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好似無數個她採藥而歸的日子, 稀鬆尋常。

  門外轟隆一聲驚雷打破沉默，空氣仍舊是悶熱的感覺。

  雲彌緊了緊手中的靈寶，只當做沒聽見他這句話。

  「昨日我身受重傷, 師姐說是你救了我，這五十萬靈寶就當是感激你的搭救之情。」她將五十萬靈寶放在桌上, 又道，「若是沒有別的要緊事, 我便先走了，天要下雨了。」

  「雲彌。」

  

  他喚住她。

  雲彌頓了頓，回答：「我現在叫雲七，雲彌那一輩子已經死了。」

  「是，死在我的劍下。」他聲音里情緒不明。

  「所以為什麼不等等我？我就要成功了，只差一點就可以……」

  「我也只差一點。」

  雲彌打斷他的話, 很快又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 將其壓下, 儘量平靜道，「我們要的不是一個東西，你走到那一步的時候，我四百多年的堅持就全白費了。」

  「所以,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選擇。」宴月低低道。

  昏暗的房間裡，雲彌能感覺到那道熾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又似被盯著的獵物，外面豆大的雨點子噼里啪啦落下, 脆響聲聲入耳，混著悶熱的氣息, 令人有些煩躁。

  雲彌聳聳肩：「我選過你，但結果是白耽擱四百多年, 總不能再叫我搭進去四百多年吧。」

  她向他走近兩步，近到他身前。

  「你若當真如此在乎我，我用自己做陣眼，你不也殺了『我』破了陣法？」

  「我天生魔種，凡世間惡念，皆為我之所在，沒有陣法能困住我。但你讓我乖乖等你，我等了。」

  他沒有絲毫隱瞞，好似仍舊如他所說，他不會騙她。

  雲彌神色淡淡的：「好，多謝你不殺之恩，現在等完了，不用等了。」

  她說罷轉身欲走，門卻猛地自己關上，室內徹底陷入黑暗，瀰漫著藥草苦味與悶熱氣息。

  宴月如看得見似的，精準拉住她手腕，微微用力。

  「你從未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想要什麼我給你，成神佛嗎？十萬信眾夠不夠？十萬不行百萬千萬行不行？你要多少都可以。」

  雲彌咧了咧嘴，笑道：「不勞駕尊貴的未來魔神大人，我不配。」

  身後的人手明顯僵住。

  雲彌等過幾息，見他無話可說，作勢又要走，他立馬抓得更緊了些。

  隨著一聲雷鳴，她好似聽見了幾個不真切的字。

  她愣住，然後將自己的手腕從他手中掙開，搖搖頭：「晚了，我這輩子修無情道，喜歡誰就要殺誰證道。」

  「那你就殺了我。」

  宴月再度抓住她手腕，動作間有淡淡刺蘼香。

  雲彌掙了掙，「你瘋了。」

  他腦袋耷在她肩上，低低笑道：「我是瘋了。可分明是你自己說的，魔不盡都是壞的，況且我原本就是魔，你分明也知道我們與他只能活一個，我想讓你活著，你卻仍舊以此責怪我，雲彌，這不公平。」

  話到最後，他語氣中平添了幾分委屈。

  雲彌耳邊雷聲雨聲交雜，聲聲都落在她心上。

  「不公平……就不公平吧，是我選錯了。」

  她掙開手，直接開門大步走入雨中。

  天邊閃電忽閃，將她身影照得忽明忽暗。

  踏月劍自己給自己支著小結界擋雨，搖搖晃晃追上去。

  一夜大雨後，天氣終於涼下來，有了秋的味道，樹葉新如洗，雲層翻湧成海，日頭撥開雲霧灑下柔和的光。

  天劍宗送走了所有來參加觀劍比試的人。

  經此一試，雲彌一個月連戰連勝在各仙門傳開。

  她還沒盯到南林的外出任務，孟珏便親自將任務給她送上門了。

  「天寶閣有一批貨物經南林半道失了消息，護送的弟子沒了消息，貨物也沒了蹤影，我提前知曉，便將此任務先接下來了。」

  雲彌聞言，忙去喚蘇音，她自回來後便一直沒出房間門。

  「蘇音，醒了嗎？接到南林的外出任務了，我正好隨你回家一趟。」

  屋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半晌，蘇音才打開門。

  靈犀外出練劍，院中只有雲彌與孟珏。

  她坐到他們身側，眉眼低斂，「我家不在南林。」

  雲彌愣了，「你不是南林蘇家？」

  「孟師兄已經猜到了吧？」蘇音看向孟珏。

  他毫不意外，一副預料之中的模樣，優哉游哉給自己倒茶水。

  「月落山上月落山莊，一劍入世一劍歸隱，你是為踏月劍來的。」

  蘇音頜首，滿臉歉意看向雲彌：「抱歉，我並非真正的南林蘇家人，月落山莊幾百年前分了一支入世，便是南林蘇家，我等下山皆可借用南林蘇家身份，為尋踏月劍，我很早便到了南林蘇家，修為也是吃丹藥佩朱環壓下，但我確實叫蘇音。」

