

  隋淑慧到底要面子,不會承認自己拿走母親的救命錢,隋英幾乎暈厥,頭暈眼花,沒有一點精力爭執。

  她想著,只要奶奶能做手術就行。

  奶奶躺在病床上,醒一陣,暈一陣,醒來就絮絮叨叨說「不做手術」。

  隋淑慧見錢已經打了水漂,不可能再要回,只說了句「我一定會上訴,這錢必須還」,就離開醫院。

  鬧了一天,周蕊林始終像個隱形人,聽到這話,也離開了醫院。

  隋英已經放寒假,就留在醫院,頭疼了整整一晚上。

  她真的很膽小,很笨,不知道去做檢查,可能也是怕花錢,因為沒人給她錢,沒人管她。

  只能獨自默默承受。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疼痛才稍微減輕。

  她才看到額頭以至半張臉腫脹變形,眼眶裡全是淤血,稍微一動,就疼的流血淚,耳鳴到只能聽見鐵器聲。

  查房的護士見狀,讓她去做檢查,隋英想去,病房裡又離不開人,她也沒錢交檢查費。

  奶奶的手術方案已經確定,交了費用後,很快確定時間。醫院打電話給隋淑慧周蕊林過來簽字,手術後,她們倆三五天來一次,基本都錯開,期間,奶奶好轉了幾天。

  隋英卻越來越嚴重。

  她的臉慢慢消腫,額頭上的傷也不要緊,只是耳朵完全聽不見,有好幾次奶奶叫她,她也聽不見。

  眼睛充血也好轉,但遮住右眼,完全失明。

  隋英這才害怕,隋淑慧看到隋英也不再辱罵,而是偷偷觀察,蘇韞堅持讓隋英報警,她請了律師,隋英拿走的錢本身就屬於奶奶,而且是救命錢,不管是道德還是法律層面,隋淑慧都站不住腳。

  但是她將隋英打成殘廢,一定會判刑,至少要一筆賠償。

  隋英同意了,她也恨透了隋淑慧。

  就在這時,奶奶病情再次惡化,彌留之際,她拉著隋英,讓她答應,不要告你姑姑,不要告你姑姑,不要告你姑姑……

  那一刻,隋英徹底呆住,她深深覺得遭受了背叛,內心又茫然無助,難以置信。

  很多很多個日夜,她回憶著從小到大的點滴,奶奶那麼疼她,為什麼?始終想不明白。

  最後,她答應了奶奶,心也那一刻,如同那一場冬雪,冷透了。

  之後送奶奶回家鄉與爺爺合葬,隋淑慧罵她害奶奶白挨刀子,她無動於衷,沒有生氣、傷心……像是幽魂。

  那天除夕凌晨,她摸索著坐上回冀北的車,錯過了蔣弋為找她的煙花。

  等回到冀北,蘇韞帶著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做了檢查,醫生告知,腦震盪、骨裂等,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隋英厭棄自己,覺得活該,瞎了更好,聾了更好。

  她也為自己當年的膽小懦弱和愚蠢付出慘重代價,頭疼了七年,險些送命。

  這七年,心裡最過不去的是奶奶臨終前沒有選她。

  隋英平靜的複述,她以為會流淚,會恨的咬牙切齒,會發抖,就像之前無數次想起,就恨的咬牙切齒,夜不能寐一樣。

  可她沒有。

  依偎在蔣弋懷裡,聞著她身上獨有的木樨香,她沒那麼恨了,突然也不怨奶奶了。

  也許在最後,她選擇偏袒隋淑慧,可也將隋英推離了隋淑慧這個爛泥塘。

  試想,她如果和隋淑慧打官司,她眼瞎耳聾,沒錢沒勢,身邊除了蘇韞,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怎麼斗得過隋淑慧。

  她連請律師的錢都沒有。

  「後來韞韞陪著我去了好幾家醫院,都說我耳膜和眼睛恢復不了了,我不能訓練了,就申請換專業。」

  隋英擡頭,表情有點小得意,「你不知道嗎,因為我太優秀,當時好幾個專業的教授搶我呢。」

  蔣弋捏捏她後腰,「那是因為我不在。」

  「幸好那時有韞韞在我身邊。」隋英白了他一眼,重新躺下,蔣弋沒穿上衣,她一下一下蹭著他緊緻有力的肩膀,沒一會就睡著了。

  「以後,你有我了。」

  昏暗的病房裡,蔣弋摟著熟睡的女孩,眼底透著森森寒意,本來已經叫人停手,現在看來還是太仁慈。

  一個也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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