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2024-09-14 15:31:03 作者: 蠍子蘭

  第187章

  秋獮講武接近尾聲, 比武中勝出者皇帝陛下皆有賞賜, 年輕軍官中鄔雙樨和旭陽賞賜最多。旭陽心想已經給李在德家送去了,餘下的隨手便分給京營同僚。

  夜間皇帝陛下突然聽到帳外悠揚的長調,問富太監:「這是什麼?」

  富太監回答:「這是蒙古人的長調,據說厲害的人的聲音能穿過整個草原。」

  曾森挺認真地問:「那這唱的什麼?」

  富太監搖頭:「這奴婢不知。」

  兩個小的靠著帳篷聽得很認真。唱得什麼一點也聽不懂,調子裡有最深的情。

  「不知道是誰唱的?」

  

  曾森記性特別好:「是不是那個旭陽啊。」

  小皇帝點點頭。

  曾森感嘆:「這樣的聲音, 聽著真……暢快。如果人的聲音真的能達到天涯海角多好, 穿過草原, 穿過海面。」

  曾森看了幾天軍隊操練, 心裡便明白, 以後參軍是要離開北京的。窩在皇宮裡沒什麼出息,無論是海面還是陸地,大將軍總要為國征戰,開疆闢土。只是離開皇帝陛下, 如何日日聽見他的聲音?如何日日讓皇帝陛下聽見自己的聲音?

  悠揚的長調貫穿淒清的夜空,帝帳中的燭火被風一撩, 皇帝陛下不知道怎麼冒一句:「用心聽就行了。」

  有心人隔著萬水千山, 都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無心人哪怕面對面,如此攜風帶霜深情酣暢的歌聲,也是聽不見的。

  曾森懵懵懂懂看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老成地拍拍他的肩:「你以後就懂了。」

  那蒙古長調唱了一夜, 伴著軍隊巡邏的聲音, 皇帝陛下和曾森一夜好眠。

  秋獮最後一天,不知道誰先開始的, 攝政王武力蓋世,當初三千京營攔不住,所以要攝政王騎射,以便天下軍士膜拜效法,激勵軍隊勤加操練不可鬆懈。王修正好匆匆趕來,一聽這口風不對,攝政王會什麼騎射?李奉恕又不是騎兵,他都沒練過!

  皇帝陛下一聽很興奮:「六叔你能騎射嗎?」

  攝政王沒什麼表情:「陛下想看,臣就演練。」

  王修剛到,在人群里,看人群起鬨把攝政王架上去,心裡罵這特麼誰起的頭!皇帝陛下認為攝政王神武無雙,這要是不中靶心,便是掃了攝政王自己和皇帝陛下的面子。

  王修站在人群里看起鬨的軍官士兵,心想別讓我找出來是哪一個。

  其實大多數都是血性上涌壓根沒怎麼多想,一聽就很興奮,攝政王就是活著的戰神,帝國隆盛的閱兵講武最後一天,理應用攝政王的滿堂彩做一個輝煌的收尾。

  攝政王走下觀武台,騎上巨大的飛玄光。飛玄光平時不怎麼睜眼,眼皮垂著,傲得很,誰都懶得搭理。攝政王摸摸它的耳朵,飛玄光突然睜開眼,精光外露。肌肉虬結的巨馬走向騎射場,那裡立著一排整齊的架子,吊著劃一的靶牌。從正面看是一個,風吹一動,才看出來將近二十個牌子,極考驗騎射者的眼力和穩定,以及……運氣。

  旭陽天賦異稟,指哪兒射哪兒。普通射手,能在大風時射中一個被風吹得亂飛的靶牌就不錯了,因此浮動靶反而沒有固定靶更能考校普通射手。

  攝政王往浮動靶的靶場走過去了。王修冒出汗來,吞咽一聲。老李雖然長得唬人殺氣凜凜,他卻知道老李的底細——在山東種了六年蔥還是偷著練。王修心裡哆嗦,老李此次若是出紕漏,就滿朝文官那個破嘴,不知道編排出什麼來。

