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家長

  見家長

  聽到門鈴響，孟雲想起身去開門。以為是洛厘送飯回來了，房門打開，隔著防盜門的柵欄卻看見兩道身影。

  跟洛厘一樣，時隔多年，她已經無法把眼前這個肩膀寬闊的成熟男人跟記憶里那個清瘦單薄的美麗少年聯繫在一起。

  但視線往上，窺見對方的臉，卻能一眼確定是同一個人。

  眼睛形狀像他媽媽，標準的桃花眼，瞳色卻隨父親，清淡琥珀色，玻璃種翡翠似的透亮。

  看著就心思澄澈，溫軟純良。

  孟雲想楞了一刻，趕緊把防盜門打開，仰起頭，看著殷佳遇的個頭笑了笑，「怎麼長這麼高啊佳遇，阿姨差點沒認出來，記得你高中那會就比你爸高出半頭了，去國外這些年又長這麼高，看來換水土還真能長個啊。臉倒是沒怎麼變化，還是那麼俊。」

  殷佳遇笑著回應：「其實沒怎麼長，那時候就基本定型了，只是健身長了肉才顯得又高又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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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不壯，是有力量了，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孟雲想在鞋櫃裡給他找出一雙拖鞋，不等落地就被殷佳遇俯身雙手接過去。

  洛厘在他後面換上拖鞋，她的鞋很好脫，一提鞋跟就掉下來。洛厘卻沒立即站起身，而是蹲在地上悄悄看著殷佳遇換鞋的背影。

  真的現在就要跟媽媽說嗎？

  雖然是她提出要不要結婚的，可現在告訴媽媽，她覺得有點害怕。

  明明不是在做壞事，為什麼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碎一樣。

  孟雲想從他手裡接過還沒打開的飯盒，去廚房打算再拿一副碗筷，洛厘看媽媽離開，在後面扯了扯殷佳遇的袖口。

  洛厘：「真的要現在說嗎？」

  殷佳遇沒回答，反手握住她，「沒事，我來跟阿姨說。」

  洛厘低頭看向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恍惚回到小時候，每次有壞小朋友要搶他們玩具時，殷佳遇也是這樣握住她的。

  真奇怪，剛才還忐忑狂亂的心臟，忽然安靜下來，像是受驚的小鹿得到了安撫。

  洛厘也想握住他，可不等她蜷起的手指觸及皮膚，那隻溫暖有力的手就鬆開了。

  落空的手虛虛握緊。

  她好像，又慢了半拍。

  原本只有母女倆用的小餐桌一下多了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禁顯得有些逼仄，對她們來說高度剛好的桌面，殷佳遇的長腿只能蜷起來。

  孟雲想怕他不好意思，一個勁兒往他碗裡夾菜。

  「這回來一趟可真夠遠的，多吃點，看看阿姨做菜是不是還是當年的味道。」說完，孟雲想把另一個雞翅中夾給洛厘，買的是家養雞，不是超市那種速成雞，雞翅中就半個手掌大，肉嘟嘟的。

  肉質也好，一點不柴，又入味又嫩滑。

  「謝謝媽媽。」洛厘咬了一小口，眼睛偷偷朝殷佳遇那邊看。

  說是偷偷，可她的眼睛實在很難藏住，眼珠一轉，根根分明的長睫毛就跟著扇動，她自以為是的小動作，在孟雲想眼裡實在太明顯了。

  孟雲想收回視線，又夾了一塊軟爛的山藥段放到殷佳遇碗裡，忽然問：「佳遇長這麼出挑，學習還那麼好，在國外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歡吧，這次怎麼沒把女朋友一起帶回來？」

  殷佳遇停下筷子，擡起頭：「阿姨，我在國外沒女朋友。」

  孟雲想也跟洛厘剛才一樣露出訝然神情，隨即笑了笑：「沒事，你想找肯定好多漂亮姑娘爭著點頭。不過也該結婚了，阿姨周圍沒什麼人脈，不然肯定給你介紹。」

  能明顯感覺到，這句話說出後飯桌上的氣氛瞬間變了。

  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同時陷入一種壓抑氛圍。

  洛厘咬住雞翅，牙齒一直在動，可上面的雞肉卻一點沒減少。她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孟雲想低下頭，撇開上面的油花舀起一勺清亮的雞湯。

  對面的殷佳遇忽然放下筷子，開口說：「阿姨，我和厘厘打算結婚。」

  啪嗒一聲，孟雲想手裡的湯勺一下掉到地上，清脆的響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擡頭看向殷佳遇，又看了眼同愣住的洛厘，洛厘頓了幾秒點點頭，表示贊同殷佳遇的話。

