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52

  Chap.52

  「你左耳為什麼弱聽？為什麼只有一隻眼睛近視？」

  隋英出奇的冷靜, 給出的答案像是提前準備好的供詞，完美的解決了兩個疑惑。

  高考結束，得了一場重感冒, 導致左耳失聰，左眼也受感染，後來經過治療, 恢復了一部分, 但已不符合飛行員招生。

  當不了飛行員，就放棄去南渝，選了離家近的航空院校。

  蔣弋似乎接受了這種說法。

  真相竟是如此。長久以來的不甘與懷疑被一場感冒輕描淡寫的顛覆。

  他突然無所適從，壓制七年的懊悔突然蓬勃生長。

  病房裡安靜的出奇, 直到打完點滴，隋英從洗手間出來，蔣弋忽然問：「為什麼要瞞著我？」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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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英有很多事瞞著他。

  「…哦…當年班裡的同學都知道我的志願。其實, 我更不想讓熟悉的人知道一場感冒斷送了我的理想。」

  這話有一半是實話。

  人更怕熟悉的人的憐憫和唏噓。

  隋英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但她這樣回答，他就不會再忍心追問當年事，她也不用承受內心炙烤。

  蘇韞將家裡的劣酒全部扔掉。

  「每天靠喝醉入睡還不如吃藥，比每天在天上飛更不靠譜。」

  隋英打著吊針, 深以為然, 但還是忍不住還嘴, 「不靠譜你還看著我喝。」

  「是你自己非要喝。」

  「你是醫生我是醫生？」隋英耍賴。

  蘇韞翻白眼，末了又道：「我回去再去求我老師, 不行就找我爸, 我們有錢, 你好端端的，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可以做手術的人。」

  隋英摸摸蘇韞小臉, 「不好意思啊，你來我都沒帶你玩，還得你照顧我。」

  「我哪照顧你呀，你明明有家屬。」蘇韞擠眉弄眼，陰陽怪氣，驀然想到什麼，「你等等，我查一下。」

  「什麼？」

  「別出聲，」蘇韞翻著手機，喃喃自語，「之前幫你查蘇黎世學校，我看到過一篇案例，跟你的情況有點類似，那家私人醫院名字叫，叫……」

  蘇韞這邊還沒查到，蔣弋卻帶了一位眼科專家。

  隋英看著蔣弋，他這兩天一直在忙活，還以為是航空公司的事，原來是在聯繫醫生。

  「不用，我的情況，」她看向蘇韞，後者立刻會意，「蔣弋，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冀北醫院各大醫院也不差，英子治療了這些年也沒什麼起色，就不麻煩你了。」

  「這些年都在治？」

  蔣弋語氣加重，「你不是當時醫院確診沒辦法，就沒再治過。」

  他跟她要過病例，她便說如此搪塞。

  蘇韞越沒理越理直氣壯，「你不要挑我的字眼，我是醫生，我知道英子的情況，我不想英子再失望。」

  隋英沒有迴避蔣弋懷疑的眼神。

  如果檢查，醫生就會發現她弱聽弱視是腦部受傷造成。

  「好。」蔣弋極快回答，然後退出病房。

  蘇韞垮下肩膀，繼續翻手機，「麻蛋怎麼想不起來，當時就擼了一眼，…你怎麼了？」

  「他在懷疑。」

  隋英很確定，他剛剛雖然很快接受了她們的說話，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那怎麼辦？」蘇韞咬唇想了下，「就算知道也不會怎麼樣。」

  眼眶乾澀疼痛，隋英閉了閉眼，「讓他知道醫生沒把握給我做手術，所以我快死了。…我不能這麼對他，我不想讓他知道我過去受的那些苦而難過。」

  因為心疼，所以不捨得，因為很喜歡，所以不忍心。

  寧可讓他恨她，讓他知道七年前就已經錯過了。或許他會憤恨一段時間，可之後依舊有自己的生活。

  隋英指甲深陷發縫，狠狠抓著頭皮。

  「韞韞，幫我申請留學，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她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其實這兩年工作，她就覺得比前兩年嚴重，眩暈頭疼越來越頻繁，萬一，有一天控制不了平衡，倒在他面前。

