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自由

  

  從鹿鳴山莊回來之後, 沈昭昭就收到了林淮書派人送來的書信。

  「送信過來的那人說自己叫林全，讓我傳話說林大人現在因為案子的事情不方便見你，等案子一了結就來跟你解釋清楚。」三娘說著便把信件遞給了沈昭昭。

  沈昭昭沒說什麼, 將信給拆了，裡邊的信紙展開來看了一遍，臉上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然後又將信紙給塞了回去。

  一套動作下來跟平日裡煮菜差不多，整個人都平靜得很。

  「沈妹子, 你跟林大人是發生什麼事了？那天我看你回來的時候臉色就覺得不對, 這兩天看著也悶悶不樂的。」三娘見她這樣, 皺著眉問道。

  「沒什麼, 我跟他能有什麼事, 他是林大人，我是商女，根本扯不到一塊去。」沈昭昭淡淡道。

  「你們不是......」三娘見沈妹子這話明顯是帶著氣呢，一時想勸但又不知道前因後果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勸。

  「好了, 我去後廚了，一早上耽誤不少事兒, 今天有得我忙呢！」沈昭昭說完便去了後院。

  三娘見沈昭昭不想談這事兒，又去找了正在店裡嚼著小酥肉的薛師傅，那天去找林大人，還是三娘帶著薛師傅一起去的, 三娘想著薛師傅可能知道些什麼。

  沒成想薛應慈一幅不在意的樣子, 懶懶道：「男人嘛, 不都那副德行, 我看啊，早些甩掉早些清淨, 掌柜的現在不是挺好的？」

  三娘見跟薛師傅說不清，她自己覺得沈妹子要是跟林大人好了那是多好的事兒啊 ，女人要是一個人在這世道上也太難了，但自己又幫不上忙，只能在一邊干著急。

  隨後的幾日，沈昭昭每天都能收到林淮書的信箋，信上寫的東西都不多，隻言片語，又或是送些小物件。

  沈昭昭一律都沒有回覆。

  *

  這幾日除了自己店裡的事情，她還忙著跟宋明遠的合作事宜。

  宋明遠盤下來的店鋪就在沈記對街，原先是兩層的鋪子，一層就是之前的清風飯莊，第二層是做的首飾生意，被宋明遠給一塊盤下來了。

  現在計劃做兩層樓的食肆，這規模就是做酒樓也夠用了。

  現在首先是這酒樓的起名問題，宋明遠的意思是就是新酒樓繼續叫沈記也可以，他的目的只是要掙錢，對這些問題倒不在意。

  沈昭昭想的是，如果繼續叫沈記的話，那對外意味著是現在沈記的分店了，好處是可以吸引些老顧客，同時將沈記的名聲給打出來。

  但她糾結的是，若是真叫沈記，但她怕到時候不好抽身，就被永遠跟宋明遠綁在一條船上了。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新酒樓可以取一個新名字，跟現在的沈記給區分開。

  跟宋明遠說了她的想法後，他沉吟片刻，「那就叫百味齋吧，沈掌柜做的菜食不拘口味，風格大江南北都有，真正是可以稱得上一句人間百味了。」

  雖說是誇讚，但沈昭昭聽著總覺得怪怪的，心裡懷疑這人莫不是看出什麼了吧？這個時代的廚子一般都是師徒或者家族內的人傳藝，菜系一般也只是一個地方的。

  像沈昭昭這種做的吃食東西南北混雜的還真是很少見。

  沈昭昭警惕地看了宋明遠一眼，見他說完也沒什麼表示了，提起來的心稍稍放下來。

  但其實宋明遠真沒其他意思，沈掌柜年紀這般小廚藝就如此精湛，他猜測要麼就是有家學淵源，家族裡有什麼經年的食譜傳承下來，要麼她就是天才，自己研究出來的。

  「行，就叫這個吧。」反正他是老闆，取名這事兒就讓他來定吧。

  另外是百味齋整體的裝修風格 ，沈昭昭給了整體的方向，以簡潔明朗，溫馨舒適，有讓客人賓至如歸的感覺為主風格，接下來細化的方向就交給宋明遠自己去做了。

  這日沈昭昭正忙著過幾天百味齋開張的事情，突然有消息傳過來說辛娘子那邊出了事兒。

  沈昭昭放下手裡的活兒就趕去了教坊。

  「辛姐姐，發生什麼事兒了？」一路趕過來還來不及歇一口地沈昭昭喘著粗氣問。

  辛娘子這幾日鬱鬱寡歡，見是沈昭昭來了，原本這兩日心緒已經稍許平靜的她眼圈立時紅了，啞著嗓子道：「沈妹妹，不是我出了事兒，是玉安哥哥。」

  沈昭昭看她整個人看著都瘦了一圈兒，眼神也不復往日裡有光彩，像是朵枯萎了的玫瑰一般。

  「那個周玉安？他怎麼了？」她記得辛姐姐是跟自己提過有個姓周的男子找過她，還是年少時跟她有過婚約的男人。

  辛娘子把最近發生的事情慢慢告訴沈昭昭，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他怎麼那麼傻？為什麼要意氣用事？現在好了，把自己也給搭了進去。」

