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面(十七)
2024-09-14 15:05:32
作者: 梅子黃了
芙蓉面(十七)
「江姑娘也要與我們同去?」看到裴霽舟主動喚了江瑟瑟上前,胡安常面露窘色。
又沒有屍體可驗,她跟去作甚?胡安常心裡嘀咕著,有一個雷鳴在旁邊時不時地踩他一腳已經夠讓他吃一壺的了,現在又來個江瑟瑟,擺明是想讓自己難堪罷!
罷了罷了!反正這個官兒也快當到頭了,眼下能保著個飯碗兒就不錯了。
「有問題?」裴霽舟不答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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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胡安常懊惱自己話太多,管他們那麼多幹什麼呢,誰愛去誰去,又礙不著自己啥事兒。
裴霽舟沒再理睬胡安常,在仇不言牽來馬車後,他與江瑟瑟先後上了車。
「王爺,您怎麼看?」裴霽舟還未坐穩,江瑟瑟便迫不及待地詢問他的看法。
裴霽舟握拳輕置於唇前,輕咳了幾聲後,道:「故意為之的痕跡太過明顯,本王便陪著他們演這一遭戲,看看那幕後之人到底想做什麼。」
「我與王爺想法一致。」江瑟瑟回憶著周管事的言行,頭頭是道地分析起來,「即便春祥只是一個內侍,可無緣無故失蹤了這麼些日子,周管事無論言語或是舉止都表現得太過鎮定了,他回復王爺的每一句都像是事先經過演練似的有條不紊,倒是在最後露出了慌亂,可能是擔心王爺再多問幾句就答不上來了。」
「嗯。」過了許久,裴霽舟又問江瑟瑟,「江姑娘覺得,春祥是兇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江瑟瑟想了想,如實回道:「不足兩成。」
「那江姑娘認為兇手最有可能是誰?」裴霽舟擡眸看著江瑟瑟。
江瑟瑟面色一如既往地淡然,她答道:「誰讓周管事來報的官,就有可能是誰。」
裴霽舟贊同地點了點頭,「只是對方有備而來,想必已經處理好了一切。而且周管事說他半月前還見過春祥,可姑娘驗過那具屍體,在水裡被泡了少說也有半個多月了,那周管事又怎會見過春祥。」
「所以,周管事在說謊。」江瑟瑟道。
「他確實說了謊。」裴霽舟肯定地說道,「我猜想兇手之所以會選這個時間點,就是想將一切推到春祥身上,畢竟最後一個失蹤者公孫念就是半月前失蹤的,恰巧在春祥『失蹤』之前。」
「只是我實在是想不通,陳王綁那麼多女子做甚?」江瑟瑟思來想去,仍舊猜不透,「不僅綁架無辜女子,還下那麼狠的手。」
「這怕是只有等他親自告訴我們了。」裴霽舟心中也是五味雜陳,他難以將那位如玉如琢舉世無雙的謫仙公子與兇犯二字聯繫起來。
馬車驀地停下,外面傳來仇不言輕喚二人的聲音。
挑起車簾,江瑟瑟躬身出去時朝那王府門楣望去。
這是她第二次來陳親王府,明明是白天——陰霾散去,微弱的陽光穿透雲層,從雲朵的邊際擠出金輝的艷麗日子,陳王府看起來像是褪了色一般毫無生氣。
陳王府大門敞開,門口無人值守,江瑟瑟一眼便看到了那面布了塵的照壁,灰濛濛的,一如前幾日的天氣。
「王爺,幾位大人,裡面請。」周管事在前引著路。
江瑟瑟本想留在最後走,可裴霽舟卻停了腳步等她,而雷鳴和胡安常等人就不得不停下來,直等江瑟瑟走近,他們幾人才繼續在斜後方跟著。
跨過門檻,江瑟瑟不經意間擡頭看到了門楣兩側的燈籠,荷花與鴛鴦的圖案依舊在,顏色也比前幾日所見更淺了些。
江瑟瑟看著那兩個斑斕不復的花燈,心底悵然。
明明無風,花燈卻不由自主地輕輕轉動著,宛如飄零的浮萍。
