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 59 章

  岑安錦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趕緊溜回前院。

  她混入看電視的人群里，跟他們閒聊，直到午飯時間, 眾人才紛紛散了。

  岑大山做的午餐非常豐盛，擺了滿滿一大桌，順便邀請了岑小草一家一起吃飯，說是趁著莊問笙在，提前把年給團了。

  這話的意思, 就是今年過年便各過各的吧。

  往年兩家人無論如何, 除夕都是一起過的。

  岑小草看起來有些難過，但也什麼都沒說，幾個小輩更是沒吭聲。

  午飯後, 岑大山和馮香梅開始往莊問笙後備箱塞東西。

  從花椰菜、蘿蔔、白菜、菠菜等新鮮的蔬菜, 到炸酥肉、山藥核桃芝麻丸子、鹹鴨蛋等岑大山親手做的方便攜帶的地方美食, 再到自己家養的雞鴨、臘肉臘腸等肉類，品類豐富到令人咂舌。

  岑安錦想起在原來的世界, 每逢過年，總會有很多網友曬後備箱被塞得滿滿當當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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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小就和父母分開，長大後也沒什麼老家可以回, 自然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偶爾也會好奇。

  現在雖然變成了塞東西的一方，但也大概懂是什麼感覺了。

  她覺得還挺有意思，幫著父母一起塞。

  莊問笙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眼睛都瞪大了。可他攔了這個攔不住那個，最後只能被迫接受, 就是非常不好意思。

  好像他開個車來，專門為了拉這些東西似的。

  「我爸媽今年特意多準備了年貨。」岑安錦看出他有點窘迫, 解釋道，「如果你不來，他們也會送到南市去。所以，不用不好意思，你收下東西已經是幫他們大忙了。」

  莊家幫了那麼多忙，在南市又處處照顧岑安錦，岑大山兩口子運氣不好，這輩子就沒怎麼被人善待過。遇到這麼好的一家人，他們都絞盡腦汁想要回報。

  市面上能買到的東西，莊家都不缺，他們思來想去，只能自己動手。

  好在土地分到戶了，想種什麼種什麼，養殖家禽也沒了限制。他們這半年在家裡養了不少雞鴨鵝兔子等，又提前製成乾貨，方便攜帶和儲存。

  原本岑大山是想親自送去南市，但那段時間村子裡事情多，還有幾家辦酒席，他實在有點走不開。

  岑安錦便告訴他不用特意跑一趟，可以讓跑長途的司機帶貨。

  這也是莊問笙要送她回來，岑安錦就沒有怎麼拒絕的原因。

  反正他是自己開車回去，順便帶上，就不用去找長途車司機了。

  「謝謝謝謝。」莊問笙已經說不出別的話。

  最後後備箱是真的塞滿了，勉強才關上。

  莊問笙站在旁邊，欲言又止。

  「這一包是直接就可以吃的，路上餓了就吃點。」岑安錦將單獨的一包放到副駕，「還有，開車慢點，注意安全。要是覺得累，就停下來睡會兒再走，千萬別疲勞駕駛。」

  他一個人開車，沒人說話，就怕疲勞駕駛。

  「好，記住了。」莊問笙點頭答應。

  「到……」岑安錦本來想說「到了說一聲」，然後便意識到，現在別說手機，他們連座機都還裝不了，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改口道，「到點了，你走吧。」

  莊問笙：「……」

  就這麼想趕他走？

  岑安錦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生硬，又找補一句：「你要是再不出發，到南市就得半夜了。」

  「好了，我這就走。」莊問笙哭笑不得，頓了頓，又小聲道，「電視機後面，給你留了個禮物。新年快樂，明年見。」

  然後不等岑安錦回應，便去跟其他人打招呼了。

  今天有不少村民也來送莊問笙，也有人帶著東西，他全都謝絕了。

  一路邊走邊跟人打招呼，到出了村子，車速才提起來。

  岑家這邊，莊問笙走了，其他人卻基本都沒走，全圍在院子裡閒聊。

  岑安錦跑進屋子，偏頭看電視機後面。

  現在的電視機還是很大一坨，她找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找到。

  「在找這個嗎？」馮香梅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岑安錦扭頭一看，她手裡拿著一個暗紅色的絲絨盒子。

