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 42 章

  「什麼事情這麼著急回去？」

  郁美華臉上敷著面膜, 靠在門框上抗議著女兒今天一-大早「不告而別」的行為，「她不是說明天才走嗎？我還想好了明天帶她去購物的！」

  老薑把煎好的雞蛋放到盤子了，順勢回頭看了一眼自家老婆：「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吧。」

  當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昨晚姜虞和他說要坐最早班車回江城時候，臉色很差。他本想問個明白, 到最後還是忍著沒問。

  女兒想和他們說的時候, 自然會和他們說。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在那之前, 他不希望讓媳婦兒跟著擔心。

  「那我昨天讓你問的事情呢？」郁美華走到他身後，戳了戳他的肩膀。

  老薑翻動鏟子的動作微頓：「別的不好說，但是我覺得阿虞挺喜歡他的。」

  郁美華朝天翻了個白眼：「不喜歡她能答應做人家女朋友？那你看到小伙子照片了麼？」

  老薑：「……沒。」

  「嘖，」郁美華撇嘴, 「就你，還非要搶著去問！」

  老薑有些無奈地轉過身：「要是阿虞真想說，我們也不用去問。」

  說起這個，郁美華就來氣：「姜虞現在主意那麼大, 都是你給慣出來的！」

  「阿虞這是隨你，你當初不也主見很大地自己答應跟我走了？」

  郁美華：「……」

  老薑見好就收地轉了話題：「那時景他.媽那邊, 你想好怎麼說了沒？」

  郁美華皺起眉頭。

  當初撮合兩個孩子是時母的意思，郁美華想著，多年老姐妹變成親家也不錯, 起碼互相知根知底，時景也不差。

  沒想到最後時景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她雙手擊掌：「不過你那時候說的對，時家小子要是真的好，阿虞怎麼會不喜歡他呢？」

  「她真要不知好歹和我作，那就不當朋友了。我還沒怪她隱瞞時景心性, 差點害了我們家阿虞呢！」

  郁美華說話的時候, 老薑一直溫柔地看著她。

  雖然表面嫌棄，又說麻煩, 但他知道，他的妻子會盡力幫姜虞打點好一切。

  在愛女兒，給女兒創造舒適環境這件事上，他們夫妻的步調，永遠都是一致的。

  -

  姜虞手肘撐在窗玻璃的邊緣，徹底失眠了一整晚讓她感覺呼吸胸口都在發痛。

  可徹底摧毀她全部精神的，是宋澤禮十六歲時候遞給她的，她未看的情書。

  從虞城到江城，姜虞從未覺得像今天這麼遠過。

  她不敢給宋澤禮打電話，怕自己聽到男人的聲音，就會不受控制的哭出聲音來。

  姜虞終於知道了宋澤禮為什麼會「害怕」。

  如果，你遇到一個女孩，從十多歲就開始愛她。

  你們約定好了要一起游泳，女孩卻沒有兌現承諾；

  你遞上了情書，交付了所有真心，女孩卻連打開t都不屑；

  在最後的最後，女孩為了報復自己看走眼的前男友，甚至還不要臉地騙你說她喜歡你。

  你知道了一切，但還是愛她，甚至害怕她有一天挑破真相離開你。

  這個世界上怎麼有宋澤禮這樣傻的人？

  他是不知道放棄嗎？

  姜虞何德何能，讓你耗費一整個青春都不夠，還要賭上一輩子？

  「姐姐，給你。」

  一道稚嫩軟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同時，另一條垂落的手臂被人輕輕地推了兩下。

  姜虞回頭看過去。

  面前站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圓臉，那雙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緊緊盯著她，裡面裝滿了擔憂。

  他的手裡拿著兩張白色的紙巾，見姜虞看他，立刻把紙巾塞到了姜虞的手裡。

  「我——」

  小男孩：「媽媽說，你可能……需要。」

  姜虞擡頭看過去，距離她一條走道的側對面，漂亮溫婉的女人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她感激地回了個笑容，低頭下去：「謝謝你。」

