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 28 章

  接下來時間裡, 姜虞有空都會往顏思思那邊去。

  顏思思態度如何，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也許是出於編輯的自我修養，又或者，對於顏思思, 姜虞心裡頭始終有那麼一兩分的愧疚。

  顏思思當年的難堪, 多少也是因為她。

  總的說來, 努力還是有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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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天下來，姜虞明顯感覺到了顏思思的軟化，從一開始完全不理她的信息到簡單回復一句「嗯」或者「收到」。

  今天上午更是破天荒的，主動給她發了一張照片。

  那是她肚子的照片, 上面印著一隻小小的腳丫。

  對懷孕生崽這些事情完全不懂的姜虞第一次看到小生命在肚子裡印出來的小腳模樣，新奇得不得了，抱著手機看了好久。

  「在看什麼？」梁南梔正好經過。

  姜虞：「煙色給我發的照片。」

  梁南梔：「？」

  姜虞把手機舉起來：「你看。」

  梁南梔沒太多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訝之意：「這是……小寶寶的腳。」

  姜虞：「嗯嗯，超可愛！」

  看著一臉姨母笑的姜虞, 梁南梔眸色微暖。

  之前聽沈潛說，將「煙色」給姜虞負責的時候, 她還不大讚同。不是說「煙色」不好，而是姜虞到底是個沒什麼編輯經驗的小姑娘，「煙色」的個人情況又有些不穩定, 擔心會讓姜虞受挫。