  「啊……」岑安錦蹭蹭鼻尖，有點不好意思，「莊問笙跟我說，他放了個禮物……」

  「我看到他放的，這兩天家裡人多，我怕被一些不要臉的人順走，就收起來了。」馮香梅將她拉進臥室，把盒子還給她，「放心，我沒有打開看過。你自己看吧，記得收好。」

  其實要是之前，她完全不會多想，自己的東西，就算是爸媽，也不該亂動。

  但今天因為聽到了莊問笙那句話，雖然他們都不知道她聽到了，但她還是覺得不自在，這會兒便脫口道：「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打開就打開了……」

  說著已經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條項鍊。

  金色鏈子下面墜著一塊羊脂白玉的平安扣，看起來非常漂亮。

  「這是平安扣？」馮香梅問道。

  岑安錦點點頭。

  「有你的名字。」馮香梅笑起來，「挺好，看來阿笙是用了心的。」

  岑安錦：「……」

  她只想到了平平安安，倒是沒想到還跟自己的名字有關聯。

  「你皮膚白，戴這個肯定好看。」馮香梅看起來對這個禮物倒是很滿意，「我幫你戴上看看？」

  岑安錦還沒想好要不要戴，外面忽然傳來岑大山的聲音：「小錦，出來開一下電視。」

  「來了。」岑安錦不用考慮了，先將項鍊收起來，然後走出去。

  外面已經等了一大群人，幾乎都是衝著電視來的，昨天有些人還沒看到。看到了的，也想繼續看。

  反正過年就圖個熱鬧，現在又沒什麼事，岑安錦打開電視，調到一個放電視劇的台，然後將家裡凳子都搬出來給大家坐。

  不夠坐的便站著，或者從自己家裡帶著凳子來。

  也有人過來圍著岑安錦說話，問她南市什麼樣，都破了些什麼案子……

  接下來的日子基本都是這樣，岑家每天都人滿為患。

  一直到除夕下午，大家都要準備年夜飯，家裡才安靜下來。

  「今天晚上大家要是沒事，也可以來家裡看電視。」岑安錦提醒他們，「有春晚可以看。」

  村民們不知道什麼是春晚，但岑安錦都說好看，那肯定好看。

  以前梨花溝過年的娛樂活動，就是男人打牌，女人踢毽子跳繩聊天，除夕晚上，則是各自在家守歲。

  今年有了電視，岑大山一家待人又和善，還真有不少人願意來他家一起守歲。

  消息傳開沒多久，廖素英就上門來了。

  「二伯母，有什麼事嗎？」岑安錦站在台階上，沒讓他們進門，不咸不淡地問。

  之前鬧過幾回後，岑家兩房人之間，就幾乎沒怎麼往來。只有岑天龍一家，偶爾還和這邊兩家走動。

  「這不是要過年了嗎？」廖素英也是個能屈能伸的，看岑安錦現在出息了，態度好得不行，「爸說，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團年？東西我們都準備好了，你們什麼都不用做，來吃飯就行。」

  往年岑家都是幾家一起團年，但是做飯的事，全由岑大山一人負責，甚至連食材都是自帶。

  除了馮香梅跟著忙前忙後，其他人什麼都不會幹。

  就算喊幫忙，也沒人來，只會說「我們做飯沒有大山做飯好吃」、「能者多勞」、「大山一年到頭難得給我們做頓飯，我就嘗嘗大廚的手藝」之類的話。

  甚至連洗碗，說是大家一起，但也常常是收著收著人就不見了，最後還是馮香梅一個洗。

  今年這些人一下就會做飯了。

  岑安錦冷笑一聲，剛要說話，岑大山手裡提著一把刀，站在門口道：「不用，我家團年飯已經做好了。」

  「那要不，我們把飯菜端一起吃？」廖素英應當是帶著任務來的，還不肯走。

  「我勸你們最好別。」岑安錦笑眯眯地道，「我這人記仇，萬一飯桌上說了什麼不好聽的，做了什麼忤逆的舉動……你們這個年，可就過不好了。」

  現在過年對大家來說，都還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梨花溝的傳統，正月臘月都要特別注意，收好尾開好頭。尤其是正月，如果犯了忌諱，一年都會不順。

