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炒肉
2024-09-14 15:55:31
作者: 小小熙瓜
竹筍炒肉
按本朝律法,案件審訊時嫌疑人的口供尤為重要。
如果在無法取證,嫌疑人也拒不認罪的情況下,那麼審案官員就要採取刑訊的措施,這是本朝是完全正當跟合法的。
陳司直這話剛說完,底下就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那小廝皮糙肉厚的,自然是比女子能忍,這沈娘子看著就細皮嫩肉,哪能跟男子比?這下沈娘子可要受苦了。」
「誰說不是呢?我看啊既然最後都是要受不住認罪的,還不如先認下,還能免受這皮肉之苦呢。」
沈昭昭簡直無語至極,判個案子還比起身體素質來了。
這什麼破規定啊,還有這什麼昏官啊,不求人證、物證,只知道屈打成招。
旁邊那小廝咧著嘴看著她,笑得惡意滿滿,他料定沈昭昭扛不住這棍棒之刑。
她上前一步,向陳司直行了個禮,「大人,重刑之下必多冤案,再者小女子體格自認比不上這位,這是天理人情,倘若跟這位一起受刑,恐有失公平。」
陳司直聽了後點點頭,思索了會兒,卻道:「那就王六受杖刑,沈氏受笞刑。」
「這樣就不失公平了。」他說完不由得飄飄然,覺著自己這個主意甚好。
底下衙役面面相覷,這陳司直平日裡做人做事滑不溜手,今日裡又再次見識了一番。
「你!」沈昭昭氣結,也不管後果了,板著一張臉:「不求證言,不找線索,大人只知用重刑壓迫,簡直枉為刑官!」
「放肆!」
「來人,上刑!沈氏當堂辱罵官員,笞杖五十下!」陳司直怒火中燒,他向來顧面子,像這樣被一個庶民當面辱罵還是第一次,氣得麵皮都在抖。
立馬就有差役呈上大小粗細不一的兩根杖棍刑具,大的杖棍有碗口粗,小的也有小臂粗。
「打就打,放心,打完我也不會認罪的!」沈昭昭態度強硬,嘴上說著不在意的話,一隻手卻攥緊了衣袖。
「好,本官看你能扛多久!」陳司直只覺得她死鴨子嘴硬。
林淮書跟著崔程進到刑部大門,再由石板鋪就的甬道通往三進大堂的時候聽到一陣吵嚷聲,隨後是一道振振有詞的女子聲音夾雜在其中。
他腳步一頓,心有所感,細細辨認起剛剛聽到的聲音,竟跟那日在巷子裡救助他的記憶里的聲音重合。
是她?t
不過細想她剛說的話...... 他眉頭一皺,她跟王振案有關?
崔程見林淮書停在那兒似有所思,疑惑喊他:「林寺卿?怎麼了?」
林淮書回過神,恢復一派淡然神色,「無事,走吧。」
陳司直正要命令行刑,卻見底下差吏急匆匆地跑上堂來。
「陳大人,崔程崔侍郎跟大理寺卿林淮書過來了。」
陳司直眉間一擰,他倆怎麼一起來了?
崔程就算了,他是自己的長官,這大理寺的林寺卿怎麼來刑部了?
不過兩位緋袍高官同時駕臨,這可不是什么小事,聽完差吏的回稟,立馬著急忙慌地起身從堂座上下來。
遠遠見見兩位大人自行到了,他迎上去拱手,「林寺卿,崔大人,」
眉眼笑開,「不知兩位大人到訪 ,實在失禮失禮。」
崔程擺擺手,「我跟林大人過來了解一下王振案。」
說完就招呼林淮書一起往堂下左側的兩張圈椅坐下。
陳司直亦步亦趨地跟上去,接過手下人奉上來的茶,再親手獻給他們,滿臉堆笑,
「崔大人下官是常見的,這林寺卿能來真是令此地蓬蓽生輝啊。」
林淮書不置可否。
崔程呷了口茶,簡短說明,「皇上命林大人協力刑部偵辦此案,足以見皇上之重視,一定要儘快偵破此案!」
「一定,一定。」陳司直立馬頷首。
林淮書飛快地掃視了下在場的人,目光最後停留在站在一旁的沈昭昭身上。
只見她穿著一身淡紅衣裙,墨發挽做簡單小髻,頭飾只一根玉簪,兩頰微瘦,看著弱質芊芊。
那日他沒看清的女子模樣原來長這樣。
此時沈昭昭秀眉緊蹙,兩手抱肩呈防禦態勢,眼裡全是輕蔑。
看那陳司直一改剛剛恃強凌弱本色趨炎附勢的樣子,不由更為鄙夷。
沈昭昭觀察他們衣著知道來了兩位高官,又見這幾人相談甚歡的樣子,已經腦補出了這些人官官相護附下罔上結黨營私的畫面。
根本沒心情看他們長啥樣,也沒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目光。
「案子審得怎麼樣了?」崔程進入正題。
陳司直道:「回稟大人,五城兵馬司王振暴斃一案現今仵作驗屍查明死因是毒發身亡,而在王振屍體旁用來包裹吃食的袋子裡同時發現了毒藥,而這吃食來自這位沈娘子之手,再由王振小廝王六親手送與王振。」
「據這王六所說,他一路從集市到送餐給王振的途中,並未遇到任何人。」
「所以下官鎖定此案嫌疑人是他們二人,現在他們各執一詞互不認罪,正準備對他們用刑。」
崔程見這兩人一人看著是妙齡少女,一人是毛頭小子,心道這堂堂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就被這兩人其中一人給害死了?
