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夜啼(十八)
2024-09-14 15:06:18
作者: 梅子黃了
烏夜啼(十八)
「如何?」眾人焦灼地等在殮房外, 見江瑟瑟開門出來,裴霽舟便急不可待地迎上前去。
江瑟瑟沖裴霽舟點了點頭,「我剖開屍體仔細驗了死者屍骨, 其骨呈青黑色,確實是中毒跡象。」
「那能驗出中的是什麼毒嗎?」裴霽舟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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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瑟於階前來回踱步,結合著兩人屍表上的反應,推測道:「我觀兩名死者舌頭根部有細小的刺皰,肚腹膨脹,糞門有開裂之狀,且其指甲青黑,四肢呈痙攣狀, 能致此症狀之毒, 無非就是□□和野葛等毒物。□□製取複雜,若兇手堂而皇之地跑去藥鋪買的話, 又很容易就會暴露。所以我更傾向於後者。」
「野葛?」裴霽舟微有疑惑。
江瑟瑟解釋道:「就是我們平常說的斷腸草, 其含劇毒, 製作起來也更為簡單。野葛能在山上找到, 從其根莖中擠出漿液, 只需幾滴便可致人昏厥乃至死亡。」
「好,我知道了。」裴霽舟道。
晚些時候, 費平總算將那些傳謠者全部帶至了京兆府。
四人皆身著青灰布衫頭戴黑色書生帽, 在堂中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 見裴霽舟款步而來, 紛紛抱拳揖禮。
最開始, 幾人還不願如實供述。
「王爺, 酒後胡謅之語,當不得真。」書生甲欠身道。
「對對對, 當不得真,當不得當。」另三人附和道。
裴霽舟亦不急惱,只是一雙柔情鳳眼中隱約有狠厲慢慢顯現,噙在嘴角的笑也慢慢凝固,他故意沒理會那幾人,轉而問立在身側的費平:「費參軍,妄議科考,誣陷朝庭命官者,該當何罪啊?」
說完,裴霽舟漫不經心地端起茶盞輕輕吹著面上的浮葉。
費平回道:「回王爺,依照我大梁律例,輕者流放,重者杖斃!」
費平刻意加重了語氣,效果顯著,即便裴霽舟沒有擡頭,聽著四人倒吸一口涼氣時也能想像出他們的神色是何等驚懼。
裴霽舟一句廢話也不多說,揚了揚下頷,揮手作起身狀,「行吧,既然他們都認罪了,那就交於刑部處理吧。」
「是!」費平應道。
裴霽舟掃了眾人一眼,欣喜道:「瞧!這案子辦起來多簡單,一刻鐘不到,便結案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本王先回房休息了。」
「王爺慢走!」愣了半晌的雷鳴也上了道。
「哎,王爺,這就完了嗎?」書生乙慌了,他追上前去卻又被仇不言攔了下來。
裴霽舟回頭,挑了下眉,「不然呢?本王還要感謝你們這麼爽快的就認了罪——」
「認罪?誰認罪了?」書生丙看了看左右。
「我們沒有認罪。」書生丁跟著叫喊道,「不對,敢問王爺,我等何罪之有?」
「休得叫嚷!」雷鳴喝了一聲,「剛才你們不是都承認了,那些話是你們胡謅的麼?我們都聽到了,休要狡辯!」
「我,我,我——」書生乙結巴道,「我們沒有傳謠,剛剛的話當不得真,還請王爺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對對對,當不得真,還請王爺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另三人搶聲附和道。
「胡鬧!」雷鳴斥道,「你們把京兆府當什麼,把我家王爺當什麼!休得糾纏,趕緊走!」
見雷鳴要動真格的,那四人頓時嚇得面容失色,雙腳無力,他們齊刷刷地跪在地上,稽首道:「王爺,王爺饒命啊。我們不是故意要愚弄王爺的,只是事關重大,我們不敢說罷了。」
「哦?」裴霽舟揚手屏退了雷鳴,饒有興趣地問道,「這麼說來,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四人微微擡著左右看了看,權衡利弊後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實情,「韓朝生的狀元之名有蹊蹺是真,我等沒有證據也是真。」
「說來說去,不還是傳謠麼?」雷鳴嗤笑道。
書生甲急忙辯解:「不不不,大人,我們所言句句屬實,您若不信,隨便拉個考生一問便知,憑那韓朝生之才,能上榜就不錯了,高中狀元是萬萬不可能的。」
「你們這話就稍顯妒忌之意了啊。」雷鳴笑道,「許是他平時有意隱藏鋒芒呢?又或是考試時,他靈光乍現,超常發揮了也說不一定。」
