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糾纏

2024-09-14 15:21:52 作者: 妹槑

  水下糾纏

  別動!老實點!」

  那女使顯然也同樣看見了,聲音變得謹慎而焦躁,她收回劍柄溫順垂首,實際臉上被遮掩的表情幾乎稱的上猙獰。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晉王,她額間頓時冒出一層冷汗。

  若叫府內人瞧見,只說人是小姐新要的仆侍,呵斥幾句便也糊弄過去了,即使有人瞧出來不對,也不會沒眼色的同小姐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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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晉王卻不同。

  她年少便領兵,新帝繼位前不過侍子之女,根基淺薄無依仗,當時又正處端陽王叛亂之際,帝王駕崩,西北戰亂,前朝後宮亂成一團,人人自危心懷鬼胎。

  晉王輔佐新帝一路搏殺,從頭到尾手上不知攢了多少人命,這種小伎倆,絕瞞不過她的眼睛。

  女人心下已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只盼著面前這男子剛才已被她嚇住,乖乖的把這段必經之路走過去,不然她若落進晉王手裡,怕是大小姐出面也保不下她。

  那她自然也不介意,臨死前拉一個墊背的去地下快活。

  ——

  身後的粗喘威懾如芒在背,梅辭看著前路,心裡清楚若想要生機,晉王便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但即使僥倖存活下來,他又能怎麼樣呢?

  若此事真是仇氏所為,那家裡也已經容不下他了。

  天大地大,又有什麼地方是他的容身之處呢?

  隔了些距離的姜枕燭眸光淡淡,幾乎是梅辭快走了十幾步,便不錯眼的盯了他十幾步,果不其然,就是不久前倉皇躲她那個。

  乘著一點地勢之便,視線肆無忌憚的壓在人發頂盤旋。

  若她沒記錯的話,他今日應該是客。

  卻在府內宴席將散未散之際,步履匆匆神色慌亂,直直闖進這兒來…

  國公府院沿襲百年,曾多次填補重建,府內彎彎繞繞極多,若不是早有預謀,怕是天黑也走不到這來。

  甚至再翻過兩道門,便能一頭扎進前院的女賓席。

  男子的目的顯而易見。

  姜枕燭眉心皺起,目光冷冽向下,視線不動聲色的落在人窄窄收攏的腰身和清瘦下巴上。

  小郎君玲瓏模樣,紅著眼眶氣喘微微,前院又多是吃醉酒的蠢貨。

  一會兒隨便挑一個女郎懷裡一臥,要哪個靠山他傍不到?

  姜枕燭冷著眉梢擡手吃了口冷酒。

  雖心下冷嗤不齒,但到底沒出手攔下。

  她宮內長大,見多了勾心鬥角和你死我活,清楚有些時候男子為了活下去,什麼廉恥和尊嚴都是其次。

  姜枕燭收回視線,不過又仰頭飲下一杯的功夫,餘光里的小郎君卻突然加速跌跌撞撞向前衝去。

  他這一下拼盡全力極快,以至於身後女使伸手去抓,也只草草擦過衣料,姜枕燭瞧清她的力道姿態,絕不是對著主子該有的,便即刻翻下木欄借力躍下。

  下一瞬,梅辭閉緊雙眼直直撲進幽深湖面。

  清冽湖水高高四濺,發出撲通巨響。

  平靜的水面連綿盪起波紋,不遠處的女使目眥欲裂,衝到岸邊時手已握上腰間刀劍,又察覺身後生生頓住,反而朝著生路繼續疾行下去。

  「雲間,逮住她!」姜枕燭側頭厲聲道。

  立馬便有一身黑衣的女人應聲追過去。

  一切發生就如電光火石,姜枕燭已來不及反應,下一秒,自己便也躍進冰冷湖水裡。

  衣擺瞬間浸透水分,重重向下拉扯著她。

  這動靜不小,雲間又大張旗鼓去逮人,沒一會兒便有人察覺到,零零散散的聚到這邊來瞧。

  「快看!有人落水了!」是年輕侍子驚呼的聲響。

  「來人!快來人啊!晉王殿下落水了!!」有人憑著衣裳形制瞧出她,大聲向四周呼救,卻沒注意姜枕燭手邊不遠處還有團模糊身影。

  幾句大叫呼喊,成功把安靜的地方攪得一團亂,甚至已經有人自作主張,急匆匆的去前院找二小姐去了。

  直到眾人靠近,發現了一旁還有一陌生郎君,才騰地一瞬噤了聲調,女使們齊齊垂下雙眼背過身去,侍子們則是面面相覷,面上有些蒼白。

  水裡的梅辭卻是靜悄悄的。

  沒入水裡也沒撲騰幾下,便破布娃娃一般任由水沒過口鼻灌進肺腑,只剩徹底散了冠子的一頭烏髮盪在水面上。

  姜枕燭猶豫一瞬,此時卻也顧不得男女有別的規矩,反應過來的下一秒,胳膊便已經牢牢圈住男子窄瘦的腰身提起來。

  「唔嗯…咳…咳咳…」

  梅辭口鼻皆嗆了水,被人撈出水面卻連咳的力氣都微弱,他浮在水裡半昏迷著,耳朵眼睛仿佛都不管用了。

  面前模模糊糊的,只隱約有個影子。

  「守棠…」梅辭張口,聲音卻沒出來,腦袋裡仿佛團了一層漿糊,早忘了這是哪兒。

  可又有誰會救他呢?

