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面(十九)
2024-09-14 15:05:35
作者: 梅子黃了
芙蓉面(十九)
「春祥確是與那個叫夏荷的女子生過情,本王也的確打算將那塊玉珏贈予春祥,但遺憾的是,還沒等本王送出手,春祥和夏荷便不知因何緣故分開了。」趙世玉倒是大方的承認了春祥與夏荷的那段情,他依舊端坐在廳堂主位上,一雙淡然無光的眸子在江瑟瑟的面龐上逡巡了片刻,繼續道,「也是自那之後,春祥許是受了刺激性情大變,時常偷摸著出府,也不知做什麼去了。不過後t來,他的心情有所轉變,本王只當他是走出了那段陰霾,未曾想,春祥竟——」
趙世玉垂首低嘆,他的聲音盡顯悲愴和憾然,有那麼一瞬間,裴霽舟和江瑟瑟二人都快被他精湛的演技給矇騙過去了。
「舅舅是懷疑城中女子失蹤與春祥有關?」裴霽舟緊追不放。
趙世玉猛地擡起頭,否認道:「本王不知道,春祥他明明是個好孩子啊,怎會做出那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呢。本王不信——」
江瑟瑟瞧著趙世玉的神情,不得不暗自感嘆他說話的老道。
明明每個字都在否認,可聽在耳中,竟是將春祥所犯的罪名坐實了。
「有一事還得徵求舅舅同意。」裴霽舟目不轉睛地盯著趙世玉,「夏荷與夫人即為好友,想來應該了解甚深,所以小甥還想請舅舅差人請夫人出來一趟,小甥有事相問。」
趙世玉聽後冷不丁地哼笑一聲,「什麼好友,無非是個攀權附貴之流罷了。非是本王在背後嚼人舌根,那夏荷與其她樂伶無異,也不過是看了煙兒的身份,你若不信大可去問府上的家僕,她每次來這裡,可都不是空著手回去的。本以為她與春祥的事兒能成,怎麼說也是自家人,什麼金銀首飾翡翠瑪瑙,只要是她看上的,煙兒都大方相送。」
「煙兒誠心相待,夏荷卻薄情寡義,連一件小小的事情都不肯幫忙。」趙世玉冷聲道,「即便如此,在夏荷失蹤後,煙兒還為她傷心頗久,至今都還未走出來。所以有關夏荷之事,霽兒你也沒必要再去問煙兒了。煙兒平日裡甚少出門,她與夏荷之交也僅在府中,外面的事情她一概不知,你去問一陣也是徒增她的煩惱。」
「古有劉皇叔三顧茅廬終請得孔明先生出山,現在我三入陳王府,卻見不得柳氏一面,傳出去怕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裴霽舟在趙世玉處吃了癟,滿是氣餒地與江瑟瑟退出了主廳。
江瑟瑟還沒來得及說些安慰裴霽舟的話,便聞到了一股敷瘡如聖散的藥味,訝然間擡頭,只見柳輕煙側身隱於柱後。
即便是在自家府中,柳輕煙依舊戴著帷帽,這便更加印證了江瑟瑟之前的推測。
「江姑娘!」柳輕煙緩聲喚道。
江瑟瑟上前一步,「王妃您的臉沒事吧?其實民女亦略通些醫術,王妃若是方便,可以讓民女給王妃瞧瞧,或許可趁惡疾蔓延之前扼制住。」
柳輕煙的嬌身一滯,許是在疑惑江瑟瑟為何知道,但很快她便恢復平靜。
隔著帷簾,江瑟瑟聽到柳氏苦笑一聲,回道:「不必麻煩了,我這惡疾非一般名醫是治不了的。」
江瑟瑟見她執意不肯,便也不再勉強,頓了小許,她問柳氏:「王妃特意在這兒等我們?」
柳氏的帷帽輕輕擡了擡,而後正面轉向江瑟瑟,「我,只是等姑娘。」
此話一出,站在一旁的裴霽舟尷尬地咳了兩聲,他識趣地對江瑟瑟道:「我在外面等你。」
江瑟瑟淺淺嗯了一聲,看著裴霽舟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後,她才收回目光,「王妃找民女——」
「你我雖只有過兩面之緣,但我卻覺得與姑娘相投,你也別一口一個王妃地叫我了,若不嫌棄,只叫我聲姐姐就行。」柳氏道。
江瑟瑟忙道:「不嫌棄。我前幾次來府上想見姐姐一面,可都被王爺婉拒。不知姐姐今日找我所為何事?」