  小男孩羞澀地抿了抿嘴，回身走了兩步又回頭過來：「女孩子在外面的時候，是不可以哭的，這樣子會讓壞人有可乘之機！」

  姜虞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握拳保證：「姐姐不會哭的。」

  小男孩這才放心地鑽回了媽媽的懷裡。

  姜虞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她不會哭，哭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現在需要好好理清思路，和宋澤禮將一切都說清楚。

  列車在平野上奔馳，轉過一個山丘後，高樓層疊的城市隱隱展現在視野中。

  盯著看了幾秒，有什麼東西划過腦子，姜虞從包里扒拉出筆記本，攤開面前的小桌子，快速寫了起來。

  -

  姜虞趕了最早的一班車，抵達江城的時候，江城才開始一天的忙碌。

  宿舍群里，蔣薇薇知道她已經回來了，正在詢問她為什麼這麼早回來。

  姜虞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模稜兩可地說自己要和宋澤禮說一些重要的事情，臨時決定回來的。

  姜虞心煩意亂，完全忘了這個群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秦如夏雖然已經很久沒有在群里說話了，但她一直在群里，沒有退出去。

  蔣薇薇很上道地沒再多問，說了一聲加油後，宿舍的群安靜了下來。

  姜虞給宋澤禮發了一個信息，問他家在哪裡。

  昨天打電話的時候，宋澤禮說他住在自己的家裡。

  男人先是回復了一個「？」

  還未等姜虞說什麼，電話就打了過來。

  屏幕上熟悉的名字讓姜虞怔了好幾秒，方才接起來。

  「怎麼，找人來查崗了？」

  不知道怎麼的，明明想好不哭的，聽到男人的聲音，鼻頭立刻湧起一陣酸澀。

  姜虞順著出站台的人流往前：「不能我自己來查崗？」

  電話那頭原先略顯懶洋洋的聲調立刻繃緊了：「你回來了？」

  姜虞：「我在車站。」

  「我來接你。」

  姜虞拒絕了他：「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地址發我，我打車過來。」

  宋澤禮沒再堅持，只讓她注意安全，快到的時候告訴她。

  宋澤禮的發來地址上的街道都很熟悉，姜虞平時去上班都會經過，她坐上車，將目的地給司機看過之後，坐在后座發呆。

  有一句成語叫「近鄉情怯」，那麼現在的姜虞是「近宋澤禮情怯」。

  從機場到宋澤禮家這一段路，她既希望司機慢一點，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將整理好的說辭多複習幾遍；又希望司機能快一點，讓她早點見到宋澤禮，坦誠一切，結束這種反覆的內心煎熬。

  當然，不管她如何去想，時間不會變快或者變慢，目的地也越來越近，最終，司機在小區門口停下車。

  「需要我開門進去嗎？」司機扭頭過來問姜虞。

  「不、不用了。」

  在手機上付完款，姜虞推開車門走下了車，視線微擡，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頎長身影。

  雙唇張開，復又抿緊，姜虞擡腿往男人那邊走過來。

  「你怎麼已經下來了？」

  宋澤禮：「猜到我女朋友不會給我發信息，所以算好時間提前下來了。」

  往常時候聽到宋澤禮說「女朋友」，姜虞總會忍不住臉頰發熱，這一回聽到，卻只有眼眶發熱。

  保安正好經過，聽到兩人的對話，立刻對姜虞說：「我作證，你男朋友半個小時之前已經等在這裡了。」

  小區人雖多，但像眼前男人這樣出眾的住戶很少，宋澤禮自己不知道，他早就是小區住戶群和物業管理群里討論的熱點之一了。

  剛才保安看到他下來，還特意在群里吼了一嗓子，惹得群里的女孩子紛紛叫他哥哥讓他拍兩張男人的照片。

  本以為可以提氣氛，結果眼前的兩人突然一下子沉默住了。

  保安：「……」

  難道他做錯了，不應該告訴這個美女？

  保安訕訕走了。

  宋澤禮接過姜虞手裡的背包，唇角一彎：「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早上也閒著。」

  有那麼一個瞬間，姜虞眼眶裡的眼淚差點沒忍住。

  「宋澤禮，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宋澤禮笑著颳了刮她微皺的鼻尖：「不對女朋友，那對誰好？」

