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9

  Chap.29

  蔣弋期末考試前就請假了。

  隋英和段行舟並列第一。

  年級前十名, 紋絲未動，顧柔嘉依舊第十名，但要是按人數算, 她第十一。

  段行舟主動到七班找隋英討論問題，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質疑隋英的成績，甚至都很佩服她的毅力。

  班上除了個別面酸嘴臭的, 大多數同學很願意找隋英請教問題。

  比起顧柔嘉的高高在上, 隋英性格溫和，講解更細緻，他們從心底徹底接納她。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

  張建章很高興，普通班考贏了尖子班, 她不知道多有面，在班上狠狠表揚了隋英，從學習態度夸到身體素質。

  沒錯, 整個冬天, 班上總有人感冒請假，隋英沒有。冬天很多女生不願意碰那些體育器材，怕手上磨出繭子，怕皮膚曬黑, 隋英一直堅持。

  有女生好奇她是怎麼保養的, 這下問題連羅君怡都無力吐槽。

  ——隋英壓根就不化妝不保養。

  可她白皙無暇的皮膚因為常常運動而透出淡淡的粉色, 更有同學說，如果她續起長發, 稍微一打扮, 比南歌子還要漂亮。

  蘇韞沒有藉機奚落顧柔嘉, 因為她退步很大。

  高二不會像其他年級，考完試就放寒假, 是以，課程照常，只是蔣弋依舊沒來學校。

  魯駿說他出國了，要過完年開學才會回來。

  顧柔嘉這兩天也在準備出國。

  蘇韞低氣壓了好些天，隋英不太會安慰人，只每天拖著她一起到圖書館刷題，她要去見紀羨，隋英就跟著，美其名曰請教學長問題。

  過年前一周學校才放假，隋英提前一天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不差這一天。」蘇韞幫著整理。

  隋英將書本都裝進書包，隨口回道：「我奶奶今天出院，」

  「奶奶生病了？怎麼沒聽你說過，…你有好幾次晚自習請假出去，是去看奶奶了？治好了嗎？英子，」

  「放療了40天，醫生說……」

  隋英突然失聲痛哭，忍了這麼多天，她只在醫院偷偷掉過眼淚，在學校，不想，不說，也沒哭過。

  她以為最難的時期已經過了，她覺得自己可以忍住才告訴蘇韞的，她以為……

  蘇韞對隋英的爺爺奶奶是有感情的，「英子…嗚嗚…奶奶出院了是不是已經好了」

  「醫生說，說……」隋英哭到抽噎，從齒縫裡擠出哭腔，「還有，兩，兩到三年……」

  兩個女孩抱在一起哭的昏天暗地，最後蘇韞課也沒上，送同樣腦袋昏沉的隋英坐上公交。

  「我明天去看奶奶，我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隋英點頭答應。

  奶奶出院後需要人護理，隋英放假後，父母終於不用輪流請假。

  隋英勉強會做一點菜，給病人的飯菜她做不來。

  周蕊林和隋萬鑫每晚下班開車回來做好第二天的飯菜，然後連夜開車回市區。

  臨近年關，堵車更嚴重，尤其是轄區商鋪攤位占了人行道，到處人擠人，周蕊林只能將車停在兩個紅綠燈外的停車場。

  這天晚上父母回家，看到從冀北趕來的姑姑隋淑慧，三人的表情都不自然。

  隋英倒完垃圾，剛走到院子裡，就聽見三人在爭執。

  「…你媽住院四十多天，你都不來看一眼，現在讓你做幾天飯，你就推三阻四。」

  「嫂子，我也忙啊，我今天還是跟公司請假趕來了，晚上還得回去加班。」

  「誰沒有加班，」周蕊林語氣明顯變了，「我和萬鑫天天加班，媽住院的時候我們天天請假，你面都不露一下，」

  「嫂子你先別生氣，這不，英英現在放假，她那麼大的姑娘，有時間和同學玩，做幾頓飯而已，耽誤不了學習。」

  隋英內心嘆氣，蘇韞今天過來探望奶奶，剛好與姑姑隋淑慧撞上，她們兩個就在自己臥室里說了會話。

  隋萬鑫：「英英不會做飯。」

  「不會可以學，那麼大人了，不能老等著她奶奶伺候啊，哥，你和嫂子工作忙，英英可是爸媽帶大的，她不能當白眼狼。」

  奶奶顫顫巍巍從臥室里走出來，絮絮叨叨說自己能做飯，叫他們別爭了。

  隋英心裡難過，奶奶這幾天一直念叨，「要去見你爺爺了」……

  隋淑慧見她回來，拿起包，「正好，我買的那些帶魚嫂子你教英英怎麼做，其它木耳海參都挺簡單的，我得趕回去了，哥，嫂子你們忙，過完年我再來，媽，你要好好休息，千萬別再勞累。」

