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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不立

2024-09-14 15:12:50 作者: 有戲

  不破不立

  這是洛厘拜師以來, 第一次惹王老師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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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王老師在授藝上對他們要求嚴格,卻從沒像今天這樣發這麼大火,連他最喜歡的那件麒麟咬珠的茶寵都被他摔得粉碎。

  「你出去!你要是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今後我王隨山就當沒你這個徒弟!」王隨山指著洛厘,指尖都有些微微發顫。

  洛厘低頭看著腳下的碎片,握緊雙手,卻沒有退縮的意思。

  王隨山看她這幅態度,按住兩邊的扶手, 踉蹌著要從輪椅上站起來, 被方藍靜趕緊按住, 「你幹嘛呀,洛厘她是你徒弟, 但也是獨立的個體, 她也該有自己的想法。」

  「她的想法?她的想法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王隨山指著茶几上一疊模板, 都是洛厘連夜從網上收集的素材,上面的幾頁已經因為憤怒被捏得皺褶遍布。

  他拿起一張指給方藍靜看:「她要臨時更換比賽曲目, 我不反對。但你看看她找的什麼玩意兒,這是什麼, 嘴歪眼斜,這人像被火車碾過似的,難道要在台上給大家表演這種像死人一樣的東西!」

  洛厘悄悄擡起頭,解釋道:「王老師,這個喪屍就是死的。」

  「你閉嘴!」王隨山一聲呵斥, 洛厘又把頭垂下。

  方藍靜擋在兩人中間,從王隨山手裡搶過素材翻看幾頁, 她剛才只是隱約聽了幾句,沒想到畫面比王隨山描述的還要嚇人, 她本想幫洛厘說話的嘴一頓,囁嚅幾下,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王隨山冷哼一聲:「表演這麼個玩意兒給觀眾,那是元宵晚會,你當中元節呢!」

  洛厘又擡起頭:「那是呼籲人們保護環境的,不是為了嚇人……」

  因為時間緊急,她做的策劃案也比較簡單,不少圖片都是網上找的,還沒經過風格細化。

  不過大概故事就是由於環境污染,導致海洋生物變異,人吃了海鮮後也發生類似變異,開始智力退化,身體變得奇形怪狀,只剩進食本能,會吞噬一切有生命的東西。

  主角為一所濱海小城高中的幾個學生,幾人結為同伴,大家合力逃出被怪物封鎖的城鎮,本以為逃出生天,可乘坐熱氣球飛往高空,卻發現整個世界已經到處都是怪物的蹤跡。

  最後暫定為開放性結局。

  洛厘看小說很少,但是漫畫卻經常看,當年她看的第一本末世漫畫叫《漂流教室》,一看就被緊張的情節所吸引欲罷不能,在看到最後她又油然生出一種跨越時空的感慨。

  如果人們對環境繼續肆意踐踏,千萬年後,是不是未來的地球真的變成一顆死亡之星。

  也許這一天都用不了千萬年,幾百年,幾十年,甚至就是下一刻。

  洛厘看到手機頭條推薦的海洋污染新聞,半夜忽然萌生出這個想法,雖然她不太懂到底怎樣才算推陳出新,但末世題材的木偶戲,恐怕圈內也沒人聽說過吧。

  而且現在科技發達,比起傳統僅靠幕布和樂器配樂的舞台,現在可以使用很多設備營造出真實感。

  她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只是現在時間只剩一個月,如果現在更換曲目,大家真的要非常辛苦了。

  洛厘明白這樣很冒險,但要想做出改變,最好的時間就是現在。

  這場省賽就是他們木偶戲變革的第一步。

  洛厘從王會長的辦公室出來,垂頭看著地上排列整齊的白色瓷磚,她按著一條豎線走著走著,忽然變到另一邊,繼續往前走幾步,又換到原來的位置,循環往復,她走著走著忽然一道人影猛地出現在面前,嚇得洛厘差點剎不住撞上對方。