  孟雲想僵了半晌後嘴角才扯出一絲笑，看著他倆：「你們倆啊，這都多大了還逗我玩？婚姻大事，這玩笑可不能隨便開！趕緊吃飯。」

  殷佳遇卻語不驚人死不休：「阿t姨我沒開玩笑，我很早之前就喜歡洛厘，已經喜歡很多年了。我希望能跟她結婚，也希望您能同意。」

  他聲音溫柔謙和，眼神赤誠清澈。客廳早就破敗發黃的水晶燈也能把他映襯得像個真正的王子，如果被這樣的男人不加掩飾的剖白愛意，恐怕任哪個女孩都難以抗拒。

  洛厘攥著筷子，本就白皙的手指更是被捏得毫無血色，她胸口變得一抽一抽的疼痛。

  很早之前就喜歡洛厘，已經喜歡很多年了。我希望能跟她結婚。

  這些，要是真的該多好。

  洛厘看著殷佳遇面不改色的樣子，失落之餘又不得不佩服，他演得可真好。

  如果是她被媽媽這麼盯著，恐怕早露餡了。

  孟雲想雖然經歷過很多，可眼前的情況還是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她深深呼吸，手有些發抖地去撿起地上的勺子，在擡起頭時還是沒法做出回應。

  洛厘覺得不能讓殷佳遇一個人抗，也試探性的開口：「媽媽……」

  「先吃飯，有什麼等吃完飯再談。」孟雲想冷聲打斷她，三個人繼續吃飯，只是這回誰的臉上都沒了笑意，一頓飯吃得寂靜無聲。

  殷佳遇主動幫忙收拾餐具，卻被孟雲想阻止，她把摞起來的碗端著往廚房走，身影沒入拉門後喊了句：「洛厘，過來幫我。」

  正在擦桌子的洛厘不禁肩膀一聳，因為媽媽只有很生氣的時候才會叫她全名。

  洛厘放下抹布，路過殷佳遇的時候努力做出一個「我不怕」的表情，小聲說：「我沒事的。」

  明明肩膀斗得跟震動一樣。

  可憐又無助。

  然而這時候殷佳遇根本沒辦法跟她一起過去，如果他一起去了，孟雲想只會更生氣，覺得是他在誘導洛厘做出不理智的行為，事情根本得不到解決。

  他拿起洛厘放下的抹布繼續擦，側耳聽著廚房的聲音。

  洛厘進去後看著媽媽的背影，小心翼翼走過去，叫了聲：「媽媽。」

  孟雲想繼續著手上刷碗的動作，沒有理會她。

  洛厘一連叫了幾聲後都沒得到回應，眼睛不禁有些紅了，她貼在旁邊抱住媽媽的腰，帶著哽咽叫她：「媽媽，不要不理我。我好難過的。」

  孟雲想毫不留情扒開她的手，把她推搡到一邊，繼續刷碗：「不是要跟殷佳遇結婚嗎，去吧，還要媽媽幹什麼，趕緊跟他走吧。」

  如果是個正常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孟雲想說的是氣話，可洛厘看不出來，她以為媽媽真的不要她了。

  她站在原地，雙手無措的抓著裙擺，站了一會，把流出來的眼淚抹掉，又走過去抱住媽媽，「媽媽，不要不要我，我好難過。」

  孟雲想繼續掰她的手，可這次沒想到洛厘抱得這麼緊，她一用力竟然在洛厘手腕上抓出兩道血痕。

  洛厘的皮膚瓷白細膩，鮮紅的血印在兩條胳膊上尤為明顯，孟雲想下意識捂住嘴，忍住想哭的衝動，冷聲說：「不是要跟他結婚嗎，要跟他在一起，媽媽就不要你了。」

  洛厘抱著孟雲想，腦袋緊緊靠在她背上，眼淚已經把襯衣打濕一片，她張了張口，又緩緩閉上。

  過了很久才聽到她聲音。

  「媽媽，求求你，別不要我，如果不讓我結婚，我就不結了。那，我們可以永遠不搬家嗎，我遠遠看見他就好，我不跟他結婚了。」

  聽著最後一句話，孟雲想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她轉身將洛厘死死摟在懷裡，「對不起寶貝，我的寶貝，媽媽不該那麼說話的。對不起對不起……」

  洛厘努力吸著鼻子，埋在孟雲想懷裡，雙手緊緊摟住她。

  孟雲想輕撫洛厘頭頂，問：「厘厘，之前給你介紹那麼多人你都拒絕，是因為殷佳遇嗎？」

  其實在孟春燕之前就有不少人來說媒，雖然洛厘不能跟常人比，但容貌卻是無可挑剔的，其中不乏有家世和工作都不錯的男孩子對洛厘動心，可無一例外，都被洛厘拒絕。

  當時她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只是沒想到應驗的這麼快。

  孟雲想想讓洛厘明白，跟殷佳遇那種人是不可能的，可聽著她最後那句話，孟雲想動搖了。

  就當是讓她做一場好夢吧。

  看洛厘在她懷裡緩緩擡起頭，點了點。

  孟雲想深吸一口氣，又把她摟進懷裡，在她背上拍了拍：「好，媽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