  姜虞用力咬了咬唇，想問宋澤禮如果自己曾經騙過他，他還會對自己那麼好時，突然有一道女聲插-進來：「那如果，她根本不值得你對她那麼好呢？」

  熟悉又突兀地聲音在身後，姜虞猛地轉過身。

  距離他們五六米的地方，秦如夏正冷冷看著他們：「宋澤禮，你反覆護著的人，其實根本不喜歡你。」

  「你對她再好都沒用，姜虞這個人，怕是根本就不懂愛。」

  姜虞狠狠瞪著他：「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秦如夏往前走了兩步：「我為什麼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拆穿你虛偽的面具。」

  這話說的姜虞莫名其妙：「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你更虛偽的人麼？」

  秦如夏表情僵了僵，很快恢復，她舉起手機。

  那裡面正播放著一段音頻。

  「當初你去追宋澤禮，難道就沒有存著想要報復我的心思？」

  時景的聲音一出現，姜虞立刻白了臉，她想要伸手去奪手機，秦如夏卻似猜到她會這麼做一般，搶在她的動作之前避開了她。

  「你要是不心虛，那就讓我把音頻放完。」

  姜虞的唇也白了。

  她本能扭頭想去看宋澤禮的表情，扭了一半又頓住。

  原來到此時此刻，她還是很害怕從宋澤禮臉上看到對她失望的表情。

  那段音頻在繼續播放著。

  「是又如何？」

  「誰規定每一份感情一定是美好積極的？」

  「我確實存著不光明的心思去接近宋澤禮，我將你當成很重要的人。」

  姜虞攸地睜大雙眼，這雖然是她那天和時景的對話，但已經被秦如夏編輯過了！

  她想要解釋兩句，秦如夏卻比她更快開口，繼續說道：

  「姜虞就是個謊話精，當初和我約定好一起努力去入海，最後卻靠個人關係走後門擠掉了我的名額。不要說你沒有，這幾年裡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成績更好，系裡的老師也喜歡找我去幫忙。你小姨是和入海合作的印刷廠的副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靠著她的關係——」

  「你怎麼知道她騙我呢？」宋澤禮開口，打斷了她越來越大的聲音。

  男人氣勢太強，秦如夏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聲音發顫：「她、她自己說的，你剛才錄音也聽到了。」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根本不介意呢？」

  宋澤禮的話讓秦如夏震在那：「你說……什麼？」

  宋澤禮在很多人眼中，是天之驕子，素有「高枝」美譽。這樣的人代表著驕傲自負，他平日給人的印象也如此。

  這樣的人，竟然甘心被欺騙？

  這讓人如何不驚訝，秦如夏站在那，驚得之前想好的話全都忘了。

  姜虞本以為她也會被震動，但是聽到宋澤禮說他知道的時候，姜虞心中竟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如果沒什麼話說的話，滾吧。」

  「我——」

  秦如夏目光瑟瑟掃過姜虞和宋澤禮。

  自從她來了之後，這兩人沒有過什麼互動，姜虞看起來生氣著急，卻從沒想過要去對宋澤禮解釋什麼。

  難道姜虞說的重要的事情不是這個？

  還是說他們的感情已經堅定到這個程度了？姜虞早早把全部事情都告訴宋澤禮了？

  秦如夏漸漸露-出不置信的表情來。

  可眼前的一切又容不得t她不信。

  秦如夏還想說些什麼，一對上男人凌厲的眼睛，鼓起的勇氣立刻頃刻間散掉。

  「既然你們喜歡騙來騙去那你們就繼續吧，到時候有的你們後悔！」丟下這麼一句憤憤不平的話，秦如夏扭頭就走。

  下一刻，手被握住：「我們先進去吧。」

  姜虞的目光依舊循著秦如夏離開的方向，手上的熱度讓她猛然回神過來。

  「麻煩等我一下。」姜虞撥開宋澤禮的手，抿緊雙唇往秦如夏離開的方向小跑過去。

  「餵——」

  差不多是宋澤禮聽不到聲音的距離，姜虞叫住了秦如夏。

  秦如夏臉上滿是不甘：「幹什麼，想看我笑話？」

  姜虞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確實。」

  「我就是來看你笑話的。」

  嘴裡說著看笑話，琉璃般的眼瞳里卻沒有丁點笑意。

  秦如夏心臟一陣亂跳，這樣子氣勢迫人的姜虞，她從未見過。

  害怕從四面八風涌過來，她豎直脖子，讓自己不要顯得太弱勢：「確實，你贏了。找到了一個願意願意蒙著心喜歡你的男人，不過這也沒什麼好炫耀的，誰能保證一個男人永遠會喜歡你呢？」