  而吵架，自然是大忌諱。

  「小錦你真會開玩笑。」廖素英臉色白了白，「大過年的……」

  「就是啊，都過年了，誰要是惹我不高興，我肯定會讓她更不高興。」岑安錦依然笑道。

  廖素英也在笑，但笑得格外勉強：「你爺爺其實也很惦記你……」

  「那麻煩你告訴他一聲，也讓他為我高興高興——我這次期末考試，考了第一名呢。射擊比賽，也拿了第一名。」岑安錦說。

  廖素英：「……好的，一定。」

  她終究沒敢再廢話，灰溜溜地走了。

  這幾天關於岑安錦抓人販子的事，村子裡已經傳遍了。

  任何一件事，多傳幾遍，總會走樣，變得誇張。

  反正廖素英聽到的版本，是岑安錦相當厲害，他們現在是真不敢惹她。

  岑安錦回頭，剛想安慰岑大山，他倒是先開口了：「大過年的，別為這種事破壞心情，還有什麼想吃的，爸給你做。」

  聽他語氣輕鬆，是真的已經想開了，岑安錦這才真正笑起來：「平常都是你們做飯，難得過年，也放兩天假，今天換我來試試吧。」

  岑大山有點驚訝，隨即又覺得格外欣慰。

  自從學了廚藝以後，他就沒在過年的時候休息過。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廚師，理所應當該由他來做飯，甚至連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在這個世界上，會體諒他做飯辛苦的，除了馮香梅就是岑安錦了。