  奶奶掙扎要送姑姑出門，兩邊又推讓了一番，隋淑慧走到大門口，「英英，你要聽話，伺候好你奶奶，別一天到晚跟你那些不三不四的同學玩。」

  「姑姑，我同學不是那樣的人。」隋英冷冷說道。

  「你看你這孩子還頂嘴，你媽說的對，你就是不服管教，你要是有航航一半懂事，你爸媽也少操心……」隋淑慧的聲音淹沒在熙熙攘攘的巷子裡。

  隋英扶著奶奶回臥室，廚房傳來「叮叮噹噹」做飯聲。

  奶奶還在絮叨，「你媽是不是生氣了…慧慧忙，要理解…」

  隋英小聲吐槽，「我媽天天生氣。」

  很多年後她才明白，都說周蕊林脾氣大，卻沒人看到她受的委屈，同時，她又將這些委屈轉嫁到自己女兒身上。

  隋英羨慕過奶奶和姑姑這種母女關係，一個自私，一個偏袒。

  姑姑有的，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偏愛。

  唔，好像有。

  大年夜，隋英意外接到蔣弋電話。

  客廳電視機里播放晚會，隋航和隋萬鑫陪著奶奶看節目，周蕊林還在廚房忙碌，她躲回臥室回消息。

  蔣弋的網名是個大寫字母「J」的圖片。

  J：【隋英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蔣弋】

  隋英想了下，追了句：【你那裡還是下午吧】

  蘇韞告訴她，蔣弋要走了她的聯繫方式，隋英不想承認自己在心裡暗暗期待。在宿舍從不看手機的她，在家，在父母眼皮底下竟頻繁去看手機。

  J：【我和你在同一時間】

  隋英咬著雙唇，將臉埋進枕芯，她都不敢想他要是當著她的面說出這樣的話，她是會跑還是會暈。

  J：【我送你的耳機還在嗎】

  【在】

  【我有充電】

  隋英在床上滾了半圈，一擡頭，隋航探進腦袋，然後神神秘秘關上門，「你有時間嗎？」

  「幹嘛？」她伸著懶腰將手機塞枕頭底下。

  隋航從懷裡掏出期末試卷，「你給我簽個名字，簽爸爸的。」

  隋英瞭然，看著紅彤彤的59分，「就語文啊，其它卷子呢。」

  「其它我都考的好。」

  「我不簽，」隋英下床，穿上外套，「走了，出去吃年夜飯。」

  隋航抱著她手臂不鬆手，「姐，我考這麼差爸會打我的，我壓歲錢分你一百。」

  「就只有你有壓歲錢，爸媽也只帶你走親戚，我不稀罕你的一百塊。」

  「別以為我不知道，奶奶一直偷偷給你錢，奶奶就是偏心你，」隋航站在床上，撅著肉嘟嘟的包子臉，「我不管，你要是不給我簽字，我就告狀。」

  隋英一把扯下他，「我就是給你簽字，你也沒少告我狀，我就不簽，給我出去。」

  姐弟倆拉拉扯扯到客廳，互相瞪視幾眼，誰也不理誰。

  電視裡播放晚會，隋萬鑫和周蕊林拜年電話不斷，同事朋友親戚，家裡氣氛也算熱鬧，奶奶正在與隋淑慧通視頻，隋航突然從隋英臥室里出來：

  「爸媽，隋英買新手機了。」

  平地一聲雷。

  電視屏幕上仿佛在播放啞劇，隋英慌張搶奪手機，隋航靈活躲過，將手機交到周蕊林手裡，還得意地挑了眼隋英。

  她站著不敢動。

  周蕊林捏著手機，臉色由黃轉青，仿佛積攢了多日的怨氣終於找到爆發的契機，一把扯過隋英，「你哪來的錢買手機？誰給你的，誰給你的，說，說。」

  奶奶蹣跚著站起，「沒給，大過年的，」

  「媽，你快坐下，你身體不好，你就不要操心，」隋萬鑫厭惡地剜了眼隋英，「人沒大心大了，你姑姑說的對，管不了你了。」

  不提隋淑慧還好，提起姑姑，周蕊林更氣了。

  她將手機屏幕拓在她臉上，厲聲質問：「這是誰？你說不說，誰。」