繞過照壁,江瑟瑟瞥見了那一簇簇貼牆而生的翠竹,也就幾日光景,那竹杆和竹葉卻已泛黃。
江瑟瑟跟在裴霽舟身後,擡眸間看到了端坐在上位的趙世玉,此時他正端著一碗茶,垂首輕輕吹著氣。
趙世玉吮了口茶,順手將杯放在手側的桌上,看到裴霽舟一行人t入了廳堂,未起身,只是在裴霽舟問候了他一聲後,揚手邀裴霽舟落座。
「上次來,舅舅說柳夫人身體不適,不知可好些了?」裴霽舟坐在趙世玉左側的楠木椅上,箭袖裹著的粗實小臂撐在膝蓋上。
趙世玉面浮淺笑,「多謝記掛,煙兒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那正好。」裴霽舟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江瑟瑟,「前日我與江姑娘恰巧在明蘭胭脂鋪外碰到了夫人,夫人與江姑娘相談甚歡,兩人還約著在府上相聚,這不聽說我要來貴府辦事,便也厚著臉皮跟過來了。」
江瑟瑟屈膝福禮,「早就傾慕王妃才華,還請王爺允民女與王妃一敘。」
趙世玉微滯,他重新端起茶盞,湊近杯沿卻沒有喝,他擡頭看著裴霽舟,道:「真是不巧,煙兒她一早就出門去會她的那些小姐妹了。等煙兒回來後,我定將姑娘之意轉達於她,再另尋他日邀姑娘與煙兒敘話,可好?」
趙世玉轉向江瑟瑟,清亮的眸中浮現出一絲強制,江瑟瑟不得不順著他的話應道:「如此,那民女改日再來。」
趙世玉淡淡地嗯了一聲,又問裴霽舟:「霽舟,你來不是要調查春祥失蹤一事麼,怎麼本王看你一點兒也不著急,莫把宦人命不當回事啊!雖說春祥只是一個小小的宦官,可他畢竟是母妃留給本王的親信,這麼些年來,本王視他如家人,如今他下落不明,本王心中實在是擔心得緊。」
裴霽舟面露難堪,懊悔自責道:「舅舅教訓得對,是小甥主次不分了。」說罷,他起身向趙世玉揖了禮後,便讓周管事帶自己先去春祥平日生活的地方查看。
「這麼多天了,就算留了痕跡怕是也早就銷毀乾淨了。」周管事在前方帶路,江瑟瑟湊近裴霽舟低聲道。
「我知道。」裴霽舟道,「這不陪著演戲,走個過場罷了。」
一行人及至下人居住的偏房外,裴霽舟招來雷鳴和仇不言,吩咐二人在院中仔細搜查,他則在春祥常住的屋子逛了一圈後便走至院中涼亭下歇著。
「那位口口聲聲說待春祥如家人一般的陳親王怎麼沒跟過來?」江瑟瑟走近裴霽舟。
裴霽舟撣了撣衣角上的灰塵,抓著下擺兩邊一揚,哂笑道:「看來我們在這裡是一點兒線索也找不到了。」
話音剛落,雷鳴和仇不言便先後跑了過來,「王爺,屋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沒發現。」默不作聲的仇不言也朝裴霽舟搖了搖頭。
裴霽舟頓了片刻,對仇不言道:「那些與春祥同住的人呢?都一一問過了?」
仇不言回道:「都問過了。據他們所說,春祥乃陳王貼身近侍,當值時幾乎宿在主院那邊,他是個孤兒,寡淡少語,不喜交友,更不愛閒逛,即便是休沐也只是獨自待在屋中讀書習字。」
「不過——」仇不言話鋒一轉,抱著刀走近了些,「他們中有人發現,自半年前,春祥便日日伺候陳王身旁,再沒回過這裡。他日日勤懇得連休沐都省了,卻又時常出現在朱雀大街,有一次,出府採買的小廝親眼看到他在梨花巷與一姑娘私會。」
「此話屬實?」裴霽舟握拳在石桌上輕捶,「莫不是那小廝編了謊話來誆我等吧?」
仇不言道:「真實性有待查證,便屬下瞧那人神情又不像是在撒謊。」
「人呢?把他帶過來。」裴霽舟吩咐道。
仇不言應聲而去,不多時便領了一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過來,那人一身藏青色布衣,頭戴同色素羅帽。他來時面露懼色,在看到裴霽舟後更是戰戰兢兢不敢上前,有躲避之意,還是仇不言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蹌著到了裴霽舟跟前。
