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24-09-14 15:27:14
作者: 蠍子蘭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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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攝政王的授意下,周烈緊鑼密鼓地倒騰軍營。具體辦法李奉恕並不多管,京營重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李奉恕只是很想看看,當年赫赫八十萬的威武風光。西北最近不安分,好在周烈經營有方,幾個重鎮總兵都是他的人,總體來說還在控制之內。
遼東虜軍剛撤軍,西北亂民又起。周烈著重強調過一個叫李鴻基的人,李奉恕並不在意。他和大多數統治階級想得一樣,亂民,沒有系統領導更不可能有戰鬥力,給口吃的也就散了。
跟著周烈經過北京保衛戰的京營總算有了出頭之日。周烈大規模整治,軍營反彈很大,全給李奉恕鎮壓下去。先要有兵,再談其他。趁著大家被建州奴嚇得六神無主,趕緊修理修理軍隊。人的本性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等他們緩過神兒來,建軍恐怕又成了無用之舉,除了浪費錢財沒任何意義。
周烈在西北的嫡系部隊鎮守邊關動不了,李奉恕令他在京城再建一支嫡系部隊。京營完全由他掌控,遇事多問問陽繼祖。
陽繼祖最近倒是去魯王府去得勤。李奉恕不大會打仗,陽繼祖給他講課,多次欲言又止。李奉恕裝著沒發現,直到王修都看出來了。
「陽繼祖有事求你。」王修抱著兔毛手籠,笑嘻嘻道:「你都不給他個台階下。」
李奉恕看了半天兵書,索然無味,又換成《農政全書》,看怎麼壟田:「當年方建還得了陽繼祖的提攜。王茂珍的九十八萬兩銀子包山海關的法子就是陽繼祖頂下去的。每年四百萬兩餵出來的關寧鐵騎現在就給我這麼個結果,你說陽繼祖憂心不憂心?」
王修道:「……啊?」
李奉恕道:「方建被收押,我沒讓人動他,就關著他而已。否則他再咬出些什麼人來,你說我殺是不殺?」
王修一嘆:「你心裡還真是什麼都知道。」
李奉恕擡頭看他一眼:「我還知道,有人求你好幾日了。你來說情了?」
王修一抿嘴:「啊,可不。鄔雙樨你到底準備咋辦?這兩天我看他都嘬腮了,看著烏眉皂眼怪可憐……」
李奉恕看了半天書,沒吭聲。
王修道:「關寧鐵騎讓你失望透頂。」
李奉恕冷笑一聲。
王修道:「鄔湘這人是不咋樣。但是鄔雙樨我看還是可以的。你不如把鄔湘接到京城來,放鄔雙樨回遼東?」
李奉恕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王修還想說話,又覺得,話說到這份兒上,再繼續也沒意思。方建在獄裡上書說虜軍不是過山海關南下的,朝廷沒反應,攝政王一看他的摺子直接扔了。遼東鐵騎每年幾百萬兩銀子,落到實處有多少,真的不敢想。攝政王倒是有心查,怎麼查,讓誰去查?方建這幾年在遼東都快自立了。陽繼祖說到方建就支支吾吾,王修不通兵事都聽出來,皮島總兵讓方建殺了,殺了也就殺了卻把皮島給丟了。皮島扼住女真的喉嚨,方建真是幫了黃台吉個大忙。李奉恕氣得大罵:內鬥就內鬥,斗完了不能把攤子收拾了!
方建被收押之後攝政王就是不說怎麼處理。涇陽黨鬧起來,有個涇陽出身的學士上書求情,內閣的大學士也有求情的。他們替忠烈求情,把方建坐實是涇陽黨的人,方建本人又是個文官,和朝廷里涇陽一派往來密切。這樣一昭告天下,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方建的淵源一般。成廟和攝政王兄弟本來就厭惡涇陽黨爭,方建戍邊經略結交朝臣,還疑有大過,再加上是涇陽黨,攝政王不殺他都不行了。涇陽黨跳了這麼多年,不就是因為實權少而虛名旺麼。這難道真是替方建求情?無論方建死不死,涇陽黨都穩賺不賠。甚至說,鬧大了方建不得不被處死,朝廷誣陷忠良涇陽黨拯救英烈的民聲就更顯了。
王修皺眉,真是越想越不堪,但願他小人之心。
壽陽公主在家坐月子,公主府總算消停了,陳家聲勢卻大盛。陳家人乾脆就閉門不出,誰也不見。駙馬爺陳冬儲這幾天在風頭上,嚇得縮在公主府逗兒子,哪兒也不去。
陳春耘自覺說服攝政王的計劃進行順利,誰知道撞上圍京之變,魯王府頃刻之間喧囂鼎盛,他連王府門都進不去,因此打上弟弟門來,急得一臉忐忑:「攝政王最近在忙什麼?」
