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61

  Chap.61

  隋英握著手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盯著家屬簽字那一欄，眼神空洞無神。

  就在她以為沒人接電話時, 那頭傳來周蕊林的聲音，「英英，怎麼了？」她聲音非常大, 以至於隋英將手機拿遠了些。

  「媽, 你那邊什麼聲音？」瞥了眼時間，國內應該是下午一點半，這個時候周蕊林已經吃完飯，收拾好廚房, 午睡前。

  周蕊林連連咳嗽了幾聲，「你說什麼？裝修房子呢，聽不清。」

  「誰家裝修啊？」隋英隨口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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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航航, 你等等, 」那邊噪音漸小，「你在哪，我給航航裝修房子呢。」

  隋英瞭然，之前隋航說周蕊林要賣了拆遷補償的房子, 在冀北給他買房, 因為這事, 周蕊林和隋淑慧吵了好一段時間。

  現在看來，補償房已經賣了, 冀北的房子也買好了。

  買不買房, 隋英沒感覺, 不參與，也不發表意見, 或許從心底里認為那個家沒有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咬咬唇，「媽，你有時間嗎，我做手術，要家屬簽字。」

  那頭沉默了一瞬，「什麼手術？你病了嗎。」

  隋英大概說了幾句，聽到要飛國外，周蕊林不可思議，「就那麼點小傷還沒好？我裝修房子走不開，你回國來，我給你簽字。」

  ……

  明明心裡早已有了答案，為什麼還要去確認？

  隋英連質問的力氣都沒有，「哦，那就不麻煩你了。」

  「你陰陽怪氣誰呢，當時誰讓你往前沖，自作自受。我到現在連飯都沒吃，你問都不問一句，白眼狼……」

  隋英感覺神經血管爆裂開，身體晃了晃，她直接掛斷電話。

  蔣弋站在門口，看著坐在窗前女孩的背影，消瘦纖細，卻又倔強地挺直腰背，仰著頭，大概是在看窗外的垂下的石楠花吧。

  平靜的出奇。

  電話那頭的聲音清楚刺耳的落入他耳中。

  心中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突然有了答案。

  年少時，她是熱烈的、明媚的、積極向上的，可她羽翼未豐，落腳的支點猶如海上浮木，導致她性格複雜多變，遇事認慫，膽小沉默。

  難怪她連假結婚這種昏招都想得出。

  蔣弋轉身去了醫院辦公室。

  身後傳來敲門聲，隋英怔怔回神，蔣弋是直接進，醫護人員是先敲門，再進，不需要她開口。

  外面又敲了幾聲，「請進。」

  門才被推開，隋英認出，是波爾醫院實際投資人賀明霽，那天見過之後，隋英以為是她的病情特殊，特意問了她的主治醫生。

  醫生卻表示她的手術只是難度大，但這種案例之前就有，讓她放寬心。

  她只跟蔣弋說了賀明霽見她的事，他卻異常沉默，這反倒讓隋英好奇賀明霽。

  「賀先生，」隋英起身，禮貌問好，「您請坐。」

  賀明霽笑著點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氣色不錯，比上周見你好多了，你們年輕人就是恢復的快。」

  他說話明快，像是閒聊，一下子緩解了隋英緊張的情緒。

  「有沒有時間，我請你喝杯咖啡？」賀明霽笑著邀請外出。

  隋英沒有理由拒絕。

  也沒有走遠，出了醫院，旁邊就有咖啡店，店裡咖啡味很濃郁。

  賀明霽問她想喝什麼，隋英看著五花八門的咖啡種類，她對咖啡完全不了解。

  一直失眠的人，不需要咖啡。

  這幾天蔣弋在身邊，她好不容易能睡著了，並不想嘗試咖啡。

  「我替你選吧。」

  隋英點頭。

  賀明霽顯然十分懂咖啡，選完才對她說：「給你選了個偏甜口味的，不影響睡眠。」

  這人應該很有閱歷，舉手投足間盡顯上位者的從容，以及刻意流露出的和善。

  隋英抿了一口咖啡，頓覺得合心意，香味濃郁，略苦，對於她這種極少喝咖啡的人來說剛剛好。

  賀明霽很懂聊天，兩句話就引到她的專業上，令她驚喜的是他竟也懂動力工程，當得知隋英準備要出書的大致方向時，竟能給出不俗的建議。

  隋英很樂意跟懂行的陌生人分享。

  蔣弋雖然在身邊，可他們之間有太多心結，她沒法完全放鬆。

  賀明霽饒有興致地聽著，時不時回應兩句。

  直到服務員詢問她需不需要續杯時，隋英才發現她竟喝完了一杯咖啡，頓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賀明霽看出了她的心思，卻沒有讓服務員給她續杯，「你現在要做手術，等你身體好了，我再請你喝。對了，手術時間定了嗎？」

  「還沒有，醫生說要等T2序列值再降0.1，具體我也不懂。」

  「專業的事就聽醫生的，」賀明霽笑眯眯看著她，「有什麼困難嗎？說出來，我能幫的一定幫。」

  隋英真的差一點點脫口而出手術簽字的事。

  剛剛聊的熱絡，差點忘了他們也才剛剛認識，人家還是醫院實際投資人，肯定是要維護醫院制度。

  她要是冒冒失失提出，人家是為她修改制度，還是動用權利給她走後門？

  「沒有，」隋英搖頭，由衷感謝，「謝謝您賀先生。」

  賀明霽並不在意，「不管怎麼說，手術要緊，健健康康的活著最重要，剩下的事都說不準，也都有轉圜的餘地。談戀愛會分手，創業失敗的概率超過99%，結了婚離婚再正常不過，但生與死只有一個選擇。」