  雲彌擺擺手，「無事，那我們這趟任務不是接錯了？月落山在何處？」

  「月落西山，在西關之外。」蘇音明顯鬆了一口氣。

  雲彌眼巴巴看向孟珏。

  孟珏神色淡然：「我知道，貨物是從西關走水路經南林再到天劍宗，西關是此趟必去之地。」

  雲彌倒吸一口涼氣，「孟師兄，你這次撒謊技術提高了好多。」

  孟珏瞥她一眼，起身拍拍衣裳。

  「說的都是真的，只是少說了一些信息，不算撒謊。未時一刻我在山門處等你們，順道接了二十二個其他小任務，這趟一起做了。」

  他語氣輕鬆，雲彌腦子裡卻噔地一下拉響了警鈴。

  二十二個？

  這是把懸賞榜都清空了吧？

  靈犀回來時，都一臉震驚。

  「雲七，我聽他們說，孟師兄一下子接了二十三個任務，幾乎都是外出的，你們這是瘋了嗎？」

  雲彌苦笑，可能是瘋了吧。

  兩人將這趟去西關外的事同她道了一遍，蘇音又同她講了自己身份之事。

  靈犀卻猛然鬆了口氣，她揪著自己的辮子甩了甩，「你這兩日情緒不對，我還以為你是被關押後心中不愉快呢，原來是怕我們生氣，放心吧，你在台上一劍給溫顏打趴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才不只是凝氣期，但人嘛，誰還沒有點秘密呢？就像雲七明明和那個魔認識卻裝作不認識，就像我是西關人卻從不提起自己是西關人一樣。」

  「你是西關人？」雲彌再度震驚。

  蘇音也驚訝不已。

  「西關是妖族領地，你是妖族？」

  靈犀手指絞著辮子，彆扭道：「應該不算吧，你們知道御獸師嗎？我娘是御獸師，我爹是妖族，人妖和平後御獸一道便徹底沒落，幾乎所有御獸師都離開了西關，但因著我爹的關係，我仍在西關長大。t」

  她眨眨眼，「你們要去西關，我可以給你們帶路啊。」

  三人一拍即合，蘇音與靈犀紛紛去請假歸家。

  雲彌獨自收拾著行禮。

  她忽而想起那本《太初靈訣》，從前她凝氣期看不得，也上不得大音樓二層，可現在她已經是築基。

  帶上踏月劍，她便也出門去。

  半道上，踏月劍懶懶脫離她手心，飛在她耳邊：「那個自稱魔族的人跟你好一段路了。」

  又是獨木橋。

  雲彌直接回身，便見他跟在不遠處，薄薄地雲霧從他腳邊流過。

  「何事？」

  「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了，師姐近來身子不好，你不要給她添麻煩，你知道的，我知道你所有弱點，但我只答應了師姐不殺你。」

  她拒絕得很徹底，語氣很堅定。

  宴月卻道：「西關近來惡念重，恐生亂事，你去那邊很危險。」

  他能感知到惡念，昨日便同她承認了。

  雲彌頜首：「好，謝謝提醒。」

  她沒同意，顧自往大音樓二層抓緊時間看心法，身後之人好似也沒有再跟上來。

  但待到未時一刻，山門相聚時。

  孟珏看著雲彌身後的一群人沉默了。

  他擰緊眉頭，好半晌才開口：「是哪家書肆組織學生秋遊嗎？出一趟任務去這麼多人做什麼？」

  靈犀單手叉腰：「我請假歸家，家在西關。」

  宴月冷漠：「與你無關。」

  常清合手作揖：」貧僧……隨宴施主身側。」

  方重關撓撓頭：「我隨陳師兄與唐師兄出任務。」

  陳辭與唐意對視一眼，陳辭輕咳一聲：「師兄，我們奉四長老之命去皇城取件東西送去南林，正巧同行一段路。」

  ……

  如此，浩浩湯湯一群人因為孟珏只提前借了一隻仙鶴，卻不能坐下九個人而不得不下山租馬。

  「一匹押金一百兩，租金五兩銀子三日，幾位修士租幾匹呀？」

  山下集市上，馬販子笑眯眯接待幾位財神爺，瘋狂報高價。

  陳辭將一個錢袋交給交給靈犀，紅著臉道：「我為你換好了銀子，你先用著，不夠我再去換。」

  靈犀當時就想還回去，但不知想到了什麼，竟點點頭道好，「我回頭抽空去一趟你家，到時候還給你。」

  陳辭聞言眼睛一亮，連連道好。

  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馬匹，唯有宴月與常清還在原地站著。

  宴月牽著一匹馬看著雲彌。

  常清眉目溫和：「宴施主，我們可以一路化緣去西關。」

  方重關見狀掏出幾張銀票遞給常清：「不用一路化緣，現在你就化到了。」

  「多謝小施主。」常清向他作揖，弄得方重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宴月翻身上馬，看了一眼方重關，方重關動作一滯，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忽然十分放鬆，他摸摸額頭，滿臉驚喜：「這是什麼？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宴月看看雲彌的方向，見她正同蘇音低聲說話，才淡淡道：「阻礙修行的惡念。」

  「多謝！」

  秋日下晌的日頭算不上烈，但照在人身上還是帶著些許躁意。

  一行人熱熱鬧鬧駕馬離去。

  「師兄，天寶閣的貨物為什麼要走水路？修士放在靈戒中不就帶回來了嗎？」

  「走私貨物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