  她好不容易搞定了蘇鳴，此刻正信心滿滿的。

  沒想到姜虞如此快速就打開了「煙色」的心扉。

  姜虞年紀小也許不大理解，一般女人願意拍這樣的照片給朋友看，就是對其很信任的狀態了。

  明明是這個辦公室里最年紀最稚嫩的成員，卻仿佛凝聚了特別的能量, 向著自己的目標一往無前。

  梁南梔走回自己的位置, 又扭頭過來，凝視著姜虞。

  完全沒意識到, 她已經從一開始那個冷眼旁觀者，變成了完全站在姜虞這邊，完全為她考慮的「優秀前輩」了。

  -

  這一天正好是周五，一到下班的點，姜虞飛也似的收拾好東西小跑出去。

  她想了一整天了，不管顏思思願不願意，今天一定要找理由摸一摸她的肚子，和她肚子裡的小寶寶互動一下。

  姜虞來的次數多了，「臉皮」又厚，顏思思懶得去給她開門，便將門鎖密碼告訴了她。

  即使這樣，姜虞每次來還是先敲門，聽到裡面顏思思的回應之後，才會開門。

  奇怪的是，今天她敲了好一會門，顏思思不耐煩的聲音依舊沒有傳出來。

  姜虞抓起手機給顏思思發了個信息，解鎖密碼推門進去。

  顏思思的房子是個小二居，用來工作的書桌是放在客廳的。平日裡姜虞來的時候，她總是坐在那裡。

  此刻顏思思卻沒有坐在那。

  浴室里隱有水聲，姜虞走過去，站在浴室門外，剛要開口，裡面傳來急促地一聲「姜虞」。

  姜虞立刻推開門。

  眼前的場景讓她瞬間瞪圓了眼睛。

  只見顏思思坐在馬桶旁邊的地上，發白t的臉上露-出一種痛苦的神色來，她看到姜虞，立刻朝她勾手：「麻煩幫我打個電話叫救護車過來，我這怕是——要生了。」

  姜虞視線往下，顏思思的褲子已經被打濕了一-大片，還帶著斑斑血跡。

  姜虞立刻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打電話，說明了這邊的情況。

  「幸好。」等待救護車過來的時間裡，顏思思沒敢亂動，依舊坐在那指揮著姜虞幫忙收拾東西，「我這兩天感覺不對，將大部分東西都收拾好了，你到時候一起提上車就行。」

  「而且——」

  她視線往客廳書桌的方向看去，「我還提前存了四五天的稿子，不怕斷更了。」

  姜虞用力皺了一下眉：「你這都要生孩子了，讀者會理解你的！」

  顏思思：「讀者會理解我，可是收益不會理解我。」

  姜虞：「……」

  顏思思：「你怎麼老是這種表情，我之前就說過了，不用可憐我，我自己選擇的路，我不難受。」

  姜虞微嘆了一口氣，又將一件長款棉大衣塞進了箱子裡，醫院裡雖說有空調，但網上都說產婦懼冷，要注意保暖。

  到醫院檢查一番後，醫生確認只是羊水破了，流血也很少，顏思思依舊可以正常走順產流程。她之前沒有預約vip席位，所以只能等在公共的待產室里。

  姜虞雖未經歷過這些，可眼下只有她一人陪著顏思思，只得硬著頭皮一起跟了進去。

  一進門，睡在最邊上的待產婦大聲嚎叫就嚇了她一跳。

  她扭頭看了一眼已經被醫生轉移到床上的顏思思。

  對方雖然看起來還算鎮定，到底是第一次懷孕生孩子，一張緊繃的小臉已然因為害怕而變得蒼白。

  羊水破了的緣故，她只能躺平在那裡，不能翻身，在忍受著緩緩開始的宮縮之餘，不時地扭頭過去，看著放在一旁的胎心監護器。

  又一次內檢過後，護士告訴兩人，宮口已經開了一指半了，進展不錯。

  但也因為開了指，宮縮加強，顏思思腹中的孩子也變得越發不安分，不停在動，讓她越發煎熬。

  「陪我說說話吧。」

  因為疼痛，她說話的聲音很小。

  姜虞俯身下去：「好，說說話也容易分散一些注意力。」

  剛說完，顏思思繃緊全身，看樣子是開始宮縮了。姜虞緊張地看著她，直等到她臉上的表情沒那麼僵硬了，方才再次開口，「我剛才聽醫生說可以打麻醉，要是實在難受咱們就打個麻醉。」

  顏思思搖了下頭：「我沒那麼脆弱。」

  她說著長呼了一口氣，發白的雙唇一彎，「我剛才都看到了。」

  「什麼？」

  「有人給你發信息，問你今晚準備做什麼，是時景吧？」

  「我之前聽老同學說你們大學也一直在一起，說實話，我真的挺羨慕你的。」

  姜虞眨了眨眼睛：「我們沒在一起。」

  顏思思看著她，有些不解。

  姜虞嘆了口氣，之前怕讓顏思思想起更多過去影響心情，她從未提過時景，眼下既然顏思思開了口，姜虞便將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簡單和她說了一遍。

  包括時景的欺騙與背叛。

  「你以前喜歡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歡，所以不用羨慕我。」

  顏思思依舊看著她：「我說的不止是時景。」

  姜虞眼露詫異：「誒？」

  她和顏思思相處的時間很少，尤其那次之後，姜虞不想與其再起衝突，很多時候都是刻意避開她的。

  顏思思側頭，就著姜虞遞過來的水杯，吸了一口水，啞聲道：「你還記得高三上半學期，突然流行起來的大家一起約看日出的事情嗎？」

  那是高三上半學期的時候，那一年剛好是閏年，不知道誰在那傳，如果能拍下2月29日的日出的話，高考就會一帆風順。

  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最相信這些空穴來風的傳言。

  那一天又正好是周日，姜虞早早和田暖還有時景他們約好，一起爬山去看日出。

  誰料凌晨醒過來的時候，下腹的酸脹告訴她，大姨媽來了。

  都說好事成雙，其實壞事也很容易成雙。

  上山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在一個分叉路的時候，姜虞和一同上山的田暖還有時景走散了。

  手機信號在山上不是很好，怎麼也打不出去電話，姜虞只能就著手機上之前下載好的地圖，一點一點往上走著。

  萬幸這一天夜空明亮，手機電量也充足，只要能爬到約定好的地方集合就好了。

  可惜姜虞還是嘀咕了「大姨媽」的力量，爬了一-大半之後，小腹的絞痛令她幾乎站不住腳。

  她在路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想等絞痛過去再繼續。誰料那痛越來越厲害，渾身失力，整個世界一片天旋地轉。

  姜虞趴在石頭上，周身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混沌中，有一隻手把她拉了起來。

  寬大，修長，牢牢握著她的掌心，帶著難以言喻的熱度。

  爾後，那人把她背到了背上，一步一步往上攀爬，到了山的最高峰。

  又過了好一會，大姨媽終於沒那麼痛了，姜虞在哆嗦中睜開眼，茫然對上了時景滿是擔憂的雙眼。

  看姜虞醒過來，時景大鬆了一口氣，邊幫她擦臉，邊念叨：「你發現和我們走散了就不能留在原地等我們嗎？這一晚上真的是嚇死我們了。」

  姜虞自知理虧，一動不動地坐在那，由著時景幫她擦完臉，又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水杯，喝了好幾口溫熱的水，方才感覺整個人活過來了。

  就在這時，第一道金光劃破天際。

  雖然經歷了半宿的折磨，姜虞終於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看的日出。

  壯麗熱烈，她凝望著太陽，像是在凝望自己的未來。

  太陽完全躍出地平線的時候，姜虞的視線微微移動，正好對上了時景滿是笑意的臉龐。

  那個瞬間，姜虞承認，是她第一次對時景有了不一樣的感官。

  姜虞疑惑道：「那個救我的人，如果不是時景，那是誰啊？」

  她話剛說完，一旁的胎心監測儀突然滴滴滴連聲叫喚，醫生聽到聲音快步走過來，看著上頭跳動的波紋臉色微變：「顏思思，你的孩子胎心不穩，我的建議是現在立刻進行手術。」

  顏思思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瞬間猶如白紙一般，不過她還是很鎮定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醫生走到裡面去叫人，顏思思扭頭看向姜虞：「我應該現在就告訴你，但是……等我寶寶出來我再告訴你吧。」