  「薛源?」洛厘站在那,看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薛源,驚訝道:「你好高。」

  「廢話,我不一直這麼高,又不是今天才長個。」薛源銳利的眼尾掃過洛厘的頭頂,毛茸茸的,他不知怎麼就想起自己小時候養的兔子。

  就是那隻兔子沒她好看。

  薛源盯著她仰起的臉,忽然想起什麼,表情有些不自然:「過年那條簡訊……謝謝了,我當時在康復中心,那段時間沒拿手機。」

  洛厘看著他手裡住的拐杖,雖然走起路還是不太穩,但跟原來坐輪椅比已經好太多了,洛厘笑了笑,剛想說沒關係。就見薛源垂下眼,視線移開了幾秒,又鄭重的看向她:「雖然回復的有點晚,但還是祝你新年快樂。」

  看著洛厘微微張開的嘴,他又趕忙移開目光。

  洛厘笑著點頭:「不晚不晚,還沒到元宵節,現在也是過年。也祝你新年快樂。」說到這,她看向薛源的腿:「你的腿肯定會很快康復的,下次見你就連拐杖都不用了。」

  薛源低頭看著自己的腿,不禁展顏一笑,其實有不少人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但只有洛厘說的讓他感覺到真誠。

  「謝謝。」他看向洛釐清澈的眼睛,空氣安靜,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發現除了謝謝已經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洛厘已經朝他擺手:「你要去見王老師吧,你去吧,只是他現在可能有點生氣,但你不用害怕,他是跟我生氣,不是跟你生氣。」

  這話聽得薛源一怔,不等他縷清狀況,洛厘的腳步已經走遠了。

  她還在繼續剛才的動作,腳下一左一右的變換著地板格子。

  像只小兔子。

  *

  回到工作室,洛厘一進門就感覺氣氛有些沉重,連平時最活潑的劉小月此刻都悄無聲息的。

  秦氏夫妻倆面對面坐著,卻都低著頭梳理著木偶線,瘦叔不在,剛才洛厘看他站在外面的走廊對著敞開的窗抽菸,只有胖叔時不時看洛厘一眼,似乎有什麼話想對她說,但又不知怎麼張嘴。

  洛厘是先告訴隊員們自己的想法,才去找的王老師,儘管大家都預想到了結果,卻也沒阻止她。

  或者說他們已經用沉默委婉阻止了,只是洛厘一意孤行。

  眼前的情況就是,如果洛厘執意如此,那團隊就面臨兩個選擇,一是換隊長,從其餘四人中再選擇一名新隊長出來,洛厘還負責原本的職務,只是沒有團隊管理權。二是洛厘離開團隊,再選擇一名新人加入他們,過段時間再從中選擇新隊長。

  畢竟大家都相處這麼久了,現在無論哪種結果都讓人不好受。

  再說洛厘當隊長真的是盡心盡力的為這個團隊,不像以前他們在外面遇到的領隊,什麼好的香的都只想自己,到出力幹活的時候全是他們。

  洛厘能力有限,但也一直在進步。

  而且她認真負責的態度,超越他們這裡的所有人。

  「我的想法早上已經跟大家說過了,很冒險,王老師也不贊同,但也沒有一口否決,他和我想法一樣,團隊的事情應該大家決定。現在我只想問大家的想法,如果有人贊同我的方案,就舉手,我們少數服從多數。」

  大家看著洛厘,滿臉不知所措,空氣沉默片刻,洛厘從桌子裡拿出筆記本和馬克筆,「胖叔,把瘦叔叫進來吧。」

  瘦叔進來後,洛厘給大家發了馬克筆和白紙,贊同她就畫對勾,不贊同畫叉。最後大家摺疊好放進前面的盒子裡,匿名投票。

  大家畫票時,洛厘一個人走到走廊,呼吸著微涼的風,心臟像被緊捏起來。

  她從沒有過這麼緊張的時刻。

  五分鐘後,胖叔叫她,洛厘進去時看著盒子裝的五張紙條,手指都有些微微發抖。

  她伸進手,一張張打開。

  第一張,空白。

  第二張,空白。

  第三張,空白。

  第四張,空白。

  第五張,洛厘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看著依舊是空白的紙條,她的心像是一滴葉尖兒上的水露,在風裡抑制不住的打顫。