真這麼簡單?還是另有玄機?
崔程沉吟了會兒,點點頭,「你審便是。」
得到了上官肯定,陳司直又看了林淮書一眼,見他沒有什麼其他意見。
他微彎的腰板慢慢挺直,然後揚手一揮袖袍,張嘴欲喊差吏行刑。
沈昭昭側過頭,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淮書坐在圈椅上,手指敲著椅子扶手,心裡卻莫名焦躁,深黑眸底映著她的身影,讓人看不出情緒。
他突然開口,「王振平日飲食由誰負責?」
陳司直剛擡起的手臂凝脂在半空,張嘴欲喊出的話也啞在喉嚨里。
他臉色尷尬,心思轉了幾轉,心想這事自己倒沒問過,此刻回答不知道的話倒是直接承認了自己錯漏。
他立馬使眼色示意王六回話。
王六上前答道:「回大人,我家老爺如果在家的話就是吃府里廚娘做的飯,出門上值或者訪友的話就是在官署里或者外邊酒肆茶館用餐。」
「昨日為何是你出去將吃食買回府上?」林淮書繼續問道。
「因為大人說胃口不好讓小的去外面採買些回來。」
「這事還有誰知道?」
「就小的一個。」
「沈氏賣的吃食作價幾何? 」
「五塊豆腐八文,十塊十五文。」
林淮書這邊突然開始訊問,在場的人都默默聽著回話。
他不經意間在加快語速,那王六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加快回答的速度,因為緊張額間開始冒汗。
這時陳司直也反應過來了,這林寺卿問得越多,就越表示自己工作的失職,也就是在打他的臉。
他拿眼去瞧自己的上官崔程,發現他的臉色也不太好。
也對啊,自己沒面子也就罷了,整個刑部也跟著跌份兒,想到這兒心裡更是墜墜不安。
崔程一邊聽林淮書詢問一邊沉吟,心裡琢磨著今日這林淮書是怎麼了?
這倒不像他了,平日裡他待人是冷淡了些,但也是冷靜自持待人張弛有度的,少有像今天這樣完全不給同僚臉面。
沈昭昭這才把視線投向一旁的林淮書。
看著看著意外發現這還是個長得不錯的小伙兒。
他端坐在椅子上,聲音溫和,語調不急不徐,再加上俊逸形貌,沈昭昭想到什麼「溫潤如玉」,什麼「君子端方」,但他又氣定神閒地看著王六,自帶上位者的威嚴和氣勢。
她眨眨眼,覺得好似在哪裡見過他,莫名熟悉,又擺擺頭,覺得怎麼可能見過他,人家是三品大員,自己是街邊擺攤的小廚娘。
訊問還在繼續。
「這袋吃食你送的過程中可有人碰觸過?」
「沒有。」
「你說你是看著你王指揮使吃下去的?」
「是。」
「他可有全部吃完?」
「全部吃完的。」
這時崔程和陳司直立馬反應過來,聽出了這話里的不對。
「是麼?那我這邊收到的這份案情詳述文書里記載的是『剩餘食物跌落在地,已存作物證』?」
林淮書一改溫和態勢,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冷峻威嚴讓人不敢直視。
王六被林淮書陡變的氣勢嚇得嘴唇都哆嗦了一下,「我......」
「我且再問你一次,這袋吃食你送的過程中可有人碰觸過?」
「小的......」王六還在支支吾吾,全身顫抖地像篩糠。
陳司直一想到這王六竟然一直在騙人,氣不打一處來,暴喝道:
「大膽!竟敢在堂上公然撒謊!來人給我拖下去!」
王六癱軟在地,涕泗橫流,覺得再也瞞不過去了,這才慢慢交代出來。
」是我家三夫人,那日我拿著吃食趕回府里恰巧碰到她,她聽到這是要給老爺的後就說她正好也要去找老爺,要一起帶過去。」
「後來事發後三夫人警告我說如果把她供出來定會讓要了小的這條命..... 」
「是以小的才不敢說.....大人,小的真的是冤枉的,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怎麼可能會去害老爺呢?」
王六神色驚恐,不停念叨這自己沒有害王振。
陳司直聞言立馬命令差役,「來人!迅速將王振三夫人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