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 60 章

  本來已經過了零點, 岑家又出這麼大事，那些蹭電視看的村民趕緊都散了。

  岑安錦他們一家三口這才跟著廖素英往岑老頭家走去。

  路上廖素英簡單跟他們說了下情況。

  今天過年，岑老頭說不上是心情好還是心情不好, 反正他喝了不少酒，又吃了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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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吃了什麼相衝的東西，還是……」廖素英沒把更加不好的猜測說出來，「反正吐的血很多，很嚇人。」

  然後岑老頭一吐血, 全家人的第一反應, 都是找岑大山。

  到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之前岑大山其實才是這個大家庭的頂樑柱。

  現在這根頂樑柱移開了，不願意管他們了。

  「大山, 你說萬一……怎麼辦？」廖素英試探著問。

  岑大山沒說什麼：「看看再說吧。」

  剛走到岑老頭家院子裡, 就聽見了洪柔的哭聲。

  大門開著, 幾人一進屋就聞到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

  白丁香在打掃地上的血跡，旁邊的盆里還有沒倒掉的血水。

  岑老頭歪倒在一把圈椅上, 面色蠟黃中透著蒼白，眼睛閉著，看起來非常不好。

  岑安錦只看了眼岑老頭, 便去看岑大山。

  他看起來還算鎮定：「去叫醫生了沒有？」

  話音剛落, 岑天龍從外面跑進來，喘著粗氣道：「岑醫生岳母年前生病，他今年去老丈人家過春節了, 不在家。」

  「去綁架滑杆來。」岑大山指揮岑天龍和岑天虎，「送爸去醫院。」

  滑杆是先用兩根竹竿綁成擔架, 中間再綁上椅子，病人坐椅子上, 兩個人就能擡走。

  梨花溝以前路沒修好的時候，所有重物要出去，要麼擡要麼背。

  現在雖然有路了，但是沒車，也只能擡。

  岑天虎出去沒兩分鐘，就開始問東問西，岑大山只好也跟出去。

  岑安錦拿了張紙，詳細詢問洪柔她們幾個，關於岑老頭今晚吃的東西，以及他最近的情況，然後一一記錄下來。

  等岑大山他們綁好滑杆，岑安錦這邊也記錄得差不多了。

  「小錦，你就別去了，好好在家陪你媽媽。」岑大山對岑安錦道。

  岑安錦本來也沒想去，點點頭，將紙遞給他：「有什麼遺漏，你們再告訴醫生。」

  三個男人擡著岑老頭走了。

  廖素英她們見馮香梅和岑安錦不去，也都不去。

  「我們先回去了。」岑安錦跟幾人打了個招呼，拉著馮香梅轉身就走。

  「小錦，我們有點怕。」廖素英忽然道。

  「哦，那你們今晚就住一起吧。」岑安錦頭也不回，「互相壯膽。」

  廖素英：「……」

  她本來想說，岑安錦現在是公安大學的學生了，應該保護他們。

  但聽到岑安錦這話，她就不敢開口了。

  說不上為什麼，反正現在的岑安錦更讓她害怕了，是會讓她瞬間老實規矩那種怕。

  岑安錦拉著馮香梅的手往自己家走。

  因為是除夕，幾乎家家戶戶都還沒睡。

  之前不少人在岑安錦家看電視，也知道了岑老頭吐血的事，這會兒聽到動靜，都趕緊跑出來打招呼，順便問問情況。

  「岑醫生不在，我們又不懂，說不好是什麼情況，我爸他們已經送爺爺去鎮上的醫院了。」岑安錦說，「聽二伯母他們說，爺爺今晚喝了不少酒，也許是刺激到哪裡了吧，可能明天就好了。」