陳冬儲心不在焉應付兄長,豎著耳朵聽感覺兒子好像在哭:「攝政王這幾天收拾人,你別往上撞。」
陳春耘靠近他:「你打這麼多天算盤,結果如何?」
陳冬儲沉默。
很長時間之後,陳冬儲輕聲道:「西北又餓死人了。去年開過皇倉調糧去賑濟,可是那帳我都不敢算。今年開春,西北連糧種都沒有了。」
陳春耘一驚:「咱們家在西北不是……」
陳冬儲已經為人父,因此有點氣度:「我跟父親講過。父親讓我暫時不要多事。只是攝政王真的沒有要出海的意思,你千萬不要去找不痛快。更何況,你我都知道,所謂的『倭寇』主體都是晏人,背後又是誰給撐腰。就算攝政王支持你硬是把你送上船,你就不怕根本就出不了海灣麼?」
陳春耘道:「我自有計劃。」
陳冬儲道:「你有計劃個什麼?攝政王不把那隻老王八揪出來,你想去蘇門答臘都夠嗆。」
陳春耘嘆氣:「想做一件事,還真是難。」
兄弟兩個相對無言。
王修放衙回家看見李奉恕坐在院子裡喝酒。
李奉恕幾乎沒喝過酒,王修有點驚奇。李奉恕看他來了,一指對面:「坐。」
王修解了斗篷坐在他對面,李奉恕拿了個小酒罈子放他跟前:「喝。」
王修解開封泥嗅了嗅,倒是好酒。李奉恕仰頭灌了一口,神色平常,臉上發白。王修忽然豎起一根手指:「老李,這幾?」
李奉恕看著王修笑。
他嘟囔一句什麼,忽然問道:「我是不是個特別優柔寡斷的人?」
王修搖頭:「不是。」
李奉恕一拍桌子:「我說吧,不能吧!」
他緩了緩,嘿嘿一笑:「都拿我當大傻冒,唉。」
王修道:「不,你只是……可憐他們罷了。」
李奉恕忽然站起來,轉身往外走。王修追上去:「老李你幹嘛去?」
李奉恕一臉嚴肅:「我上大街打聽打聽,大晏到底是怎麼了。饑荒水災白蓮教,貪官庸臣自大狂,我得去打聽打聽,大晏出什麼問題了……」
王修往後拉他:「老李你喝醉了?趕緊回去睡一覺,別撒酒瘋啊乖,咱回去睡覺……」
李奉恕被王修扯得不耐煩。他擡手想一把揮開王修,又蹙著眉想了想。大概覺得會傷著他,索性一把薅起王修,攔腰夾在胳膊下面。王修給嚇傻了,李奉恕顛了顛,滿意道:「腰挺細。」
王修掙動著要下來。掙了半天李奉恕的胳膊跟鋼條似的。李奉恕拍他屁股一下:「別鬧。」
王修吃力擡頭,王府的僕人都擠在一堆驚恐地往這裡看。王修氣得半死,也不知道上來幫個忙!周烈不在,連個能架住李奉恕的都沒有!
李奉恕就這麼夾著王修出了門。
天上又飄了小雪。紛紛揚揚,行人也沒多少。李奉恕漫無邊際地溜達,跌跌撞撞地走。王修用力打他一下:「勒死我了!放我下來!」
李奉恕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他雙手去抓別人領子,王修呼啦摔到地上,趴著乾嘔。那人被李奉恕嚇一跳:「你幹什麼?」
李奉恕等著那人:「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那人罵道:「神經病啊你!」
王修坐在地上看李奉恕滿街抓人,戴著人問:「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踉踉蹌蹌越走越遠,跟瘋子似的。王修看他發酒瘋的身影,忽然眼睛一熱。他把額頭頂在膝蓋上緩了緩,翻身爬起來就去追李奉恕。他拉不住李奉恕,就陪著他,發了一晚上瘋。
大晏的常朝,每天都很秩序地進行。
高祐元年之後常朝恢復正軌,並不在太和殿。清晨皇帝便裝至奉天門,鳴鞭之後奉天門打開,百官文東武西分班進入午門五拜三叩。成廟時簡化常朝,免去五拜三叩。奉天門外整整齊齊站著朱紫補服的官員,肅穆而立。
攝政王從文昭閣進入,負手而走。他走路的姿勢很穩健,速度並不快。金吾衛的人跟在他後面掌旗按劍,兩排人默默無聲。天還沒亮透,攝政王由東走向丹陛,魯王為親王爵,坐東面西。皇帝對他鞠躬,坐北面南。金吾衛的隊伍像是潛行的蛇,細細簌簌順著丹陛遊動,迅速地圍著丹陛站好。大檐圓帽遮住他們的眼睛,下半張臉都在影子裡。
鴻臚寺卿高聲一唱,群臣持笏躬身。天空又開始飄起小雪,紛紛揚揚轉而變大,激烈地墜落。深沉鉛灰的天空下紅牆琉璃瓦,金色的儀仗,肅穆的群臣,雪幕一隔,忽然成了一幅浸了水花了面的工筆畫。
鴻臚寺卿一唱:「平身——」
群臣站直,紅色的浪仿佛翻滾了一下。
攝政王宿醉,頭痛,胳膊拄在寶座扶手上,捏太陽穴。得虧這年頭衣服都是亂穿的,王修一身紅官服也不大顯,要不然攝政王昨天現大眼了。底下又不知道在吵什麼,嗡嗡嗡,嗡嗡嗡,他被吵得恨不得揮著長槍殺將出去,天地清靜。
小皇帝發現攝政王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