  隋英回到病房，蔣弋神情焦急，邊走邊套衣服正要出門，「你去哪了，為什麼不帶手機？」

  「隨便走走，喝了杯咖啡，」隋英摸著口袋，「手機忘帶了。」

  和賀明霽喝完咖啡，她一個人沿著街道走著，腦海里始終盤桓著「生與死」，她要活下去。

  「蔣弋，我有事跟你說。」

  蔣弋脫掉外套，「嗯。」

  「關於手術簽字，我……」隋英把心一橫，「我想請你幫忙。」

  「就這事？」蔣弋收回眸光，將衣服掛回衣櫃，整理著桌上的權責聲明內容，語調淡淡，「我已經找過醫院負責人，解決了。」

  「解決了？他沒懷疑你吧。」

  怎麼不跟她商量一下，萬一再穿幫，她怕是要上醫院黑名單。

  蔣弋回頭看她，「懷疑我什麼？」

  隋英訕笑，「他之前就知道我和賀蘭琛…」覷著他臉色不對，隋英摸摸鼻子，「現在結婚的人換成你，他肯定懷疑啊。」

  蔣弋停下動作，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長。

  「你想跟我結婚。」

  「我沒有，是醫院規定只有法定意義上的親屬關係才能簽字，」隋英急忙否認，「你不是這麼跟負責人說的嗎。」

  蔣弋眸色閃爍，挑眉避開她視線，「…我是這麼說的，但我萬萬沒想到，你也打的是這個注意。」

  「我這不是實在沒人了嘛，你不知道，這裡領個結婚證要求忒多，查這查那，哪像國內，九塊錢搞定。」

  覷著他臉色，隋英識趣的閉嘴。

  慢慢垂下眼眸，忽聽到他開口譏諷，「國內也查，怕你騙保。」

  這哪跟哪。隋英擡頭，剛想解釋，醫院負責人敲門而入，「我是來通知手術時間，明天下午四點，其他注意事項，」

  「哦，我們正要去領證，」隋英挽住蔣弋手臂，「醫院的各類聲明今天都會補齊。」

  負責人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蔣弋，「哦……那我給你們安排車，向領事館預約了嗎，先提交申請，你們得準備準備，有婚前訪問，資料呢，準備好了嗎？」

  隋英：？

  他怎麼比她這個等著救命的人還著急。

  「呃…我的在這裡，」之前和賀蘭琛領證，資料什麼的都齊全，她看向蔣弋。只見他從柜子里拿出背包，從裡面掏出文件包，「我的也準備好了。」

  隋英眸光輕動，他是準備和顧柔嘉領證吧。

  顧柔嘉在國內宣布了婚訊，隋英沒有刻意去打聽具體時間，推算大概就是這兩天。

  突然覺得那個文件包很刺眼。

  蔣弋看著她手裡的資料袋，滿眼嘲諷，不屑一顧。

  負責人高高興興地一手接一個，「我去給你們申請，我跟我老婆結婚的時候都是我申請的，流程我熟。」

  「那就麻煩你了。」隋英客客氣氣道謝。

  「哎吆，今天估計來不及註冊登記，我先提交申請，明天一早派車送你們去登記。」

  負責人猶如嫁閨女般興高采烈的離開，病房一下子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隋英滿腹疑惑，之前□□的事情已經讓醫院懷疑她了，身為醫院負責人，首先要做的就是規避風險。

  眼看著結婚對象換人，怎麼還幫著張羅。

  想不通就不想，她瞥了眼蔣弋，他剛剛說已經解決，看來很徹底。

  明天下午做手術，心裡已經做了無數次準備，可真的到了這一刻，還是無比忐忑，隋英早早躺下。

  窗外深藍色的天空下起大雪。

  蔣弋剛要拉上窗簾，見隋英盯著外面，他停下動作，關了檯燈，輕輕躺在他身邊。

  久久，隋英忽然轉身，從後面擁著他，額頭貼著他後背，聲音悶悶，「蔣弋？」

  他動了下，緩緩睜眼，眸色比夜色更深，輕輕「嗯」了聲，身體卻一動不動。

  明天手術，也許這是最後一次。

  隋英抱緊他，「你想要我嗎？」

  窗外似有樹枝被積雪壓斷的聲響，風雪模糊了路燈最後一點光亮，連同透進窗戶那一點微末的光亮也都斂去。

  隋英聽到心跳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明顯感覺到他身體線條緊繃。

  沒有得到回應，隋英鬆手的瞬間被壓制。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翻身，輕而易舉地鉗制住她的手腕，鼻尖蹭著她鼻尖，「你確定？」

  蔣弋的瞳孔在她眼睛裡放大，猶如黑夜翻湧的巨浪，眸色太過複雜，以至於剛剛接觸就下意識避開。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隋英身體酸軟，目光游移，盯著他滾動的喉結，鬼使神差去觸碰。

  風雪掀翻了砍來做聖誕樹的松樹，樹梢擦過窗戶，玻璃氤氳起一層水霧，溫度節節攀升，霧氣凝結成水珠，漸漸形成一道道滾珠雨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