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出發時是清晨, 如今夕陽西下正要入夜。

  雲彌與蘇鈞約在分界山東北線內，為皇城、天衍宗、天劍宗三方交匯之地。

  山腳下的客棧便是這次見面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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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燈籠都已點亮，門口右側燈下灰色短衫的店小二靠在門上低垂著腦袋, 聽見腳步聲擡頭看來，眼神有瞬間恍惚, 隨後冷冷頜首：「裡面請，東閣三位！」

  韓池低聲：「店小二看起來有點脾氣, 這蘇家主定的不會是黑店吧？」

  客棧內一人快步跑來，臉上堆滿和善的笑，熱情道：「三位是蘇老闆的客人吧？我帶三位上去，這邊——」

  大堂里客人寥寥無幾，生意冷清，也難怪這掌柜的如此熱情。

  她們不動聲色打量著四周, 掌柜極有眼力見地主動介紹：「咱們緣來客棧是方圓十里唯一一家客棧, 幾位也知曉這位置特殊, 來往的官爺、修士和咱這種普通人都多，我將這樓上分了東西南北四閣，西邊給官爺，南邊給修士, 北邊給我們這些普通人，東邊就備用，像蘇老闆這種專門找我約的就會安排在東閣，樓下的就接待一些喝酒吃菜的散客。方才門口那小子有點眼力見, 就是嘴笨不會說話，希望三位大人有大量, 不要怪罪他。」

  他笑呵呵的模樣，兩句話說完也將雲彌三人帶到了預定的房門前。

  「蘇老闆, 您的客人到了。」他輕叩房門，待裡面的人應了聲他便推開門示意雲彌三人進去。

  蘇鈞正從桌前起身，原本要行禮的手在看到韓池那一瞬間轉變成整理袖口，向掌柜道：「把門帶上不必上酒菜，我要我自會找你們。」

  「等等。」

  蘇音叫住要關門的掌柜，她同雲彌與蘇鈞交換過眼神，「趕路一天我倒是有些餓了，隨他下去取些吃食，你們先聊著我一會兒就上來。」

  與此同時，兩人都收到了蘇音單獨傳來的消息：「客棧有魔氣，我下去轉轉。」

  誤以為不方便留下的韓池一愣，「那……我隨你一起下去吧？」

  三人離開後雲彌與蘇鈞才坐下來。

  桌上擺放著一把不起眼的黑色算盤，旁邊擺著厚厚的帳本，房間裡只有兩人，蘇鈞並沒有合上收起來，反倒由此說起：「原是要親自去拔難城接待莊主的，但舒家主前些日子正巧交待了我件事，說是要開始大批量鍛造靈器，許多材料需要我幫忙準備一下，他要得急我脫不開身便只得請韓池代替我去接莊主，昨日卻受到消息說拔難城出了些狀況，莊主可還好？」

  雲彌點點頭，「我沒什麼，就是有件事想請蘇家主幫忙。」

  「莊主請說。」

  蘇鈞連忙行個禮。

  雲彌輕咳一聲，「想問下近來庫里銀錢可充足？」

  蘇鈞立馬正色，「充足，莊主要多少？」他甚至沒有問一句雲彌要拿來做什麼。

  「我雖曾在天衍宗煉製過除魔丹藥，但對丹藥價錢並不清楚，蘇家主，若我想煉製一些普通的低級丹藥用於強身健體，延長壽命，醫治小病，一顆的成本大約是多少？」

  「給什麼修為的人用？」

  「普通人。」

  「噢那大概……嗯？莊主的意思是給不修行的尋常人用？」蘇鈞嘴角笑容凝固，眼神詫異，得到雲彌的肯定後他搖搖算盤重新開始計算，「只是普通人用的話靈草靈藥用量會小很多，以避免尋常人身體承受不住出現反效果，理想情況下強身健體的一靈石一顆，醫治小病的三靈石一顆，延長壽命的貴一些，二十靈石一顆，莊主各需要多少，我找人去一起辦了，這花不了幾個錢。」

  他笑著，手掌放在算盤上，「這等小事，莊主只需要傳話給我我便會去辦，何需莊主再單獨跑一趟？」

  雲彌默了默，盯著他眼睛問：「皇城有多少人？」

  蘇鈞笑容再次凝固，有種不好的預感，「莊主是想？」

  「月落山莊與羽族要聯合各方的計劃你應當知曉，這個計劃中需要百姓的加入，魔族對他們來說是存在，但存在得太遠了，他們有比對抗魔族更優先的事情要做，所以要調動他們一起加入這個計劃，強硬手段是絕對不能用的，本就是為了降低惡念以控制魔族的產生與擴大。修習靜心心法本身不費什麼時間，也基本不會耽誤平日的生活，數值達標還可以免費領修士煉製的靈丹妙藥，如此，願意加入的人應當會更多。」

