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2024-09-14 15:02:03
作者: 六須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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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間想說話就沒那麼方便了, 既要保持距離又要讓人看不出來是在演戲。阮妤忍住想問他答應這麼快做什麼,前方帶路的男人腳步慢了下來,在一棟獨立的二層木質樓停下。
「阮小姐, 請進。」男人伸手邀請她進去, 「裡面會有人接待你。」
阮妤點點頭,按照男人手指的方向和沈確一前一後跨過門檻進了樓里。
如他所說,裡面接應的人早早等候在此了,看見他們進來後,走過來客套往裡引:「阮小姐,鬼牙還有點事需要處理, 你們先進客待室坐一會兒。」
客待室在一樓,比尋常家裡的客廳要大很多,裡面沙發的擺設更像是會議室,以窗為主位,放了一個單人深棕色的寬闊沙發, 又以它為中心分界點,左右兩側各排布兩列三人沙發, 沒有鋪陳地毯,深色的地板足夠襯起威嚴。
男人引他們坐下:「阮小姐你坐這兒。」
她很意外連座位都要分配清楚,不過對方沒有做過分之舉無非是聽裴霽的話,她沒必要為難人家。
沈確則在男人引導下坐在阮妤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後,和對面的人相視一眼,向她提醒不遠處的監控。
「會有人送茶進來, 稍等。」男人說完這句動作輕緩離開了客待室。
他一走, 屋內霎時無聲。
阮妤記得沈確眼神暗指這間屋子有監控, 神色動作漸漸趨於僵化,怕多說一句容易留下把柄或讓人懷疑, 乾脆坐在位子上就等著茶送進來。
沈確靠著沙發背看她拘謹的模樣,樂出聲來:「放輕鬆,你一直不說話照樣惹人懷疑。」
她背對監控,食指放在肩側意指身後監控,也是提醒他別太放鬆。
「像他們這種人安裝監控不可能會錄音,與其說他們不屑倒不如說是更怕自己的話成為把柄。」沈確逗她似的打了個響指,「放心說,別憋壞了。」
阮妤瞪他一眼,饒是聽了他這番解釋,心裡還是略有防備。不是她天生疑心深重,自打來了大本營,樁樁件件的事教會她的道理:防人之心不可無。
「太過防備也會引起他們懷疑,和平常一樣隨便說幾句。」沈確傾身向前,手肘撐在膝上,「你猜他找我們做什麼?」
「不知道。」阮妤學著他的樣子肘撐膝和他四目相對,「陰晴不定的性子,很難猜。」
「是嗎,我還挺想會會陰晴不定的人到底是什麼樣。」
沈確話音剛落,待客室的門被人緩緩推開,方才引路的男人重新打開了門,朝他們輕輕點了下頭,自覺往前走一步給身後的人讓路。
裴霽闊步走來,緊隨其後是前來送茶的人,推著一個擺放茶具的小推車停放在正中心的單人沙發旁。
「你先出去。」
「是。」
將茶具擺放好後,女人跟在男人身後,兩人前後腳的距離離開了待客室。
裴霽不急著擺弄茶具,煮茶等附庸風雅之事,靠著沙發背對阮妤笑笑:「看你心情不錯。」
她不疾不徐回應:「還好。」
「因為你哥過來了還是你母親托他代為轉達的那些話讓你t心情不錯?」
「都有。」
裴霽眉梢微擡:「都說些什麼了?上次我和你母親見過,她對你似乎不太了解,關於你的興趣愛好說得很模糊,這樣的母愛倒是挺少見。」
一張明牌衝著阮妤先打過來,她定了定心神,淡定解釋:「她不清楚很正常,父母總覺得孩子對什麼都感興趣,沒有定性。」
裴霽但笑不語,盯著她看了會兒,收回視線,對純聊天的狀態不太滿意,拎起壺上藤編把手為他們各自斟了一杯茶。熱騰騰的白霧隨杯口縈縈而升,茶香飄散出來,清冽好聞。