  「你到底在學校幹什麼，是不是早戀，你在聯繫誰？這個人是誰？是不是混社會的？大半夜找你幹嘛？為什麼找你？」

  手機在她眼前晃動，一下一下擦著鼻尖，敲著額頭，隋英依稀只看到「煙花」兩個字。

  隋萬鑫攔著奶奶，「孩子要管教，不然出去鬼混都不知道……」電話視頻里隋淑慧附和著，「媽人家管教孩子你別插手，要不然又說你把孩子慣壞了，你身體不好就少操心……」

  周蕊林一連串地質問，隋英多年經驗——沉默是金。

  隋航跑到奶奶跟前撒嬌，奶奶拿著紅包哄著他，讓他去勸媽媽，隋航不理會，還問奶奶為什麼要給隋英買手機的錢。

  手機又震動了下，像是核試驗最後的催化劑。

  「這是什麼？」

  手機屏幕再次懟到眼前，隋英這次看的很清楚，是「3」，她不明所以。

  下一秒，手機砸在地上，瞬間黑屏，周蕊林撿起，再砸，「我讓你玩，我讓你玩。」

  隨著她撿起砸下，沒幾下手機碎成破爛零件。

  「砰、砰、砰……」外面噼里啪啦，煙花鞭炮聲響起，新年到了。

  隋英已經縮在角落，頭垂的更低，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沒有那麼怕，哪怕周蕊林像個瘋子一樣砸手機。

  甚至還能分出心思，哦，他是在說一起看煙花，還給她發倒計時。

  一抹乾枯瘦弱的身體擋住身前，隋英忙扶住奶奶，聽到隋航在院子裡歡呼，「哇哦，青蛙王子，綠色的煙花，爸媽奶奶，快出來看，青蛙……」

  隋萬鑫拉著氣的發抖的周蕊林，「彆氣壞了身體，沒必要，她以後愛幹嘛幹嘛，…航航，那是蟾蜍，寓意招財進寶、辟邪消災，誒蕊林，怎麼是綠色的……」

  隋英聽著煙花，扶著奶奶回臥室，奶奶拉著她的手，往她手裡塞了個厚厚的紅包，「奶奶有錢，再買個手機，咱不難過。」

  煙花聲平息，絢爛奪目的色彩同時熄滅，黑夜又恢復了平靜。

  隋英在臥室等了很久，才躡手躡腳到客廳，借著一點月光撿起手機碎片。

  翌日清早。

  「這個牌子的煙花大幾千吧。」

  「誒英英，昨晚你家在這放的煙花啊。」

  隋英搖頭，「應該不是。」牆角放著些煙花爆竹，沒這麼大的，至於牌子，她沒關注過。

  鄰居踢著炮筒，「好像是定做的。」

  「肯定是定做的，要不然誰放綠色金蟾。」

  鄰居小孩稚聲稚氣說道：「還有籃球煙花。」

  隋英推院門的手一頓，驀然看向炮筒，下意識走了過去，什麼也看不出，她不自覺走出巷子，腦海里回想昨夜與他互發的消息。

  他說和她在同一時間。

  怎麼可能，新年他肯定和家人在一起，不會跑到她家門口放煙火，跑了一段，隋英失笑，她大概是瘋了，竟然會有這麼荒唐的念頭。

  他還說，耳機。

  隋英從口袋裡拿出耳機戴上，「咚咚」斷開的提示音。

  六點的大年初一，空無一人的大街小巷，隋英數次轉身回頭，向左向右，並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天空絮絮下起雪粒，落在眼睫，化開，冰冰涼涼的。

  隋英往回走，耳機里突然響起英文歌：「never knew that it could mean so much so much……」

  身後似有腳步，隋英回頭，突然笑了。

  蔣弋松松垮垮的衛衣上套著羽絨服，從巷口的網吧里出來，「我給你發了那麼多消息你怎麼不回我？」

  「我聽到你放的煙花了。」隋英眼睛像彎月般，似菡萏綻開，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