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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夜啼(四)

2024-09-14 15:05:49 作者: 梅子黃了

  烏夜啼(四)

  京城中又連著熱鬧了三天, 三甲進士於曲江共赴聞喜宴,接著禮部又於府中設宴款待,之後眾考生三五成群聚於各大酒樓自行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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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未曾這般酣暢一敘了, 真是快哉,快哉啊!」醉酒男子高舉雙臂,踉蹌行於曲江池徑。

  「周兄,你慢些走。」其友張麒擔心他狡猾跌落池中,忙不疊追上去,伸著長臂護於他兩側。

  周環也不管腳下生絆,張麒護之不急,只見對方跌跌撞撞著朝前方撲了過去。

  周環哀嚎一聲, 卻長趴在地上不起, 張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翻轉過來,最後實是拖拽不動, 便任由周環四仰八叉地睡在地上。

  「今夜月色真美。」周環擡手指著遠處酒肆檐下飄忽地燈籠道, 「就是太晃了。」

  張麒捧腹笑道:「周兄, 你到底是醉了, 竟連燈籠和月亮都分清了。」

  「胡說!」周環猛地坐起身, 耷拉著腦袋,含糊不清地說道, 「明明就是月亮, 張兄你怎地指月為燈?」

  張麒無奈, 攀著周環的肩在他旁邊坐下。

  今夜, 既是高中之人的慶功宴, 也是他們這些落榜者的打氣宴。張麒心中煩悶, 自然也是喝了不少。

  「周兄,莫要氣餒。」張麒拍了拍周環的肩膀, 安慰他其實也安慰自己,「這次科考,我們與高中者也沒差多少,我相信,後年我們一定會考中的。」

  周環沒有應聲,只是歪頭看著他的「月亮」嘿嘿傻笑。

  但下一瞬,「月亮」被風吹滅了。

  周環咦了一聲,尋呼道:「月亮去哪兒了?」言罷,又猛地起身趴在欄杆上往湖裡看。

  眼瞅著他就在栽進池中,張麒這次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撈了回來。面對酒醉之人,打罵也無用,張麒只得耐心哄道:「周兄,月亮回家了,我們也回吧。」

  周環回頭看著張麒,迷糊道:「月亮回去了?」

  張麒鄭重點頭:「對。」

  周環像是被點了穴似的呆滯不動,忽而又笑著推開張麒,指著他道:「張兄你蒙我。」

  張麒以為他酒醒了,正欲勸其回客棧時,又聽周環道:「月亮明明沒有回去,你聽,月神在叫我呢!」

  張麒扶額,這周環的身形比他壯實得多,他又沒辦法將其強行扛回去,可若是拋下他不管,又非良善之舉。

  於是張麒陪著周環沿著曲江池畔奔跑亂竄著。

  三月的風,仍有絲刺骨。張麒喝著冷風,喉嚨猶如刀在割。他不想再與周環玩這貓捉老鼠的遊戲,於是一鼓作氣地逮著周環後便緊箍著對方不再放手。

  最後兩人都累得靠著欄杆癱坐在地上,好在經過這一番折騰後,周環酒醒得也差不多了。

  「張兄,多謝你的照顧。」周環抓著張麒的手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們一起努力,以後一定要在這西京之中拼出屬於我們自己的一片天地。」

  張麒笑著點頭,道:「夜已深,周兄我們須得回去了。」

  這次周環沒再拒絕,二人互相扶持著,抓著石欄起身。

  可就在這時,忽聞斷斷續續的嗚嗚聲。

  「張兄,你聽到了沒?」周環一隻手攀著欄杆,另一隻手還抓著張麒手腕,將起未起。

  「什麼?」張麒一臉茫然,今夜他都快被周環給折騰瘋了。

  「噓!」周環放開張麒的手豎在唇前噓了一聲,「你仔細聽。」

  張麒亦貓著身子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可卻什麼聲音也沒聽到,正當他欲告訴周環他聽錯了時,卻突然有「嗚嗚」起傳入耳中。

  張麒不禁皺了眉,壓低聲音對周環道:「是風聲罷!」

  周環卻搖了搖頭,「不像。」

  張麒又仔細聽了會兒。恰巧,這會子風聲更重,吹得池邊的柳樹沙沙作響,卷得池中水漣漪四起。

  但張麒能明顯地聽出風聲和那嗚嗚聲大不相同。

  呼呼風聲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嗚嗚聲貫穿在曲江池畔,陡生出一縷驚悚。

  張麒後背涼意漸起,不自覺地抓緊了周環的腰帶。

  「張兄,去看看?」周環提議。

  張麒咽了咽口水,「還是算了吧。」

  周環忽地笑話起張麒的膽小來,他道:「張兄,虧你還是個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個道理都不懂?」