  她想，這樣大部分人便都解決了，還有些特殊情況便再特殊處理便好。

  蘇鈞抿緊雙唇，眼神複雜，「我明白了。」

  雲彌頜首又道：「也想再問一下我可以預支多少月俸？」

  她想自己承擔這部分，但知道數額巨大以她現在的小金庫肯定是不夠的。

  蘇鈞聞言笑了聲。

  「莊主沒有月俸，按照您成為月落山莊莊主開始的月花銷作為您的月俸來算，要完成這件事您需要預支一千多年。」

  雲彌沉默，精打細算半天后認真發問：「可以先預支五年嗎？先小範圍施行一下看看效果。」

  蘇鈞搖搖頭。

  他嘆口氣，「莊主一直在作為月落山莊莊主為月落山莊做事，但真到了事情上，卻總將自己當做外人來計算，這件事既然是月落山莊與羽族合作，又怎麼可能落到莊主一個人頭上讓莊主一個人來承擔？您是不相信我們會站在您這邊與您一起面對，還是覺得我們會質疑您的決定？」

  雲彌持續沉默。

  「自您接手山莊起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我想月落山莊弟子都是直接執行，從未質疑，月落山莊自創立起便隱世不出，但您說要入世，三位家主便帶著弟子們入世來，踏月劍沒有選出莊主來，莊主之位便一直空懸，踏月劍選出莊主後弟子們也沒有半點質疑，直接推您上位，自此之後所有計劃按您說的來，包括您近來做的那個決定，讓月落山莊只出不進，我至今也沒能猜出您的心思，但我想，您應該還沒有收到過任何弟子說要回去的申請。還請莊主細想從前、如今，樁樁件件，還不能夠證明我等的決心嗎？」

  他站起來彎腰行個大禮：「此事，蘇鈞認可莊主的想法，但若要施行，由月落山莊共同承擔。」

  雲彌起身扶起他，對上那堅定的眼神，她心底開始動搖。

  「羽族入世那一筆花銷很大，我只是不想再……」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蘇鈞：「連累我們？羽族入世那一筆對我們而言只是個小數目，煉製丹藥的開銷確實龐大，但並不代表月落山莊承擔不起，錢是我在賺，我比莊主更清楚我們的實力，我說可以莊主便無須擔心。」

  雲彌：「還有鍛造靈器的材料採購。」

  「這個帳已大致算好，不過毛毛雨。」蘇鈞語氣堅決。

  雲彌也只好道聲好，「多謝蘇家主。」她回了蘇鈞一個禮。

  蘇鈞擺擺手，合上帳本收起算盤：「莊主言重了，我這便先去安排列個靈草靈藥的單子回來。」

  他出門後門外傳來韓池說話的聲音：「事情都談妥了嗎？你怎麼手抖成這樣？腳步虛浮，額冒冷汗，你不會暈在樓梯上吧？誒！蘇家主？」

  韓池聲音聽起來是追著蘇鈞走了。

  「事情都談好了嗎？」蘇音推門t進來。

  雲彌抿緊雙唇猶疑地點點頭，應該談好了吧？

  踏月劍飛出來，「別擔心，蘇鈞作為賺錢那個，他說能承受就一定能，如果會影響到月落山莊的正常運行他一定會說，你就當這件事已經解決了，不如關心關心蘇音下去搜魔氣的事情。」

  「有魔氣但沒找到魔族，掌柜說是這個位置特殊，各方都有來往，魔族也會光臨，只是來去很快，門口的店小二我也查了，沒有問題。」

  結果在雲彌預料之內，即便能查出東西也抓不到人，抓到了也是無用的。

  如今他在暗她在明，她只能做好她的計劃，然後見招拆招，總歸早晚會相見，若他忍不了自也會提前來找她。

  蘇鈞去尋找靈草靈藥，雲彌等著與他一起再算算預算，三人便在緣來客棧住了下來。

  雲彌直接閉關到蘇鈞回來。

  五日後，蘇鈞帶著六十多個盒子回來了。

  他將這些盒子打開分別配在一起表示不同配方，裡面的靈草有的新鮮到還掛著沒消散的露珠，打濕了下方墊著的帕子。

  為了方便雲彌計算，他還在每個盒子上標好了價格，一一給雲彌介紹了後拿出算盤，攤開帳本，與雲彌坐在一處開始一手噼里啪啦打算盤一手做記錄，嘴巴也沒停下從開頭解說到結束。