「參見郡王!」那小廝腳下一軟,跪下去後便癱軟著起不來。
裴霽舟看了仇不言一眼,後者會意地提著小廝領子迫使他站了起來。
「是你說曾看見春祥在梨花巷私會女子?」裴霽舟冷聲質問。
「是,是小的親眼所見。」小廝不敢擡頭去看裴霽舟,「大約是在五個月前,小的出府採買竹炭時,偶然間撞到了春祥與拉著一女子進了梨花巷,小的只以為那女子是春祥在外尋的對食。」
「春祥知道這件事嗎?」裴霽舟追問。
「知,知道。」小廝點頭,「小的一開始不知道他瞞著我家王爺,便將那事當作玩笑講給了別人聽,春祥知曉後還與小的撕打了一架。」
「哦?」裴霽舟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後又問,「那你可知那女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小廝搖了搖頭,「小的不知。」
「那相貌呢?」一旁的江瑟瑟插嘴問道。
稍稍平復了緊張心緒的小廝認真思索了片刻,「那女子身高不足七尺,比春祥略矮些,臉若鵝蛋,膚如荔白,霧鬢雲鬟,發間簪一朵芍藥絨花,彼時著一身淡粉色長衫。」
「之後呢,你還見過那女子嗎?」裴霽舟又問。
小廝搖頭,「未曾。小的猜測春祥與那女子的事定是吹了,因為在那之後的一個深夜,小的撞見春祥抱著酒罈偷偷在後院喝酒,嘴裡還念念有詞地在說著什麼,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
「你這廝,怎麼啥事兒都讓你給撞見了。」雷鳴忍不住打趣道。
小廝難為情地扭著頭,「小的也不願啊,誰讓小的倒霉呢!」
「你還倒霉?該說倒霉的是春祥吧,你撞破了人家的秘密不說,還到處宣揚,毀了人家的姻緣。」雷鳴嘲諷道。
小廝囁囁嚅嚅了一陣,也沒敢再行狡辯。
裴霽舟率眾人從偏院離開,及至正廳里,見趙世玉仍坐在原位,他目光空洞地盯著廳外的空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霽舟,尋到線索了嗎?」趙世玉在周管事的提醒下回過神來。
裴霽舟搖頭,忽卻問道:「府上下人說,春祥找了個對食,這事舅舅知道麼?」
趙世玉又是一愣,恍惚良久,才緩聲道:「知曉。但本王覺得春祥年幼又是個宦人,根本不懂什麼男女之事,擔心他受人矇騙,因此勸了他幾句。」
「如此,會不會是春祥與那女子余情未了私奔出京了?」裴霽舟假意猜測,「周管事不是說舅舅丟了一塊玉珏麼,想必價值不菲?」
「或許吧。」趙世玉嘆道,「若真如此,那本王也就放心了。」
趙世玉似乎不太想與裴霽舟搭話,任由裴霽舟說些什麼,他都只是懶散應付幾句,幾番過後,更是藉口心神疲憊而回了後院歇息。
「這陳親王怕是有毛病吧。」出了府,雷鳴就忍不住嘮叨起來,「說在意春祥死活的是他,愛答不理的也是他,我都懷疑他究竟是不是想找回春祥了。」
雷鳴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通,忽才意識到自己的僭越,忙扇了自己一巴掌,又向裴霽舟請罪:「下官口無遮攔,還請郡王責罰!」
裴霽舟一天到晚哪兒來那麼多閒心懲這個罰那個,別人說什麼他倒無所謂,「我無妨,小心讓別旁人聽了去,你項上人頭不保!」
「是是是。」雷鳴喏聲連連,「郡王訓誡得對,下官謹記,今後再不敢妄言!」
裴霽舟沒理會他,扶著江瑟瑟一同上了馬車,待車駛離後,一直畏縮在後面的胡安常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