  全是棄權票。

  即使無法贊同她t的做法,也不忍心否定她。

  洛厘想跟大家繼續為了把木偶戲發揚光大共同努力下去,可現在她辜負了大家的期待,明明排練好的曲目說換就換,還選擇了離經叛道的方向。

  大家卻比起失望更多的是包容和尊重。

  洛厘比起隊長,更像是他們的孩子和朋友。

  晚上倉州的溫度驟降,殷佳遇去接她時還買了兩包糖炒栗子,暖烘烘的栗子放在洛厘手上,她忽然覺得沒那麼冷了。

  「你也喜歡栗子?」去小姨姥家的路很近,兩人邊走邊剝栗子。

  「還可以。」殷佳遇評價淡淡,不只是栗子,他對任何食物反應都是平平常常。

  沒有太喜歡的食物,也沒有吃不下的食物。

  一定程度來講是十分好養活的。

  洛厘奇怪:「不喜歡你為什麼買兩包?」

  殷佳遇把剝好的栗子放到她手裡,「兩包都是給你的。」

  洛厘一怔,繼而彎起眼:「我又不是松鼠。」

  原來經常來她家後院偷栗子的松鼠就可能吃了,明明那么小一張嘴,一下能藏進去七八顆。

  真懷疑它嘴裡面是不是藏著一個口袋。

  洛厘吃了兩顆栗子,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淡去,她的情緒一般都寫在臉上,根本用不著猜。

  殷佳遇:「更改曲目的事不太順利?」

  洛厘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握著手裡暖呼呼的栗子想了一會:「我現在忽然不知道我這麼做到底對不對了?不變革融合新元素,就改變不了木偶戲沒落的現狀,可要變革,就要推翻傳統的表演構架,讓它重塑新的表演體系。我想讓木偶戲變好,也想讓大家開心,我現在到底要怎麼做呢?」

  她現在真的進退兩難,如果就這麼放棄,下次恐怕也會遭遇相同的結果。但如果堅持,大家的反對又讓她有心無力。

  「厘厘。這件事你沒做錯,他們也沒有錯。只是你們所站的立場不同,所以看到的好壞也都不一樣。「

  洛厘腳步一滯,轉頭看向殷佳遇:「我們都沒錯?」

  「對,在結果出現前,你們都可能是對的,也都可能是錯的。探索的過程中任何一方都可能是贏家,也同樣可能是輸家。」殷佳遇把一顆剝好的栗子塞進她微微張開的嘴裡,笑了下,示意她邊走邊說。

  殷佳遇打比方:「就像新文化運動,剛開始也被很多守舊派所敵視,新舊文化衝擊對立,其實現在來看兩方並不是水火不容,但在當時來看要改變就不得不大刀闊斧的變革,所謂不破不立。既然沒人敢邁出這一步,那你就來做第一人,來一場木偶戲的革命。」

  洛厘雖然學的歷史不少都不記得了,可聽了殷佳遇的話卻覺得熱血沸騰。

  她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來,清冷的白月在她眼中都華光萬丈。

  可是轉瞬,洛厘又垂下頭,「可是大家都投了棄權票,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服大家。」

  忽然,身後響起風馳電掣的摩托聲,在地面劃出一道疾馳的弧線,停在兩人面前。

  薛源摘掉頭盔,呼出的氣都是白的,他單手插兜把一張紙條遞過去,「溜得倒挺快,全隊投票,你把我當人了嗎?」

  不等洛厘再說話,他又戴上頭盔:「忘了告訴你我腿已經好了,拄拐是給我姑父看的,省得老留我訓練。」

  薛源掃了殷佳遇一眼,對上那雙眼睛,目光略有遲疑,還是沒跟他說話。

  殷佳遇溫和一笑,「謝謝。」

  薛源笑了聲,原本他還自戀的覺得自己有點希望,此刻發現,他真的贏不過這個人。

  要不是他打電話說了這個辦法,自己還在那跟王隨山吵得不可開交,也不知道這傢伙從哪弄來他的手機號碼。

  摩托排氣管發出的聲音變得遠去,洛厘才怔怔打開字條,上面是一個大大的對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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