  姜虞卻似完全沒聽到她的嘲諷和威脅一般，淡聲開口。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溫柔好聽，秦如夏卻覺得那是比冬日裡吹來的冷風還要讓人瑟瑟發-抖。

  「以前你說你和時景配，我總也不服氣。」

  姜虞說著，突然笑了一下，「現在我服氣了，你們確實般配。一樣的喜歡背後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喜歡胡亂抹黑旁人的心意。

  所以，我衷心祝福你們永遠不分手。」

  秦如夏：「你——」

  姜虞彎了彎眼睛：「哦，原來你們分手了。」

  「那希望你們早早複合，畢竟——」

  話語戛然而止。

  秦如夏一張臉漲得通紅。

  哪怕姜虞不說，她也知道姜虞後面要說的是什麼。

  姜虞不說出口，是不屑說。

  她死死瞪著姜虞，若是人的目光有傷害，姜虞此刻怕是被她給千刀萬剮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姜虞用那種冷淡又鄙夷的眼神看著她。

  秦如夏雙唇開開合合，終於從嗓子眼裡憋出一句話來：「那這樣的你，就配得上宋澤禮了？」

  姜虞：「那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玩弄宋澤禮的感情是她不對，是她欠了宋澤禮，但她可從來沒有欠過秦如夏。

  姜虞轉過身。

  她該說的已經全部說完了，沒必要再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

  姜虞往前走著。

  秦如夏說的沒錯，她不配。

  她比時景，還不配。

  宋澤禮越是對她好，就越是顯得她卑鄙和懦弱。

  姜虞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眶酸的要命，可是不能哭。

  她沒有哭的權利，她已經這麼糟糕了，怎麼可以讓宋澤禮看到更糟糕的一面。

  視線越來越模糊，連有人從對面騎車過來都沒有發現。

  直到手肘一陣刺痛，身體晃動著摔落到地上，姜虞才略顯茫然地擡起頭來。

  騎車的人慌忙停下，丟開車跑到她身邊：「這位女士你沒事吧？我剛才連著打了好幾下鈴，看你避了一下就加速了，實在沒想到最後你又晃回來還撞到了我車上……」

  姜虞搖搖頭：「我沒事。」

  那人趕著上班，見姜虞說沒事，想要拉她起來。

  才碰到女孩手臂，對方立刻將他甩開：「我沒事，麻煩請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女聲溫柔卻堅定，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量。

  騎車的人很快走了，姜虞依舊跪坐在地上。

  她垂著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磚石小道上，又很快被石頭上的縫隙吸掉，只留下一個淡淡的水色印子。

  姜虞擦乾眼淚。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在心裡反覆告誡過自己之後，姜虞一手撐地想要站起來。

  一陣高頻的腳步聲往她這衝過來，不過一兩個呼吸間，那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下來。

  手臂被握住，沒等她開口說拒絕，已經被扶了起來。

  是宋澤禮。

  男人濃眉緊鎖，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但他最後什麼都沒說，而是用力抓住了姜虞的手。

  剛才摔倒的時候，姜虞本能一手撐地做緩衝，掌根處一片擦痕，隱隱滲出紅色的血絲來。

  男人的手掌一如既往的熱，姜虞卻不再如以前那般，覺得會被燙到了。

  這段時間，她被這雙手牽著抱著那麼多次，已經非常習慣這個溫度了。

  她目光有些貪戀的從男人的手上移開，看向宋澤禮的臉。

  「抱歉啊，讓你看到這麼不美好的我。」

  男人微擰了一下眉，聲音沉得不像話：「我們先去處理傷口。」

  「傷口不重要，」姜虞反手拉住他，「有些話，我想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