  張麒望了望天,「世間許多離奇之事尚不能用常理解釋。況且這月黑風高之夜,就算沒有鬼怪,萬一碰著些手持砍刀的匪徒,撞破其不軌之事,那咱也沒命活了。」

  周環不信邪,他道:「西京一向太平,哪兒來那麼多匪徒。」

  張麒忙提醒道:「周兄莫非忘了,罪陳王趙世玉——」

  回想起那一連串慘絕人寰的命案,周環打了個冷顫,最終還是放棄了追尋聲源的想法。

  「周兄你看,那兒是不是有火光?」張麒拽著周環的胳膊不停搖晃著。

  周環朝池對面看去,涼亭里,果真有火光在閃爍。但影影綽綽間,卻沒瞧不見任何人的影子,兩人也就理所應當地將其當成了鬼火。

  「鬼、鬼火?」周環的聲音都變了。

  幾乎同時,兩人悄悄地蹲了下去,儘量用欄杆遮擋住自己的身體。這時候,也不需要誰催了,兩人就躲在圍欄的陰影下,跟個螃蟹似的挪著步。

  「誒,張兄,周兄,昨夜你們去哪兒了?明明最先離開,怎地一整晚都沒回來?」回到客棧,張麒、周環二人剛要上樓時便碰到了從樓上下來的何首文。

  何首文看著二人渾身沾滿了塵土,頭髮凌亂不堪,面色不佳,就連腿也哆嗦著打不直,又問二人:「你們這是怎麼了?」

  「難道你二人也是——」何首文忽然想起最近聽到的秘辛,一臉恍然地看向二人。

  張t麒當即沉了臉色,怒斥道:「休得胡言!我與周兄只是昨夜喝醉了酒,不小心倒在路邊睡了一夜!何首文,你亦是讀書之人,怎能生出如此齷齪不堪的想法。」

  何首文也覺察到自己言語有失,忙揖禮致歉:「何某錯言,還請兩位兄台莫要放在心上。」

  言罷,側身讓路,張麒甩袖上了樓,至於周環,活像丟了魂兒似的,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後,何首文才嘁聲癟起嘴角。他下至大堂中,尋了個空桌落坐後,睨眼瞧著了角落裡默默用膳的竇雲。

  何首文起身,招呼近前的店小二將自己的早膳端到竇雲那桌,他隨即用腳尖勾著長凳腳拖開後,一屁股坐了下去。

  竇雲擡頭看了何首文一眼後又低下頭去,自顧吃著碗裡的米粥。

  何首文上下打量了竇雲一番後,朝他噓了一聲,不懷好意地問道:「喲,今兒怎麼只有你一人用膳?」他朝四周張望一番,確信沒瞧見另一人後又問竇雲,「你那位形影不離的好兄弟呢?話說回來,我好像已有幾日未曾見到他了。」

  何首文戲謔地笑著,刻意在「兄弟」二字上加了重音。

  竇雲沒理會他。

  「何兄,你可別以大欺小啊。」秦子殊夾著幾本書從樓上下來,為竇雲打抱不平。

  何首文心虛,但還是嘴硬道:「秦兄誤會了。我沒有欺負小竇雲,而是在關心他。難道你們沒發現什麼端倪嗎?」他回看著堂中眾舉子,卻無一人回應他。

  「我勸何兄還是管好自己吧。」終於有人回嗆了他一句。

  何首文此人年紀三十有餘,在考生中算是年齡比較大的,且其家境優渥,為方州地紳,其常言方州刺史的四姨娘是他姨婆外甥的的侄孫女兒,據說刺史見了都得喚他一聲大表叔。

  何首文常以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身份於客棧內耀武揚威地欺負弱小,大多數舉子不想惹事兒就都讓著他,因此也助長了其驕縱之風,時間長了更是無人敢惹,也就秦子殊不懼他。

  何首文倒也不是怕秦子殊,只是聽人說他與當朝少師關係匪淺,想著若是考上了還可藉此關係攀附上傅斯遠,因此便儘量不去惹他。

  見有人打了頭,剩下的人便紛紛噓起了何首文,何首文一言難辯眾口,吃了一肚子氣後,端著碗悻悻離開了。

  「秦兄,這麼早你要去哪兒?」見秦子殊抱著書往外走,有人好奇問道。

  秦子殊一向寡言,面色亦難得像今日這般和煦,他笑著答道:「此地污濁之氣太重,我另尋個清淨之處讀書。」

  「秦兄真是好氣魄啊!」有人贊道,「我等同樣落榜,卻要萎靡好些時日才能振作,秦兄竟這麼快就恢復了。」

  秦子殊笑了笑沒說話,掃了眼背對著自己的竇雲後轉身離開了。

  「你說這秦兄人也用功,論才華也不輸韓、陶二人,怎麼他就一直考不上呢!」有人搖頭嘆道。

  「莫非就因著他與傅少師這層同鄉且同窗的關係?」有人大膽猜測。

  「此話怎講?」頓時便有人圍了過來。

  「你們想啊,傅少師現已身居高位,且又從不避諱與秦兄之間的情誼,若是輕易高中,有心之人豈不是會藉此大作文章?」那人篤然道,「所以我猜,為了傅少師聲譽,就算秦兄的策論寫得再好,也不會給他通過。」

  「可考官閱卷時不是看不到考生的名字麼?」又有人問。

  「嗐,這有多難?」那人道,「眾位兄台,你們當真覺得會試就公平公正一點兒貓膩都沒有嗎?若真是那樣的話,那韓朝生怎麼就會試殿試都得了第一?他腹中有幾兩墨水,別人不知,你我還不知曉麼?」

  眾人啞然。

  無論如何,韓朝生已是板上釘釘的狀元,沒有證據的話,他們不敢亂說。

  「嘁,膽小鬼!」見人作鳥獸散,那人冷不丁嘲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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