「這次任務你完成得不錯,鬼瞭對你讚不絕口,」裴霽提了下把手,茶水止住,他略微探究的目光落在沈確身上,「聽說是你救了鬼瞭,不少人都挺好奇你怎麼救下的。」
沈確端起杯盞聞了聞茶香,回了句不著調的話:「這茶不錯。」
阮妤看他一眼,他心安理得開始品茶,又偷偷瞥了眼裴霽,破天荒地他居然情緒穩定地任由沈確品茶不回話。
淺飲兩口嘗到了茶香,沈確放下杯盞主動提及一件事:「小妤臉上的傷和你有關?」
裴霽端茶的手微頓,不似往日唯我獨尊的樣子,畢竟動手打女人可不是值得歌功頌德的好事,只有沒出息的男人才會對女人動手,他若承認就是間接說自己沒出息,若不承認怕也沒法隱瞞。
屋內氣氛逐漸朝詭異的走向慢慢靠近。阮妤雖為參與這場對話,卻是事件參與者,意外沈確會當面問裴霽這件事時,他已然起身來到裴霽面前站定。
「哥……」
她的一聲輕喚仿佛成了事件開始的哨聲。
快而狠的拳頭沉悶地砸向裴霽的臉,和她一模一樣的受傷位置。
裴霽一時沒防備,牙齒磕到了舌頭,血腥味遍布整個口腔。他迅速起身火大地想要回擊。
「疼嗎?」沈確在他出拳的瞬間淡定飄出一句話。
裴霽的拳頭硬生生停在他面前,僅一公分的距離。
沈確瞥了眼近在咫尺的手,用力揮開,視線不再受阻,他偏要當面一字一句羞辱:「我收著力揍你,你就疼得要回手,她那天當著眾人面挨一巴掌,我問你疼嗎!」
聚會地對阮妤動手這件事,裴霽不是沒有後悔,那一瞬間脾氣沒收住,巴掌落在她臉上留下的紅痕到現在他都記得。心虛,後悔,無論是哪種情緒都足以叫停他追究沈確動手的事。
裴霽緩慢放下手,憋著火重新坐下:「對她動手的確是我的錯。」
沈確仍站在他面前,眼瞼微垂,居高臨下地審視,摻雜著嘲諷的味道:「後知後覺的良心管屁用。」
阮妤適時開口:「哥,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裴霽驀地看向她,喉結微動,到嘴邊的話愣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為可笑的面子情願讓她誤解和討厭。
劍拔弩張的氛圍隨著陣陣敲門聲敲碎在了空氣中。方才離開的男人輕輕推開門,站在門前低頭說明來意:「鬼瞭請沈先生過去。」
在大本營鬼瞭是一把手的存在,沈確分得清大小王,既然對方邀請他沒理由不去,臨走前和阮妤交換了眼神,跟在男人身後離開了待客室。
偌大的待客室僅剩下他們兩人,隨著沈確離開,空氣中飄拂的危險因子正慢慢散去,比起驚險環生的對峙,此刻平添了些許尷尬,這是繼那天動手打她之後,兩人唯一獨處的時候。
出於對沈確的擔心,阮妤還是選擇把話敞開了說:「抱歉,我沒想到他會動手,小時候我哥就比較護著我。」
裴霽將微涼的茶水飲盡,胸口鬱結順著這口茶逐漸消散。唇抿了又抿,喉嚨清了又清,方才就想說的話這會兒倒是願意說了:「那天的事……是我過於情緒化了。」
這算是他低頭了吧,這種說法在他眼中或許已是天大的讓步,阮妤實難茍同,連道歉都說得模稜兩可,為了自己的面子略微低下一點高貴的頭顱,這就是裴霽的道歉。
他以為她會予以回復,或像剛才替沈確解釋的那般,字字句句帶著為他著想的親近。
沒有,她很平靜,平靜到對他的讓步沒有絲毫的波動。
「你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說什麼?」阮妤十指交握搭在膝上,自嘲一笑,「打都打了,何況我哥也替我出氣了。」
沉默重新占領待客室。他們開始了新一輪的較真,裴霽有他的立場,而她也不想輕易原諒。
他驀地起身,皺著眉緊盯她,態度談不上好甚至有點惡劣:「那你還想怎樣?那天發生的事難道不是你使性子造成的?若你乖乖聽話我會動手?」
第一次聽到打人方不分青紅皂白始終要占據上風,阮妤氣笑了,從沙發上起身,即使比他矮了一截,仍昂著頭不肯服輸:「那你剛才就沒必要讓步,更不必說那些讓自己聽著高興的話,你那不叫道歉,是安慰自己!」