  「這三種丹藥共有十五種配方，考慮到價格、人工、時間等多項成本，綜合下來這三種最划算，若要再加上效果，則是這三種配列最好，成本增加了但效果的實際提升並不大，其他的配方也各有優缺點，您看怎麼選擇？」

  蘇鈞說罷端起蘇音倒好的茶水一飲而盡。

  雲彌屈起的手在憑空比劃著名，她原本便知曉這項計劃需要很多錢，直到方才蘇鈞真實算起來，她才驚覺那日蘇鈞說她要預支一千多年不是開玩笑。

  「就用最划算的那一組，預算提前把控好，日後才能有多餘的空間應付突發情況。」

  蘇鈞鬆口氣，「我也如此認為，只是人手不夠，您看要不要和天衍宗談談這筆生意？這些基礎的靈草靈藥他們基本能實現自產自煉，全部外包給他們量大還能再談價格，如此又能省下一大筆。」

  雲彌輕笑，「雖然只是普通的基礎的針對尋常人的丹藥，自己能煉製，但若能交給專門的人去做這件事，我們便能省下很大人力去做更多的事情，所以與蘇家主確定後我便是要走一趟天衍宗的，只是天衍宗內部現在情況不明，我想單獨與丹修與藥修的長老談這件事。」

  蘇鈞一臉如釋重負。

  「我若不是忙著採購鍛造靈器的材料還真想跟您走一趟，若能談成，錢還真不是問題了。」

  「可以。」

  雲彌直接點頭，「鍛造靈器的事情現在我一手負責不必再運給舒家主，交給我即可，你且慢慢收集著，優先丹藥的事情，我處理完這些事才會開始這件事。」

  蘇鈞起身：「好，那我們何時起身？」

  門口的韓池不知何時出現，她打個哈欠，「你們這個合作著急嗎？不著急明日再動身吧？我今晚有個任務要出。」

  雲彌正欲拒絕，韓池卻似有所料地擺擺手：「天衍宗那地方現在邪門得很，讓你們兩個師妹和我的僱主單獨去我不放心，若實在等不了你們先行也可以，我會儘快追上你們。」她揉著眼睛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

  蘇音輕聲道：「師姐這幾日都在出任務，每日來回客棧。」

  雲彌眼底柔和些許，「不太著急，師姐慢慢來即可，我正好也要再與宗主報備一聲。」

  韓池點點頭，誇了一聲：「乖。」

  她身形消失在門口。

  要去天衍宗雲彌確實打算與凌虛提前報備，在如今的修仙界，除去魔族外天衍宗便是危險，誰也不清楚裡面會不會再冒出來一個魔族。

  只是她前腳剛和凌虛說了這件事，後腳她掌心便發燙起來，隨後眼前便出現了凌虛的虛影。

  他站在窗邊背對著雲彌。

  「事情進展可還順利？」

  雲彌與蘇音連忙起身行禮，「還算順利，師父怎麼來了？」

  「你要我幫你請獨孤長老與沉嫣長老出天劍宗談話，這個暫時做不到，天衍宗所有長老主動禁足不出，沒對外界公布這個消息，但天衍宗長老間互相監督，以防再發生之前的事情，任誰都不能離開天衍宗。」

  雲彌蹙眉，她又不能進天衍宗，他們也不能出來，那她如何溝通？

  「妖族那邊解決了？」凌虛又開口。

  雲彌簡單回復後問道：「我進不了天衍宗，可否勞煩師父幫忙向兩位長老傳話？」

  凌虛沉默片刻，突然道了聲：「我與沉嫣長老無法溝通，這件事只有你師姐能幫你，她若知道你需要她應當也會願意幫你，只是她身子弱，不能勞累，你可以提前準備好需要她代傳的東西，一次給過去，她是天衍宗弟子，與獨孤長老也有聯繫，便能幫你一起轉達。」