  姜枕燭生平頭一次抱男人,本來就有點不知道怎麼下手,偏偏眼尖瞧見了他的呢喃,當即臉色便隱約黑下去。

  忍了又忍還是嘲諷開口:「你是個瞎子?」

  快聾了的小郎君根本聽不清,只蹙著眉頭怔怔盯著她落淚,明明臉上都是濕潤水漬,落下來的淚珠卻順著臉頰蜿蜒向下,存在感明顯。

  身上全都濕透了,緊貼著身體輪廓,瞧著可憐的不像樣。

  湖水冰涼徹骨,皮膚的熱度便異常明顯,貼在手臂上仿佛有滾燙的錯覺。

  姜枕燭皺眉避開視線,耳尖也隱約透出嫣色,她鬆開手臂想換個動作,至少別碰到他身子…

  可水裡的梅辭渾身戰慄唇色蒼白,舊時夢魘牢牢扼住他脖頸,讓他連呼吸都不敢,只當對面之人是水中浮木,根本不敢離她分毫。

  察覺她想鬆手便牢牢抓住她的衣裳,甚至尤嫌不夠,索性雙手向上,緊緊攀上姜枕燭的脖頸貼近。

  「救…救命…」

  「救救我…」

  梅辭悶聲恐懼的求救,哽咽顫抖,姜枕燭突然被襲避無可避,唇直直擦著他白嫩的耳垂過去,差點就直接被他攀扯著壓進水裡。

  「你…」

  姜枕燭氣急扭頭,偏還要一隻手護著他,若是女子,此刻一掌劈暈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郎君。

  「……鬆手!」姜枕燭壓低聲線嚇他,只換的小郎君抱的更緊,全當沒聽見她的話。

  姜枕燭長這麼大,也沒遇見這種男人。

  她心下有些惱怒,又恐下手狠了把人拍傻,只好忍著對方的非禮單手抱緊,把人帶上岸去。

  反正吃虧的又不是自己,姜枕燭皺眉腹誹。

  剛上岸便有小侍遞了厚厚的披風過來,姜枕燭兜頭蓋下去,把懷裡一張臉遮了個乾淨。

  手下猶豫一瞬,還是推進了對面小侍的懷抱里。

  正巧蕭瑾安匆匆趕過來撞見,最先趕上了這一場面。

  「這…這是?」

  她驚訝開口,對上落湯雞模樣的晉王,以及明顯兒郎身形的另一位,看衣料裝扮,該是誰家的公子。

  「他受賊人所迫,逃脫之際落水,我路過搭救一把。」

  姜枕燭刻意提高了點音調,確保周圍的人都能聽個清楚。

  「今日之事,若有人隨意攀扯污衊,不論是於我還是他,小心自己的舌頭。」

  幫人幫到底,姜枕燭接過另一側的帕子擦拭臉上的水漬,垂著眸淡淡開口道。

  這下不僅周圍人屏住呼吸應是,連蕭瑾安也皺起眉頭。

  「還不帶公子去換件乾淨的衣裳?然後去叫廚房煎兩副驅寒的湯藥。」

  蕭瑾安派心腹跟著一起下去,又派人去把蕭桑叫來照料。

  才隨著姜枕燭一塊去她院內換衣裳。

  幸好兩人身形相仿,晉王殿下才不至於儀容不當的走出國公府去。

  「當真是賊人?」

  蕭瑾安坐在屋內忍了又忍,還是隔著屏風好奇開口。

  她來得晚,沒瞧見過程,不知道再晚一點,梅辭能把自己淹死在這兒。

  還想著別不是哪家小官家的公子,還做著晉王夫的美夢。

  「雲間已經去追了。」

  「況且這賊人是誰,難道你不清楚?」姜枕燭一邊向外走一邊開口道,頭髮還半幹著看向她。

  於是剛才還笑眼彎彎的蕭瑾安頓時便聽出她的話外之音,一張笑吟吟的臉開始變得寒風密布。

  「難不成是她?!…」

  她恨恨咬牙。

  「她真是瘋了!那可是官眷!」

  父親為她納了那麼多良妾,母親甚至連她把伶郎帶回府玩鬧也不管,竟還餵不飽她的口,還敢惦記上清白男子。

  全然不把鎮國公府的聲譽,別人家的性命放在眼裡。

  巴不得所有人跟她一塊,爛進泥地里最好。

  「沒事,你動不了,那便我來。」

  姜枕燭冷不丁開口道。

  自她五姐繼任以後,姜枕燭日日擺爛消磨,認真學著做一個無用紈絝。

  這次是頭一次,蕭瑾安瞧她難得正經,像是真被氣著了。

  也從沉默里嗅到一點風雨欲來的氣勢,蕭國公府作為前朝舊人,母親行差踏錯過許t多次,先皇疏於朝政向來懶得管,當今陛下卻不同。

  蕭謹安早早早便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可當真的來到這個節骨眼的時候,卻又心頭重重沉下去…

  但安靜半晌,她還是一如往常笑著開了口:「你來動手也好,這樣即使母親查的到,也不會發難到我這兒,她早該有報應…」

  整個蕭國公府都該有報應。

  ——

  「那位公子要怎麼辦?你想好了?」蕭瑾安又開口道。

  縱然她當場替人描補幾句,兩個人在水下糾纏相貼卻也是事實,或多或少都於男人名節有礙,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把人納進府里。

  這條路從姜枕燭這邊,自然是走不通的。

  「關我什麼事?」姜枕燭冷臉反問道。

  她辛辛苦苦救人,難道還救出錯處來?

  「與你有過這麼一段風流韻事,他怕是以後妻家難尋了。」

  估計還要連累兄弟名聲…

  姜枕燭皺眉不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回她:「那也只能說明,都不是良人。」

  若真喜歡,了解他的本性,又怎麼會因為他曾經落水被救而打消念頭。

  況且她這兒也不是好去處。

  若有人真這麼倒霉入了她的府門,怕是一輩子都不得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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