  其實她看到岑老頭的面相，就知道他這病沒那麼簡單。

  他臉色太黃了，很不正常，可能肝有大問題。

  不過她不會說。

  大過年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是撿好的說。

  回到家，馮香梅才說：「你爺爺其實早兩個月就在說不舒服。」

  「沒去醫院看看？」岑安錦對岑老頭是真的觀感極差，不過她也沒在這時候表現出來，問道，「醫生怎麼說？」

  「他覺得自己沒事，去醫院會被敲詐，所以不願意去。」馮香梅說，「每次不舒服，都是自己買藥吃……他家裡有本醫書，所以覺得自己什麼都會。」

  岑安錦卻想到，陳雋英難產那次，要是能送去醫院，也許也不會死。

  「那就不關別人的事了。」岑安錦說，「時間不早了，媽你早點睡，明天說不定還有得忙呢。」

  馮香梅答應一聲，回去睡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岑安錦就被爆竹聲驚醒了。

  她起床一看，馮香梅已經在煮餃子，桌子上還放著一串鞭炮。

  往常鞭炮都是岑大山放，馮香梅不敢放。

  岑安錦拿出去放了。

  馮香梅聽到動靜嚇一跳，跑過來看：「小錦你小心點。」

  「放心吧，我爸昨晚教過我的。」岑安錦道，「對了，我爸他們有消息嗎？」

  「還沒。」馮香梅搖搖頭，「放完就回來吃早飯。」

  岑安錦看她神色輕鬆，暗暗點頭。

  以前馮香梅性子軟，膽小怕事，不誇張地說，家裡的豬生病，都能把她急哭。

  在這個時候大家的觀念里，吐血基本就等於沒救了，她卻並不著急也不慌亂，該做什麼做什麼，確實改變很大。

  岑安錦放完鞭炮，回去洗了手，邊吃餃子邊對馮香梅道：「媽，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馮香梅問。

  還沒等岑安錦回答，外面就傳來廖素英的聲音。

  「二伯母，怎麼了？」岑安錦走出去問。

  廖素英看看她手中的碗，問道：「你要去給你爸送餃子嗎？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情況，你家有自行車……」

  「你們要去的話，可以把自行車借給你們。」岑安錦不等她說完，直接打斷道，「別弄壞了就行。」

  「我們……」廖素英遲疑道，「都不會騎。」

  「哦，那就不借了。」岑安錦說。

  廖素英：「……」

  她本來打的算盤是，讓馮香梅或者岑安錦以送餃子的名義去醫院，然後便可以順理成章讓她們留下來照顧人。

  以前他們經常用這種套路，結果岑安錦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二伯母，你光惦記著二伯沒吃到餃子，你自己吃了嗎？」岑安錦沖她笑笑，「過年又不忙，怎麼家裡還是什麼事都是你出頭？看得我都心疼了，回去記得多吃點餃子。」

  廖素英臉色很不好看，再次灰溜溜地離開。

  岑安錦回到屋子裡，問馮香梅：「媽，你現在會騎車嗎？」

  「會一點。」馮香梅說，「騎得不好。」

  「能騎就行，哪有什麼好不好。」岑安錦笑起來，「我們吃完飯，去給舅舅拜年吧。」

  馮香梅驚訝地看著她，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是哪個舅舅？」

  原身有個親舅舅，外公外婆也還在，兩邊也一直有來往。

  只不過，因為岑大山再娶了，他們過來會顯得尷尬。

  所以，往常都是年節上岑大山去看望老人。

  原身因為不喜歡出門，幾乎不去外公外婆家，跟那邊關係也不親近。

  但相比之下，原身跟馮家這邊的親戚，就更不親近了。

  岑安錦在原身的記憶里，只能找到一次她和馮家舅舅見面的場景。

  那還是岑大山跟馮香梅結婚的時候，馮家舅舅過來送親。那之後，馮家舅舅極少數時候來家裡，她也都是躲在房間不出門。

  也不怪馮香梅如此驚訝。

  「兩邊都去一趟吧。」岑安錦說，「我爸這個春節怕是沒時間，我把禮物給他們送去。你要是不想去周家那邊，就在外面等我，我不跟他們說你也去了。」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馮香梅搖搖頭，「他們人很好……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你爸出事的時候，沒通知他們。知道以後，你外公外婆舅舅舅媽他們，全都來家裡了，還說了我倆一頓。說以後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記得通知他們，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岑安錦還真不知道這事，之前剛穿過來，只知道幾乎沒人伸出援手，所以把所有親戚都一桿子打死了。