書生乙無奈地垂下頭去,囁嚅道:「就是害怕大人們不信,所以我等才不敢說實話。不過我等敢用性命作保,所言句句屬實,還請王爺莫要將我們杖斃或是流放。」
「好,本王也不問你們要證據了。」裴霽舟道,「本王再問你們,你們覺得韓朝生有作弊之嫌,難t道僅僅是從他平時的表現來判斷的?」
幾人再次交換了眼神,裴霽舟察覺到後,怒喝道:「若有一句摻假,本王定不輕饒!」
「是,是是秦子殊。」書生丙顫巍巍地擡起頭,「我們也是偶然間聽到了他和韓朝生的對話,才知道韓朝生的考卷其實是秦子殊幫忙寫的。」
「簡直就是荒謬!」雷鳴甩了甩袖子,指著匍匐在地上的四人問裴霽舟,「王爺,您不會真信了他們的鬼話吧?」
見裴霽舟神情嚴肅,他慌道:「王爺,您真的相信——」
裴霽舟擡手打斷了雷鳴的話,他負於輕踱了幾圈後,猛然回頭問那幾人,「你們還知道些什麼?接著說!」
書生甲怯弱地看了裴霽舟一眼後又慌忙垂下頭後,須臾後,他悶悶的聲音在撞到地上的石磚後反彈起來傳入了裴霽舟的耳中,「秦子殊因著與傅少師那層關係,與禮部的官員素有來往。也不知秦子殊許了那些人什麼好處,竟讓他們冒險將兩人的考卷互換了去。」
「就你們所知,除了韓朝生外,還有誰也參與了作弊?」裴霽舟又問。
幾人面面相覷著,過了好久,書生甲才淺淺吐出一個名字,「陶青時。」
「你說的可是這次殿試的榜眼陶青時?」費平激動得衝上前去。
「是。」那人怯怯道。
「那蔣源呢?你們可知他是否也參與其中?」裴霽舟繼續問道。
「蔣源?」書生甲歪頭想了片刻後搖了搖頭,「沒聽說過。蔣源這人其實對功名並不是那麼看重,照他的話說,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也不打緊,反正他家裡多良田,下半輩子的吃穿是不愁了。」
「嗯。」裴霽舟沉默片刻後,給費平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將幾人帶出去。
「王爺,那我們——應該不會被流放了吧?」四人還以為要被治罪,祈求地望著裴霽舟不願離開,還是費平喚了人來將四人拖拉了出去。
「求王爺開恩吶!」四人的呼喊聲從院中遙遙傳來。
裴霽舟吩咐費平道:「將他們四人放了。但要囑咐清楚,近日無令不得離京,若有要需要,他們需得隨時來京兆府配合查案。」
費平領命去後,裴霽舟又轉向雷鳴道:「你與費平分別去將陶青時和秦子殊帶來問話。」
雷鳴應聲轉身,可走了幾步後他又折了回來,猶疑道:「王爺,秦子殊那邊倒好說。可陶青時畢竟是聖上親封的榜眼郎,下官這一去,要以什麼名目呢?」
這一問,還真把裴霽舟給問住了。現下也沒有證據證明陶青時參與了科考舞弊,就不能以犯人之名逮捕,以證人之名也說不通。
「這樣,你就說是為韓朝生一案有事詢問,勿要多言,先將他帶至京兆府再說。」裴霽舟思忖片刻後道。
「是。」雷鳴應道。
攜令而去的雷鳴如閃電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怎地,裴霽舟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麼事。
他長呼著氣踏至門口,負手凝望著如墨鋪灑的天際。幾點伶仃星光伴在弦月之旁,照得人間昏暗彷徨。
夜風驟起,吹得檐下的燈籠哐哐亂搖,倏地,焰苗從燈亭中竄了出來,待風停後,才慢慢縮了回去。
幾盞燈在風中熄滅,偌大的庭院突然就暗了下來,裴霽舟已看不清前方的圍牆和牆下的翠竹,只有屋中那幾縷微弱的燭光從他背後照過來,在階下投出一團小小的光圈,映出他纖長身姿。
兩刻鐘後,雷鳴回來了,但沒帶回陶青時。
「王爺,出事了!」雷鳴疾跑過來。
裴霽舟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似乎已有預料,但還是不信邪地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雷鳴急得連禮節也顧不上,忙道:「陶青時,也淹死了。」
原是雷鳴去榜眼府尋人時,被告知陶青時出去與友人相聚了,雷鳴知道此事耽擱不得,便從家僕口中問來了陶青時與友人相會的地點,可到那兒一看,卻一個人都沒有。緊接著他又去找了陶青時的友人,可對方更是一臉茫然,表示他雖有意與陶青時相約,可陶青時從未應允過。
雷鳴意識到陶青時可能出事了,他馬不停蹄地趕往曲江亭,卻還是晚了一步。
竇雲將陶青時撈上岸時,他已經沒有了呼吸和脈象。
「屍體我已經讓人擡去殮房請小師妹檢驗了。」雷鳴道。
裴霽舟淺淺嗯了一聲,他知道,驗與不驗都不重要了,陶青時一定是中毒後溺死。
「秦子殊呢?」轉眼又瞧見費平亦是空手而歸,裴霽舟波瀾不驚地問道。
費平稟道:「秦子殊,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