她懶得廢話,一如既往地不怕惹他生氣,掉頭就要走。
裴霽及時攔住她,有火不好發,耐著性子哄:「我們平心靜氣聊聊。」
她瞥他一眼:「是你先發火的。」
「我……」他自知理虧,「好,我道歉,為之前的事也為剛才的事。」
阮妤沉默片刻:「收到了。」
她的回應逗笑了他:「收到了是什麼說法?」
「意思就是我知道了,」阮妤重新回到沙發坐下,「我哥還能回去嗎?」
裴霽慢悠悠走到她面前,順勢坐在茶几上,和她四目相望:「他現在得鬼瞭器重,想回去不可能了,除非——」他故意賣關子,看她目不轉睛盯著自己,心情頗好,「豎著進來那就只有橫著出去了。」
這算什麼答覆,還不如直白地說不可能離開了。沈確知道太多,而他們這些刀尖上舔血的人是絕不會放過任何威脅到生命的人,放沈確回去無疑是一顆定時炸彈,他若是回去告密,大本營必然受影響。
「這麼怕他出事?」裴霽緩緩傾身靠近她,恨不能從她眼眸中立刻讀到有用信息。
「他是我哥,怕他出事不正常嗎?」阮妤伸手推開他,拉開彼此的距離,「你又懷疑什麼?說到這兒,我倒想問問你,鬼瞭叫我哥過去做什麼?」
提及鬼瞭,裴霽逗弄的心思煙消雲散,含笑的眉眼漸漸換上了冷漠的皮囊,從茶几上起身轉而坐回了沙發上,語速平緩卻句句帶刺:「誰有本事他都看得上,叫你哥過去無非是派任務。」
來到大本營,阮妤未曾和鬼瞭見過,更多的是聽到別人口中提及他,對於這位手上沾滿鮮血且神秘的男人,她很好奇卻也有忌憚。
而此刻,她的「哥哥」正和鬼瞭面對面交談中。比起她的擔心,他更為穩得住,即使對面的男人並非年輕小伙,但周身的氣場不容忽視,是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和運籌帷幄的信心。
裴作權對沈確的表現還算滿意:「坐吧。」
沈確看了眼座椅的擺放,書房裡只有正位是沙發,其餘皆是高度一致的矮凳,很明顯的地位階級劃分。他挑了一個比較靠近的位置坐下。
裴作權既然把人請來了自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等沈確落座後,長者固有的口吻:「我的兒子對你妹妹的心思,不用我多說想必你也清楚了,實話說阮小姐不入我的眼。」
沈確沒作聲。
「除了一張漂亮臉蛋,我沒有發現她任何優點,」裴作權把話往難聽了說,「我本可以弄死她,這樣也省事,不過裴霽會和我撕破臉。」
沈確適時接過話茬:「所以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阮妤的事?」
「不全是,」裴作權將一個信封扔在茶几上,「若你肯合作,我會放你們離開。」
信封里的東西不是信件而是幾張照片,確切來說是不同時期的一個男人。根據照片清晰度可以判斷最後一張坐在輪椅上的照片較為接近現在的時間,但清晰度仍有待提高。
沈確將坐輪椅的照片翻轉過來:「要我找到他?」
「利用他,找到藏匿大本營的臥底。」裴作權又將一個信封扔到茶几上。
同樣的,沈確再次打開抽出裡面的照片,對比第一次打開信封時異常淡定的樣子,此刻,看著手裡的照片,神色微異,呼吸越來越慢。
裴作權對於他鎮定的模樣滿意道:「情緒穩定的人做事不會差,我果然沒看錯。」
沈確把照片平放在茶几上:「你什麼意思?t」
「我知道你父親是沈宗耀,當年他差一點就能來到大本營,可惜被發現了,」裴作權抽走他手裡另一張照片放在沈宗耀照片旁,「你父親的死和他有關。」
沈確盯著照片中陌生的臉龐,毫無頭緒:「他到底是誰?」
「當年他和你父親一同混入我的隊伍,只可惜,人的貪戀一旦起來,可不會管別人死活。」裴作權靠著沙發背談及過往,似乎並不擔心沈確會不相信,扶在沙發扶手上的右手有節奏地敲擊,「要聽聽關於你父親的死到底和誰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