  王修心裡默默開始準備安慰老李的詞兒。

  兩個人將攝政王的弓擡過去。攝政王的弓是工部特製的,九石硬弓,完全照著太祖的「九鼎」複製。九鼎跟帝王槍一樣,陪葬孝陵。即便還在世,怕是根本沒人拉得開。

  應該說,壓根沒什麼人舉得動。

  那兩個人擡著走過去,圍觀的軍官終於見到了傳說中九鼎的模樣。鄔雙樨看到烏沉沉吞光的巨弓心裡一驚:這是人用的麼!

  軍官們竊竊私語,兩個士兵把九鼎擡到攝政王跟前吃力舉起,攝政王一俯身單手拎起九鼎,緩緩瞄準吊靶牌的架子,放空弦試射。

  富太監小跑到觀武台:「陛下,殿下問您要射第幾個靶牌?」

  皇帝陛下舉著望遠鏡興奮:「哪個都行!」

  富太監小跑去攝政王那裡回話,圍觀的人群屏息凝神。王修握著拳,手心冒汗。老李你只要射中就可以了,哪個都行,放鬆……

  九鼎的箭也是特製的,比一般箭要長。攝政王催動飛玄光,飛玄光揚蹄飛奔,油亮的皮毛粼粼有光,仿佛流淌的火焰。一陣大風吹來,靶牌沸沸揚揚。飛玄光越過靶場的一瞬,攝政王一拉滿弦,烏黑冷峻的長箭穿破大風,頃刻扎穿百步外所有靶牌,吊靶牌的繩子繃繃繃須臾全斷,所有靶牌被長長的羽箭殘暴地拽下懸架,兇橫地釘在地上。羽箭的箭頭扎入土地,箭尾梆梆震動,箭身上串一串靶牌。在場所有人都傻了,箭尾在空氣中繚繞不絕的震顫清晰可聞。吊靶牌的第一個懸架微微晃動,向後一倒,後面一排整整齊齊的架子一個砸一個轟然皆塌。

  王修聽見空中旌旗翻卷的聲音。

  皇帝陛下舉著望遠鏡張著嘴,六叔的羽箭把靶牌都給拽下懸架,拽斷繩子的同時還把懸架給拉倒了,一個接一個砸下去,騎射場一片狼藉。

  不知道誰嗷嗷一喊,整個教閱講武場上暴起狂吼,在天地間迴蕩,軍官們熱血激昂澎湃,浩浩蕩蕩只能喊出聲:「攝政王殿下千歲!」

  這種非人的力量,只有神才有。

  王修腿一軟,差點沒站住。攝政王騎在飛玄光上舉著巨弓一回頭,目光穿過歡呼的軍士,正看向王修。那麼遠,可王修就知道,攝政王在盯著自己。他拍著手,跟著大喊:「攝政王殿下千歲!」

  騎射場考官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臉都白了。皇帝陛下喝彩:「好!」

  曾森也有望遠鏡,看得都驚呆了,他甚至開始想,攝政王可能的確不是人……

  周烈奔至觀武台,喘息急促:「攝政王殿下說,皇帝陛下既然沒有指定射哪一個,那就全……算吧……」

  這個時候,已經沒人關心攝政王到底射沒射中把心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小心思都是妄談。

  凡是攔路的,碾壓過去,一律摧毀。

  京郊振奮地喊得聲音帶血:吾王!