柳氏默然不語,過了許久,她才悠悠開口:「我聽說京兆府在洛水河中撈出了幾具屍體,是真的麼?」
「是。」江瑟瑟答道。
話音未落,只聽柳氏倒吸一口冷氣,頓了頓,她又問:「春祥,春祥的屍體也在裡面?」
這次,江瑟瑟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姐姐為何有此疑問?我等也是今日才得府上報官說春祥失蹤,卻不知他是死是生。」
柳氏想來也聽出了江瑟瑟在套她的話,便她也不逃避,「妹妹不必誆我,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那裡面定是有春祥的。」
江瑟瑟也不再賣關子,直言道:「我們確實撈起了一具男屍,但其面目盡毀,辨不出身份,不過我覺得是春祥。」
聽到這句話,柳氏似乎舒了口氣。
「是王爺讓你來問我的?」江瑟瑟反問柳輕煙。
柳氏搖頭,「不是。是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江瑟瑟乘勝追擊,「那請問姐姐這真相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柳氏卻沒再回答江瑟瑟的問題,而是顧左右而言他,「夏荷是個好姑娘,是我對不住她,我要是不邀她入府來玩兒,或許她也不會死。」
「夏荷死了?」雖然早有猜測,但江瑟瑟還是為此一驚,除了驚訝於夏荷之死本身外,她還驚訝於柳輕煙竟然如此篤定。
「姐姐你能不能告訴我,夏荷是怎麼死的?」江瑟瑟急道,「春祥和夏荷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那些失蹤和死去的女子與你和陳王有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一道冷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江姑娘背著我與內子談話究竟是何居心?煙兒她近來高燒多病,腦子也不怎麼清醒,剛剛說的都是胡話罷了!」
趙世玉大步上前將柳輕煙攬在懷裡,而柳輕煙亦如一具失了魂魄的空殼,任由趙世玉擺弄。
「煙兒,外面涼,你怎麼突然跑出來了?」面對柳輕煙,趙世玉又換了一副面孔,他語氣溫和,猶如三月春風,「為夫帶你回屋。」
「好。」柳輕煙淡聲道。
趙世玉也不再理會江瑟瑟,他半攬半扶著柳輕煙離去,可沒走幾步,趙世玉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看著江瑟瑟,「暮色將臨,素聞城中匪盜橫行,江姑娘還是儘早回去,免得孤身一人被賊子惦記!」
趙世玉的眸中夾雜著陰鷙與狠戾,被他緊盯的這一剎那,江瑟瑟一時分不清對方是恐嚇還是真的在關心她的安危,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多謝王爺關心,民女會小心的。」
趙世玉冷哼一聲,逕自帶著柳輕煙離開了。
「柳氏與姑娘說了什麼?」門外的拐牆擋了裴霽舟視線,他並未瞧見趙世玉的出現。
「她知道春祥和夏荷都死了。」江瑟瑟聲音淡淡的,似乎還未從驚懼中回過神來,「我懷疑柳輕煙極有可能還知道他們究竟因何而死。」
裴霽舟不由得皺起眉頭,他雙手向後背著,挺直了脊背,「她怎會知道?莫非她留下你是為了探你口風?是陳王要她這麼做的?」
江瑟瑟搖了搖頭,「不是。」
裴霽舟訝於江瑟瑟篤定的語氣,「姑娘就這麼信她?」
江瑟瑟落在石磚上的視線終於慢慢上移,她稍稍側過頭看了裴霽舟一眼。原本還在看著前方的裴霽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也偏過頭來。