  隋英不敢想。

  「英子，你記住，我從來不認為你會死，一個老外算個屁，這年頭假專家多了去了，」

  蘇韞手機響了下，「誒，我找到了，剛聯繫了我師兄，他給我推薦的，正好與留學是一個地兒。」

  「蘇黎世？」

  隋英最初想去蘇黎世留學，只是因為上學那會蔣弋說他會去，她並沒有別的想頭，只想去看看。

  很多個深夜，她都是靠這些想頭熬過頭疼的。

  後來想的多了，留學就成了希望。

  「…怎麼不對外開放，你等我，我聯繫我師兄了解一下。」

  蘇韞回冀北，隋英照舊白天上班，晚上整理書稿大綱，兩天服藥睡覺休息一次。

  南渝漸入深秋，街巷綠意未減，只是早晚海風有點涼。

  隋英怕冷，早晚加一件薄款風衣，更襯的她清瘦單薄，臉比來時更小，下巴更尖。

  「頭兒，你昨晚又熬夜了？」錢穗歲拿著鏡子，眼瞼一圈青暈，估計再過幾年，哦，可能也用不上幾年，她青暈就會變成烏青。

  隋英將一摞文件夾給她，「工作細則我都給你整理好了，穗穗，以後你要學著獨擋一面。」

  「我就是個記錄員，再努力，也成不了工程師。」

  「好的記錄員頂半個工程師，以後你跟了別的工程師最好有過硬的能力，記錄員易學難精。」

  錢穗歲眨眼，「頭兒，什麼意思呀，你不要我了？」

  隋英笑笑，「好好工作。」

  話音剛落，分機通知她去頂樓會議室。

  隋英掛斷電話，楞了好久，一般通知開會都是群發，或者打手機通知，辦公室分機更多時候就是個擺設。

  想了下，她從抽屜拿了信封。

  出乎意料，會議室只有一個人。

  隋英一見，就有幾分猜測。

  眼前的女士光看外貌四十不到，衣著講究，風華瀲灩。很明顯蔣弋的長相一大半隨媽媽，只是這位女士眉宇間多了幾分凌厲之勢。

  她不主動打招呼，「隋英，我姓蔣，我叫蔣君沅，初次見面，你好。」

  「您好。」隋英略微頷首。

  心中微微訝異，蔣弋竟然是隨母姓。

  蔣女士微微吃驚，一個小姑娘見她竟不卑不亢，也沒有喚她「伯母」套近乎的意思。

  「那我就直奔主題了。」

  「請說。」隋英完全猜不到她要說什麼，但肯定跟蔣弋有關。

  她忽然想起，蔣弋今早跟她說要飛國際環線，一周後回來。

  蔣君沅微仰下巴，睥睨逡巡，似要看穿隋英。

  隋英眸光平視，還有心思觀察她的長相，和蔣弋一樣高挺倔強的鼻樑、薄唇，一樣清晰利落的下頜。

  這種長相在男人身上剛剛好，但長在女人臉上，再配上嚴厲剛毅的目光，無形中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顧柔嘉在上學時就給人這種感覺，不過那時候她是小女生，長相又輸給蔣君沅，氣勢自然也就跟著弱了。

  「你和我兒子的事我都清楚。」

  蔣君沅刻意停頓，隋英心道：果然。

  「你不好奇我找你什麼事？」

  「我和顧柔嘉拌了幾句嘴，您為她撐腰來了，」隋英笑笑，「開玩笑的，我哪裡知道您找我何事。」

  蔣君沅再次愣住，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女孩，這就是她兒子念念不忘了七年的女孩，不惜違逆她的意思，待在她最厭惡的地方，和她這輩子最痛恨的人一起共事？

  「我找你兩件事，其一，你或許不知道，南航公司原始股東是蔣弋的外婆，就是我母親，所以公司也有我一份。」

  隋英繼續聽著。

  她要給她普及公司歷史嗎。

  「航空公司對體檢管控一向高於其他行業，我大概了解你的體檢報告，你是工程師，弱聽近視不會有任何影響。你為什麼要造假？」

  隋英略微沉吟，「我造假是我不對，但體檢報告是我個人隱私，顧柔嘉先是聯合醫院窺探我的隱私，然後泄露給了你，」

  「醫院那個負責人已經開除，」蔣君沅有些不耐煩，「你拒絕的眼科專家是我推薦的。」

  這倒是出乎隋英意料。

  「辜負了您的心意，抱歉。」

  隋英起身，「既然公司您也說了算，那這個就交給您吧，我提供假的體檢報告，早該辭職。」

  「再見。」

  她剛出會議室，賀蘭琛站在過道中間，距離她不足十米，遙遙點頭，隋英頷首，卻發現他態度恭敬，並沒有完全在看她。

  隋英稍稍側身，蔣君沅身上似有風雷之色。

  她離的近，以為自己眼花，一個女人，眼裡怎麼會有刀鋒，不過她的刀尖似乎針對的是賀蘭琛。

  再看賀蘭琛，態度恭敬，臉上帶著笑，可這種笑看著更像是一種挑釁。

  十米過道，仿佛刀光劍影，更兼陰風陣陣。

  隋英再次小小後退，以免誤傷，心裡卻在想顧柔嘉說的話，看來不是賀蘭琛和蔣弋關係不好，而是……她小小琢磨了下，家族恩怨？。

  她小心避開戰火，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大概一刻鐘，戰火就蔓延到她身上。

  系統顯示隋英離職了一刻鐘，然後恢復，理由是人事操作失誤。

  賀蘭琛親自到辦公室找她，「快到下班的時間，我請你吃飯。」

  「賀董，我已經離職了。行吧，吃個散夥飯也行，我請。」

  彼時，隋英並不知道自己會成為這場點燃兩代人恩怨清算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