  黑甲黑馬黑披風的攝政王手持黑色巨弓,慢慢走過歡騰的人群,走向觀武台,下馬。兩個士兵來擡九鼎,攝政王一鬆手,他們差點沒接住。

  攝政王下馬,上觀武台,對皇帝陛下微微一笑:「臣其實是射不中靶心,看著靶子煩,乾脆都射掉。」

  富太監眼尖,看到攝政王右手在顫抖,不停地悄悄握拳又張開。九石硬弓,仨富太監也拉不開,何況是個滿弦。

  飛玄光眼睛圓睜,虎光外露,去牽飛玄光的飛龍使被它嚇得肝顫。飛玄光看一眼飛龍使的慫樣,似乎想起來這矬人是誰,以前在宮中差點被自己踢死。於是慢慢垂下眼皮,恢復誰也不搭理的神氣。

  皇帝陛下往攝政王懷裡一撲:「六叔!你太厲害了!」

  攝政王左手抱著皇帝陛下,想了想,摘下頭盔,把皇帝陛下架在肩上。京郊山呼海嘯:

  皇帝陛下萬歲!吾皇萬萬歲!

  曾森有點點失落。京郊講武,從頭到尾,沒他什麼事兒啊。

  富太監只好安慰他:「小王爺,以後每年都秋獮,等小王爺長得比攝政王的弓高了,說不定能一展身手。」

  曾森更鬱悶。

  鄔雙樨混在人群里,沒跟著歡呼,一直定定地看向觀武台。原來真有天賜神力這種事,不是戲曲評書胡編亂造。若非親眼所見,簡直不能信……他又回頭看一眼倒一片的靶牌懸架,沒說話。

  入夜之前皇帝陛下和攝政王殿下進城,各戍衛各自回衛所,京營繼續值守。皇帝陛下和攝政王殿下的儀仗熾火炎炎,一路燒得摧枯拉朽,披荊斬棘,長驅直入進皇宮。

  太后早從西苑搬回宮,焦灼地等著皇帝陛下回來,坐立不安。終於在入夜之前聽到宮人來報,皇帝陛下回宮,一下跌坐,忙命人去前三宮看看皇帝陛下。

  攝政王送皇帝陛下回南司房。皇帝在京郊有點玩野了,猛地一回南司房,看著四面牆,十分泄氣。

  「明年秋天還秋獮,到那時臣府中的小馬駒也可以馱著陛下自由馳騁。」

  皇帝陛下才開心點。

  太后身邊的人來伺候皇帝,皇帝想起來要去後宮給太后請安,攝政王不進後宮,辭別皇帝陛下。

  曾森看著攝政王離去的高大背影,滿臉仰慕。

  李奉恕回到魯王府,一腳進研武堂門,坐地上了。

  王修匆匆忙忙跑進來,攙不動李奉恕:「老李,你右胳膊是不是疼?」

  李奉恕一動,身上鎧甲清脆一響:「你看出來了?」他用左臂撐著勉強爬起,搖搖晃晃往椅上一坐:「氣息沒調好,勁兒使猛了。」

  隨即苦笑:「瞞不過你。」

  王修幫李奉恕卸甲,卸肩甲和臂甲護腕,一個比一個沉。大奉承命人擡著金絲楠木箱子進來,幫著擺。

  這身威嚴冷峻的鎧甲是保護,也是酷刑。沉重的鐵塊把李奉恕的皮膚磨爛了,一道一道的。王修用乾淨怕子蘸清水輕輕清理破皮處,李奉恕閉著眼,一動不動,只是肌肉控制不住繃起。

  王修細細倒上藥粉,李奉恕才長長吐一口氣。

  「什麼都瞞不過你,也避不開你。靶場上英明神武的形象,也沒維持多久。」李奉恕惆悵。

  王修看他一身狼狽樣,笑了:「你怎麼知道。」

  李奉恕揚起眉毛,王修不得不承認:「好吧,其實在山東見你第一面的時候,你從馬車上下來,就跟……就跟從雲間降臨似的。你那會兒沒看到我在哪兒吧。」

  李奉恕幽幽道:「當時你穿件天青色的袍子。那麼一堆人烏泱烏泱,就你一個斯文通透,秀秀氣氣的。」

  王修眨眨眼睛。

  李奉恕心裡暗暗得意:「那時候穿衣服花了心思了吧。」

  王修撓撓臉:「那會兒我就那一身衣服能見人,本來想穿官服的你那魯王府沒來得及做……」

  李奉恕拒絕說話。

  王修驚奇,這又是為什麼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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