  他第一句話引起雲彌的懷疑，她遞個眼神給蘇音，蘇音便隨意找個藉口離開房間。

  確認周圍沒有人後雲彌才道：「弟子冒犯，想問師父一些私事，但或許可以找到幫挽星師姐暫時恢復的辦法。」

  凌虛轉過身，不帶任何猶豫道：「問。」

  雲彌：「沉嫣長老不記得與您的事情，那您可還記得清楚？」

  凌虛的虛影踱步到左邊坐下，「記得。」

  「您可有找沉嫣長老說過這些？她又是何態度？」

  「說過，不記得也不想想起。」凌虛虛影神色淡漠，說起這些往事似乎已經無所謂了，「我知曉自己是被懲罰，我與她之間一直是她在付出，卻因我之事連累了她們母女，她不願想起也是應當。」

  「您可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

  凌虛眼神恍惚：「飛升前夜，腦中冒出了殺妻證道實現飛升的想法，我執劍在她床前站了一夜，直到這念頭下去，後來便是眾所周知的我飛升失敗，她忘了所有，挽星病弱。」

  雲彌輕嘆，她算是明白了。

  凌虛從前不就是在走劇情嗎？作為龍傲天最後殺妻證道飛升，如此完成遊戲整條線，他便當真就是這個遊戲中的男視角那條線。可偏偏中間出了意外，向來不怎麼在乎自己妻子的修無情道的凌虛在飛升前夜覺醒了，拒絕了系統設定好的殺妻證道的指令，有了自己的想法，這個遊戲或許便是從那時開始壞的。

  「你說的救挽星的辦法是什麼？」凌虛追問。

  雲彌行個劍禮：「若師父不嫌棄，我願意與挽星師姐綁個魂契，共享壽命，以我養她。」

  凌虛瞳孔一震，站起身，「這法子兇險，若是能用我早便用了，你……」

  「我不一樣。」

  雲彌打斷他，女視角的線早就已經完整呈現了，而凌虛那條線還未完成，他是遊戲之內的人，她是遊戲之外的人，她依舊受系統保護，死了能重來，但他不行。

  「只是說遠一點，這個法子只能持續到我飛升，我走後的事情暫時還無法預料。」

  離開這個世界後她與那遊戲製作方還有一場架要打，要賠償是肯定的，但要他們直接將遊戲送她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事情太遠，離開這世界後她也還有更緊要的事情要做，無法做出保證。

  凌虛不同意。

  雲彌笑道：「師父被天道罰了一回便怕了它了？可我如今並不是我，至少現在的我除了是魔族之外很健康，隨著修煉還會越來越好，師姐若與我綁定，自然也會越來越好，哪怕只有不到百年，至少爭取到了尋找解法的時間。」

  挽星的情況越來越差，百年對她來說太長了，她能不能堅持十年都是個問題。

  凌虛依舊不同意。

  「這魂契隨時可以解除，師父不必擔心。」

  「你就這麼確定自己能飛升？」

  被他這麼一問，雲彌愣住，「師父沒發生這事前不相信自己能飛升嗎？更何況我也有我的私心，沉嫣長老看重挽星師姐，我若能幫她暫時救一下挽星師姐，她必然會看在挽星師姐的面子上答應幫我培養靈草，說不定一個高興還能順便勸服獨孤長老帶著弟子幫我煉製丹藥，我付出一點點就能收穫這麼大，算起來還不知道誰占誰的便宜。」

  雲彌眉眼彎彎，笑得坦蕩。

  凌虛虛影眼底百般情緒交雜。

  魂契若當真有這麼簡單便好了，他不是沒有想過，但人與人綁定t魂契，從未成功過，多是雙雙殞命。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徒弟，若是失敗了，便是雙雙失去了。

  他不願。

  「師父，綁定魂契過程中您只需要保護好師姐即可，一發現不對您便立刻中止，不必管我，您知道我的情況的，我精明著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她還有個本體在月落山莊，就算這個身體死了也無所謂，只是不知道死了這魔種會不會也自然繼承到她本體身上。

  多半是會的吧，畢竟它也曾在她本體中待過無數次。

  凌虛遲遲不開口，雲彌便道：「天衍宗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多謝師父告知，魂契的事師父可以回去再想想，我先讓人準備著？」

  「嗯。」

  凌虛終於開口，他站起身要對雲彌說什麼，雲彌連忙往側邊退開半步，笑道：「雲彌恭送師父。」

  多餘的話一句都不用再說。

  他與雲彌對視，擡手隔空點她額頭，雲彌腦海中浮現一本劍法，一個個小人放電影般在她腦海中舞劍。

  凌虛語氣低沉，聲音比方才滄桑不少：

  「這是我畢生心血所在，今日傳給你，還未取名，便叫星雲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