「怎麼?」見江瑟瑟眸中有波,裴霽舟只當自己臉上染了塵,他反手擦了幾下。
江瑟瑟將趙世玉突然出現並帶走了柳輕煙一事告訴了裴霽舟,但對於趙世玉最後「告誡」她的那句話,她暗忖片刻,又壓回了心裡。
她現在可是京兆府的仵作,且受過聖上召見,她還不信趙世玉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對她動手。既是逞口舌之能,又何必說出來擾得大家都心神不安呢。
「這事情的走向是越發的奇怪了。」裴霽舟嘆然道,「依姑娘之見,陳王趙世玉、其妻柳輕煙和忠僕春祥三人,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江瑟瑟無端嘆息一聲,隨之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霧氣,氤氳了她的眸光,融進了籠在天邊經久不散的濃雲。
「我一直覺得陳王是主謀,春祥是幫凶,至於柳輕煙,應該算是知情者。」江瑟瑟道。
「但我們現在沒有證據證明陳王與此案有關,倒是春祥與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裴霽舟又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柳氏知曉其中內幕,或許我們能以她為突破口,找到破案的線索。」
「王爺打算怎麼做?」聽裴霽舟的口氣,似是已有了打算。
「既然柳氏能主動找你,說明她至少是站在正義的這一邊的,只是礙於至愛之人,深陷矛盾之中。」裴霽舟道。
「王爺需要我做些什麼?」聰明如江瑟瑟,一眼便窺知了裴霽舟的計劃。
裴霽舟欣賞地看著江瑟瑟,嘴角揚起一抹淺笑,「還需姑娘與柳氏再走近些,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江瑟瑟聽了不免輕笑,她道:「王爺就這般篤信我能得到柳氏的信任?」
「當然。」裴霽舟想也沒想便回答道,「姑娘籠絡人心的能力我又不是沒有見識過。」
說起這,江瑟瑟難免不會想起裴霽舟之前揶揄她的話,他之前懷疑自己用了某中見不得人的手段搭上了傅斯遠,那今日傅斯遠幫自己說話,裴霽舟會不會更加深信他的猜測?
或是,裴霽舟這話就是在故意點她?
「t那王爺呢?」話已問出了口,即便江瑟瑟再懊悔也無濟於事,她只能梗著脖子望著前方,迫使自己不去在意裴霽舟的神色變化。
裴霽舟驚訝地轉過頭,卻見江瑟瑟的注意力並不在他的身上,猜測她可能只是隨口一問。
但裴霽舟卻認真且毫不掩飾地答道:「我?自然與他們一樣,欽佩著姑娘各個方面的卓絕能力。」
「王爺莫要取笑我。」江瑟瑟轉過頭短暫地看了裴霽舟一眼後,又將目光移向別處。
「我說的是真心話。」裴霽舟道。
「王爺現在可是清醒著?」江瑟瑟又問他,「我可絕對沒給王爺您下那些西域禁術,沒強迫您說這些違心之話。」
「之前......」裴霽舟面色肅然且誠懇地向江瑟瑟致歉,「初見姑娘時,因著姑娘女子身份有所輕視且怠慢了姑娘,是在下無禮,後又在未加驗證之前便恣意猜測姑娘品行,是為不敬!今霽舟在此,誠懇地向姑娘道歉,還請姑娘寬宏,不計裴某前嫌!」
裴霽舟跨出兩大步,忽地停駐在江瑟瑟面前,朝她深深揖手一躬。
江瑟瑟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忙扶著裴霽舟的手,連聲道:「王爺折煞民女!」
「其實這也不怪王爺,畢竟世人觀念所致。」江瑟瑟安慰他道。
「是啊。」裴霽舟深吸後又嘆息道,「說破天,我也不過一介俗人罷了!」
江瑟瑟總覺得裴霽舟這話意有所指,可她又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