  到這種時候，姜虞自然更關心顏思思的身體還有她肚子裡的寶寶：「你先安心生娃，我在外面等你。」

  顏思思微笑地點了點頭。

  顏思思被送進手術室後，作為「家屬」的姜虞，帶著她的東西從待產室里走了出來。

  一整晚的擔心，加之在裡面不停遭受各種「嚎叫」攻擊，徒然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姜虞渾身脫力地坐在等待室靠門的椅子上，一動不動的。

  她不光累，思緒也很亂。

  自從時景當著很多人面毫不客氣拒絕顏思思後，姜虞開始與之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覺得時景有些太過分了。

  不管如何，顏思思都是喜歡他的女孩，就算要拒絕，他也應該私底下找個時機拒絕，而不是當眾令她難堪。

  但那次看完日出後，她對時景有了改觀，不再像之前那般的抗拒時景的追求，也默認這人猶如「男友」一般常伴左右。

  可以說，那一天是她和時景關係的轉折點，姜虞從沒想過，那個人，竟然不是時景。

  那會是誰呢？

  又是什麼奇怪的「田螺姑娘」嗎？

  不對，那應該是「田螺先生」，她那時候雖然昏昏沉沉的，但是很確定，背著自己的人有著肌骨分明的肩部線條，是個身形修長的大男生。

  姜虞豎起脖子，看向手術室方向，盼望著那扇門可以早早打開。

  她不光希望顏思思一切順利，更希望對方趕緊結束手術清醒過來，給自己一個答案。

  大晚上的，動手術的人很少，姜虞在門邊坐了一會，覺得很冷，便換到了最裡面靠窗的位置上。

  這一區的住院大樓正好朝著東面，透過透明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天際邊冒出的淡淡白光。

  太陽快要出來了。

  姜虞抓起手機，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

  屏幕上提示有未接來電，姜虞順手解鎖。這個點給她打電話的，大概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詐騙電話。

  是以，當她看到來電人時，一時怔住了。

  宋澤t禮怎麼三點不睡，還給她打電話？

  有腳步聲從前方傳來，在寂靜的清晨四點半，每一步都十分清晰。

  那腳步聲在她身邊落定，緊接著，視野餘光里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皮鞋。

  姜虞猛地擡-起頭來。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個便當袋，袋子旁邊還掛著一杯豆漿。

  豆漿冒著淡淡的熱氣，一點一點往上飄。

  姜虞的視線也跟著往上——

  冬日的清晨，縹緲熱氣中，男人紛然而至的眉眼，如畫一般雋永深刻。

  姜虞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宋澤禮在她身旁坐下，低聲問她：「一晚上很餓了吧，先吃點餛飩。」

  說著，把便當袋解開，將裡面的一碗小餛飩送到她手中。

  姜虞垂眸看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用力閉了閉眼睛。

  一定是這小餛飩的熱氣太足了，熏到她的眼睛了，不然她的眼睛怎麼會這麼酸？

  姜虞抓起勺子，舀了一隻，送入自己的嘴裡。

  比想像中更鮮美的味道，入口的瞬間，就驅散了一整晚的苦澀。

  姜虞扭頭看向宋澤禮，男人感覺到她的動作，也擡眼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碰了碰，姜虞視線微微往右方移動，落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

  突然的，很多年前，在月光下背著她網上走的，那瘦削又挺拔的脊背與之重合在了一起。

  「宋同學。」

  「在。」

  姜虞吸了吸鼻子：「我有點累，你的肩膀，能不能……讓我靠一靠？」

  男人眼波微動：「好。」

  姜虞就這麼靠在宋澤禮手臂肩膀上，一小口一小口吃著碗裡的小餛飩。

  雲破日出，金色的光穿透雲霧，照亮了大半片天空，其中的一縷，落到了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兩人身上。

  宋澤禮偏過頭，凝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

  從他這邊，可以看到女孩柔軟的側臉頰隨著咀嚼一下一下鼓起，他們靠得很近，近到可以看到上頭很細微的絨毛。

  也近到——

  只要他伸手過去，就可以徹底將她籠入懷抱之中。

  這些年的時光猶如螺旋一般在眼前盤旋，學生時代隔著玻璃窗假裝漠然的窺視，每個周一隔著小半個操場希冀的凝望，還有每一次在學校遇到，假裝無意的靠近……

  不管任何時候的姜虞，對他來說，都是一條虛無遙遠的，看不到盡頭的路。

  宋澤禮一直以為，他再不會和姜虞有任何交集，十八歲時候許下的生日願望也永遠不會再實現。

  可人生的際遇就是這般無法預測。

  如果那天他沒有專門去入海出版社，姜虞也許會遇到另一個人，會發生另外一段故事。但那天他去了，姜虞給了他進入她生命的機會，那他應該珍惜這個機會。

  與其擔心姜虞會不會後悔「追求」，不如努力讓她永遠不會後悔。

  長久的隱忍隨著雲層那一點裂縫，傾瀉而出。

  「你真的喜歡我？」

  宋澤禮啞聲詢問著，但他並沒有等姜虞回答，而是直接接下去說道：「那我們談吧。」

  姜虞怔在那，好一會才從宋澤禮的肩膀上豎起腦袋，有些猶豫地問：「我們……談什麼？」

  「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