  從辛娘子斷斷續續的敘述中聽清了來龍去脈，原來是辛娘子赴宴的時候，有貴人強行灌她酒，恰巧周玉安也在現場，看不過去就把那位貴人給打了。

  也不能說打，應該說是互毆，周玉安也受了不少傷，筵席上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個樂籍女鬧成這樣，這事兒還被聖上知曉了。

  「那周玉安......他現在怎麼樣了？」沈昭昭問道。

  辛娘子臉上都是淚，茫然地搖了搖頭，「我讓他不要來找我了，他不見我，還能對外稱是因為憐香惜玉，一時衝動下才動得手，要是被別人知道我們還見面，那不就坐實他早就跟我有牽扯了嗎？」

  她低著頭垂淚，「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跟他相認，他也不會......」

  「辛姐姐，你別自責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不是你的錯。」沈昭昭嘆了口氣，緩緩道：

  「這周玉安委實衝動，做事不考慮後果，但姐姐你想想，這男子還是有點血性的，如果在當時那個場面下，他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欺負，那這個人也不是什麼值得託付的人了。」

  辛娘子搖搖頭，「此生我已斷了念想，我只會成為別人的拖累。」

  「姐姐何苦這般想？」

  「周公子又來了！」雲香突然從外面闖進來，「他說他有很重要的話跟小姐你說。」

  辛娘子聽都不聽，只是揮手道：「不見，將人趕走！」

  雲香見自家小姐還是這樣子，猶猶豫豫地就要出去趕人，被沈昭昭給喊住了。

  沈昭昭柔聲勸道：「辛姐姐，有什麼話說清楚不好麼，你不想知道他的近況麼？」

  辛娘子淚眼朦朧地看著沈昭昭，被戳中心事般猶豫了下，一時間沒說話。

  沈昭昭看她這樣，知道她也是相見但又不敢見。

  她扶起辛娘子，柔聲道：「走，我們去梳洗一下，待會兒聽聽他要說什麼。」

  周玉安進來的時候沈昭昭正準備出去，留下他們兩個單獨談。

  剛擡步要走卻聽辛娘子喊她，「昭昭，你就留在這兒。」

  又冷著t臉朝周玉安道：「周公子，有什麼話便在這兒說吧。」

  沈昭昭知道她又將自己給武裝起來了。

  周玉安朝沈昭昭點了點頭，隨後笑著看著辛娘子道：「微明，我跟聖上已經稟明了你我曾經有過婚約的關係。」

  辛娘子驚疑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周玉安握住辛娘子的雙肩，聲音有點顫抖，「微明，你自由了，聖上答應了我的請求，他同意你脫籍了！」

  在周玉安一聲聲喊著微明這個名字的時候，辛娘子好像又回到了做嚴微明的日子，她覺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心中狂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說的都是真的？」

  周玉安眼裡都是興奮地光，鄭重地點了點頭。

  雲香聽了直接哭了出來，「小姐！」

  嚴微明站在那裡，緊張地咬著下唇，整個人都覺得暈暈乎乎的，從來都覺得是奢望的事，就這麼成了？她自由了？她不用再待在這兒了？

  她的嗓子梗著說不出話，腦子裡能回想起的竟是剛來這兒的日子，那些害怕、掙扎、痛苦的日子，後來慢慢地長大，開始變得麻木......

  對了，她自由了，那周玉安呢？

  「那你呢？」她顫著聲問道。

  周玉安原本喜悅的臉上有一絲凝滯，目光也慢慢移到了地面上。

  嚴微明緊緊抓住周玉安的袍子，催促道：「告訴我！」

  周玉安拍了拍了嚴微明的手，緩緩道：「沒事了，毆打朝廷大臣，這事兒始終是我不對，聖上將我外放了出去，以後不在臨安城了。」

  「你要去哪裡？」嚴微明問道。

  「嶺南，過幾日調令應該就會下來。」周玉安說得有些苦澀。

  現在的嶺南還是個煙瘴之地，人煙稀少，氣候潮濕，疾病多發，絕不是個什麼宜居之地，外放到那兒意味著幾乎是斷了自己的仕途了。

  微明一聽就直接哭了出來，口中喃喃，「你這是何苦，何苦啊......」

  周玉安覺得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再也沒機會說了，「微明，你不懂，自從我見到你知道你還活著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但知道這麼多年你都在這兒的時候，那時有多高興就有多痛苦。」

  「是我的錯，是我聽信了父親母親大人的話，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沒有繼續努力地找你。」

  他眼裡也噙著淚，「今天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已是極好，這些日子我一想起你在這兒受苦，我就......」

  嚴微明再也聽不下去，緊緊抓著他的手，「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