  她會不會做飯不重要，有這份心就夠了。

  岑安錦確實不太會做飯，在原來的世界，她最擅長的，就是煮泡麵。

  現在當然沒有泡麵給她煮，但家裡本就準備了很多腊味，煮熟了切一切就好。

  岑安錦雖然不會做飯，但刀法還行。

  在原來的世界，有一次為了查案子，她去KTV打過幾天工，還學了點雕花的技術。

  現在切好後，再擺個盤，看起來也像模像樣了。

  然後再燉個湯，蒸條魚，炒兩個青菜，三個人吃已經足夠。

  夕陽落坡的時候，岑安錦的菜終於上桌，朝院子裡喊了一聲：「爸媽，吃飯了。」

  馮香梅和岑大山早被她趕出廚房，不許旁觀。

  兩口子沒事幹，有點擔心她把廚房給點著了，不敢走遠，就在院子裡轉圈。

  隔壁朱爺爺牛婆婆兩口子今年跟兒子媳婦鬧矛盾，過年也沒和好，就老兩口自己過年，沒滋沒味的，見到他倆就跑過來聊天。

  這會兒聽到岑安錦的聲音，岑大山跟馮香梅顧不上他倆，趕緊往屋裡走。

  朱爺爺和牛婆婆沒忍住好奇，也跟上去想看看。

  岑安錦是出了名的懶，不愛幹活，雖然她現在讀書很厲害，但他們不相信她會做飯。

  他倆剛走到門口，就挪不動腳步了。

  桌子上竟然擺滿了，足足有十個菜，有菜有肉，顏色也豐富。

  最關鍵是，每一道看起來都好好看，跟這兩天他們在電視上看到的菜好像！

  梨花溝窮，年夜飯遠不像後來那樣講究，有肉有菜有魚就很不錯了。這樣好看的年夜飯，連岑大山都沒做出來過。

  「朱爺爺，牛婆婆，你們不回家吃年夜飯嗎？」岑安錦給同樣驚呆了的父母遞上碗筷，無比自然地說，「年夜飯也不好請你們吃……那我們吃我們的，就不管你們囉？」

  言下之意，別看了，不會叫你們吃的。

  兩口子今天還真不是想來蹭飯的，這會兒被說得老臉泛紅，趕緊道：「不不不，我家也煮好了，這就回去吃……」

  說著便趕緊走了。

  回到自己家一看，雖說也煮了肉，可怎麼看都有些索然無味。

  岑大山家這會兒電視也打開了，聽起來熱鬧得不行。

  「看看別人家的閨女，又能幹又體貼，生兒子到底有什麼用？」

  「也不是每個閨女都像岑安錦那麼厲害。」

  「那也比你兒子好。」

  「什麼叫我兒子？那不也是你兒子？」

  「問題是他不像我，要是像我，就不會這麼不聽話了。」

  「明明是你沒教好。」

  「你是死人嗎？非要我教？」

  「……」

  *

  岑安錦等牛婆婆夫妻倆一走，就關上了門，然後打開電視，根本不知道隔壁已經吵起來了。

  「爸爸，媽媽，新年快樂。」岑安錦給兩人各倒了杯酒，自己也倒了點。

  記憶中，這是第一次和父母一起吃年夜飯。

  她努力表現得淡定，但情緒到底還是有些起伏，趕緊低頭喝酒以掩飾，結果就被辣到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家裡只有高度白酒，這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看得岑大山哈哈大笑：「酒沒想像中好喝吧？」「不能喝就別喝。」馮香梅瞪他一眼，然後跑去拿出一瓶汽水遞給岑安錦，「特意買給你過年喝的，差點忘了。」

  岑安錦捧著汽水狂吸半瓶才緩過來，然後自己也忍不住笑：「快吃菜吧——不許說不好吃。」

  夫妻倆這次都笑起來，馮香梅特別捧場：「看樣子就好吃。」

  然後沒吃一樣菜，都要大聲夸好吃。

  岑安錦這時候才忽然注意到，馮香梅現在說話聲音比她剛穿過來的時候，好像大了不少。

  「我閨女，做菜能不好吃？」岑大山也難得露出不那麼穩重的一面，「遺傳的我。」

  馮香梅撇撇嘴，反駁不了他，只能拆台：「剛才是誰擔心得不行？」

  「你別說。」岑大山急忙要去捂她的嘴。

  岑安錦看得嘴角飛揚，忽然有一瞬間想到了莊問笙。

  不知道他家裡過年，會是什麼景象？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完飯，岑安錦才打開門。

  村裡有人想過來看電視，但之前看他家關著門，便識趣地又離開了。

  這會兒看到門打開，那些人才陸續過來。

  男人們大多還是選擇去打牌，來的是女人孩子居多。

  「大山，打牌嗎？」有人來喊岑大山。

  「爸，你去吧。」岑安錦說，「這邊我收拾就行。」

  村里沒什麼娛樂活動，有些男人一年到頭都要打牌，岑大山一般只有過年才打幾天。

  「今天不去。」岑大山卻拒絕了。

  「都過年了，你還在忙什麼？」那人道，「又忙著做飯啊？」

  「沒有，今天是閨女做的飯。」岑大山聲音突然提高，仿佛恨不得全村人都能聽到，「做了十道菜呢。」

  岑安錦：「……」

  那人頓時羨慕不已：「你這個閨女真沒白養，太好了。」

  「小錦真厲害。」

  「還是女兒好。」

  「可不嘛，我就喜歡女兒。」

  「小錦，別忙了，過來坐，請你吃糖。」

  「……」

  來看電視的女人們也紛紛加入話題，比起男人們嘴上的羨慕，她們對岑安錦的喜歡更真情實感一些。

  過年都會帶些零食，一個個紛紛拿出來往岑安錦手裡塞。

  馮香梅也將自家的花生瓜子糖果拿出來，招待大家。

  直到春晚開始，沒看過晚會的村民們全被吸引了注意力，再沒人閒聊，看得津津有味。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岑大山去拿了鞭炮出來，小聲問岑安錦：「想不想親手放？」

  「好啊。」岑安錦答應著站起身。

  怕鞭炮蹦到家裡，岑大山準備了一根竹竿，將鞭炮掛在竹竿另一頭，可以直接支到院子裡。

  「我來拿竹竿，你等下負責點火。」岑大山對女兒道，「不要怕，爸爸看著呢。」

  岑安錦自然是不怕的，但也配合地露出一些緊張來：「好。」

  一切準備就緒，屋裡電視上主持人也在開始倒計時：「十，九，八……三，二，一！」

  岑安錦掐著時間點燃鞭炮，岑大山將竹竿甩到院子裡。

  就在這熱鬧的聲響中，一個人影忽然快速跑過來，遠遠就喊：「大山！小錦！」

  「二伯母？」岑安錦認出是廖素英，看她的樣子有點不對勁，問道，「怎麼了？」

  「爸出事了！」廖素英衝到兩人面前，捂著耳朵大聲道，「他突然吐了好多血，你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