  卻忘記了，以馮香梅的情況，怎麼好去通知周家？

  兩個村子離得又挺遠，周家那邊不知道消息還挺正常。

  「那好，我們一起去。」岑安錦去挑禮物。

  收拾好後，兩人就帶著禮物，騎上自行車出發了。周家在鎮子另一邊，還是要從鎮上過，所以母女倆還給岑大山帶了一碗餃子，只是沒通知廖素英他們。

  廖素英回家後，將岑安錦的話跟兒子媳婦說了。

  「岑安錦怎麼這樣？」謝春玲抱怨道，「她自己有車，去一趟醫院多方便，只是看眼情況，又不要她做什麼，這都不行？」

  廖素英想起岑安錦那番話，沒接兒媳婦的話茬，只是問：「現在怎麼辦？」

  「反正我也不會騎車。」謝春玲說，「還有，我得收拾收拾，明天該回娘家了。」

  「那不就只能我去了？」岑天明有點煩躁，「媽，你把餃子煮了，然後去三叔家把自行車借來吧。」

  「你去借一下吧。」廖素英戴上圍裙，「我要煮餃子。」

  「你都說不借了，我怎麼好意思再去借？」岑天明說，「我先去收拾東西，媽你快點。」

  廖素英怔了一會兒，才去煮餃子。

  煮完餃子她也沒顧得上吃，先去岑大山家借自行車。

  誰知道剛走到院子附近，便看到幾個人一臉失望地從大山家過來，在議論著什麼。

  「小錦和香梅人呢？」廖素英望了一眼，看到岑大山家門好像是鎖著的，她心裡忽然有點不安。

  「你還好意思問？」有個昨天都還在忙，今天好不容易有時間來看電視，結果沒看上的村民，怨念頗重地道，「你們做了什麼，把人家母女倆都給逼走了？」

  廖素英：？？？

  她顧不上和村民爭論，急忙又問：「她們怎麼走的？騎車了嗎？」

  「肯定騎了啊。」有人回道，「人家香梅回娘家，不騎車難道走路？」

  「回娘家？」廖素英傻眼，「兩輛車都騎走了？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兩個人，肯定都騎走了啊。」其餘人奇怪地看著她，「香梅難得回趟娘家，小錦也說想去舅舅家玩，怕是得好幾天哦……你們不會是想讓小錦和香梅照顧岑老頭吧？」

  「三個兒子三個閨女，還想讓兒媳婦照顧，過分了吧？」

  「兒媳婦照顧也可以，但怎麼也不該大山媳婦照顧。要我說，大山都不該管他。」

  「可不是嗎？平時心偏到胳肢窩去了，有好處想不起大山一家，有事就巴巴來找，真好意思。」

  「所以說啊，做人還是不能太過分。」

  「……」

  大過年的，大家沒說「報應」什麼的，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廖素英一個人說不過那麼多張嘴，也沒心情說，轉身往自己家走。

  岑天明和謝春玲已經吃過早飯，碗筷就放在桌子上，看到她空著手回來，岑天明皺眉道：「媽，你借的車呢？不會還讓我去拿吧？」

  「車沒了。」廖素英想起早上岑安錦說的話，心裡一股怨氣在噗噗亂撞，「香梅回娘家，小錦去他舅舅家玩，兩人把車騎走了。」

  「她們明知道我們要用車，怎麼還騎走了？」謝春玲不滿道，「故意的吧？」

  「媽你也是，剛才她們說借就應該直接拿回來啊，為什麼不要？」岑天明跟著道，「現在怎麼辦？總不能讓我走上街吧，那麼遠……」

  廖素英突然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是自己沒長腳沒長嘴嗎？什麼都要我去做，吃了飯連自己的碗都不會洗，我上輩子欠你們的是不是？你們有想過，我還沒吃飯嗎？什麼都要我出頭，你們要臉，就我不要臉是不是……」

  「大過年的，你發什麼火啊。」岑天明嚇了一跳，「還想不想今年順順利利的了？」

  「不想！」廖素英更生氣了，「都不讓我好過，我管你們……」

  「媽你怎麼了？」岑天明皺著眉頭，忽然看到謝春玲在臥室向他使眼色。

  他進去了一會兒，跟謝春玲拿著個包裹出來了，岑天明對廖素英道：「媽，我們先回春玲娘家去了。今年結婚第一年，春玲想家，我們可能要多待幾天才回來。」

  至於送飯什麼的，隻字不提，對廖素英臉上的淚痕，也只當做沒看到。

  小兩口說完就飛快走了。

  廖素英呆了一會兒，一把將桌子上的碗推到地上：「你們有娘家，難道我沒有嗎？」

  她也去收拾了個包裹，剛走出門就看到洪柔往這邊來了。

  「媽，我娘家有事，我得回去一趟。」廖素英頓了頓，還是她打了聲招呼。

  洪柔愣住了：「這個時候，你回娘家？」

  廖素英只當做沒聽到，轉身就走。

  洪柔呆在原地。

  她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小胖子岑建平本來是準備過來的，這會兒撒腿就往自己家跑。

  「媽。」岑建平一進門，就迫不及待道，「二伯母回娘家了，三哥也跟這三嫂回娘家了……哦，對了，奶奶還在二伯家門口站著呢。」

  「那我們也去外公外婆家。」白丁香拉著岑建平，連東西都沒收拾，直接鎖上門離開，「沒道理平時受到偏愛的都不管，要我們這些被嫌棄的人來管吧？我們又不是傻子。」

  等到洪柔回過神，急忙跑來岑天龍家，只看到門上掛著的一把大鎖。

  洪柔一屁股坐在院子一角的磨盤上，哭了起來。

  「哎喲，洪奶奶，這是怎麼了？」隔壁鄰居聽到動靜，過來看了一眼。

  洪柔抽泣著道：「老頭子一生病，這些不孝子全跑了……」

  「那你該去老二家門口哭啊。」鄰居卻並不能跟她共情，只覺得她在這裡哭得晦氣，「你二老平時不是最疼他們嗎？」

  洪柔平時跟村民們打交道比較少，也不知道要如何反駁，起身走回自己家，才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