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2024-09-14 15:01:06 作者: 六須鯰

  醒來

  符敘最先下車, 剛邁出去的腿又怯怯收回,瞄一眼停在後方連車窗都未降下的無牌車,心裡犯嘀咕, 這又是搞哪出。唉, 跟這些老闆們後面做事就是麻煩,還得猜心思,把話說白了不行嗎?

  當然他也沒這個膽量敢去質問,聽說這次來的是非常厲害的大老闆,平日他根本接觸不到,要是能在大老闆面前刷個臉, 沒準他離飛黃騰達不遠了。

  徐佳媛踉蹌而去的方向是沖符敘去的,模糊的雙眼漸漸能夠看清人臉,符敘樂呵的面孔映入眼前,她上前去二話沒說對著那張樂呵的臉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打醒了徐佳媛,打毛了符敘, 他向來是不吃虧的主,「你他娘瘋了是不是?!」

  「你自找的, 」徐佳媛丟掉手裡類似冰袋大小的藥包,「連我都算計,我打你也是你活該!」

  算計這事符敘承認,被罵幾句也正常,唯獨沒想到徐佳媛當著眾人面照著他臉來一下,手底下小弟都看著, 忒下他面子了。

  他剛想狡辯, 褲兜手機振動個沒完, 一看屏幕來電顯示,乖得跟狗似的立馬接聽:「您說您說……哦, 明白明白……行,我肯定處理好……您放心!」

  符敘電話剛掛斷,那輛跟在後面的車輛啟動駛離,全程除了見過司機,連老闆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本想著去刷個臉,算盤飛了。

  徐佳媛等車走了和他算總帳:「查車的時候你讓人把東西放車裡的是吧?」

  

  「你別怪我,我是聽命做事的人,上面特意交代,此次事情不能告訴你,」符敘食指蹭一蹭被打的臉,火辣辣疼,真是下死手打,「我真沒良心,副駕的藥包誰給你放的?你現在應該也在裡頭暈著。」

  徐佳媛回頭看一眼,符敘身邊跟著的人已經去那邊處理,「又要做什麼?你這次突然去昌北橋查車,應該也和這件事有關吧?」

  「要不說媛姐人長得漂亮就算了還聰明。」符敘擡起指揮棒指向遠處貨車,「上頭特意吩咐,裡面那個女人不能有事,去你那兒務必保護好。」

  鬧這麼大一出就為了那個女人,徐佳媛氣笑了:「就為這事?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何必放東西在車裡把他們藥倒?」

  「上頭的意思是不能讓她看見,把那個人處理了,這段時間你那兒的生意停下,儘量別讓人看出端倪。」符敘怕她沒懂又補一句,「就是裝,演戲懂嗎?」

  那個女人總不可能是小麗,徐佳媛更好奇的是誰對阮妤這麼重視,如果是沈確,不可能在船上剛交代一句,轉頭又鬧這一出,幕後老闆想必另有其人,能讓符敘畢恭畢敬,一句抱怨話不敢講的大老闆,來頭肯定不小。

  「現在什麼意思?」

  符敘看一眼忙碌的小弟們,頭歪向自己身後車輛,「坐我車先回那寧鎮,把我說的事安排好,這是老闆給的。」

  徐佳媛接過扔來的一袋重物,沒打開放手裡掂了掂,「這麼多?」

  「除了你要的錢,還有一點東西放在下面,回去處理了。」符敘看遠處正在清理,「先走吧,以防時間來不及。」

  徐佳媛回頭看了眼,拎緊手裡東西上了符敘的車。車子緩慢行駛,她不放心又回頭看一眼,小麗和曹飛應該沒事,和阮妤在一起,他們應該不會做什麼。

  膝上的東西沉甸甸的,和她此刻心情一般無二,鬆開袋口,僅從厚度判斷應該不低於十萬,徐佳媛伸手往下撥弄,壓在錢下的一袋袋白色令人瞠目。

  這個量……

  符敘說得不錯,對方的確是大老闆,一出手就是狠貨。

  她將袋子重新拉緊又系個繩頭,確保東西不會出紕漏後,靠在座椅上閉眸沉思。

  回憶沈確委託的事,要她幫忙帶阮妤出昌北橋,他是烏祈鎮人知道昌北橋所謂的檢查於陌生面孔而言是件危險的事,要她幫忙無非是想符敘手底下那伙人看見t她賣個薄面直接開車過去,估計沈確也沒料到會碰到符敘親自檢查。

  幕後老闆若是沈確不會有這一出,究竟會是誰……

  對阮妤這麼上心,除了沈確還會是誰呢?

  連她行蹤都如此清楚,種種線索指向的人都像是沈確。

  徐佳媛驀地睜開眼:「老譚,你和符敘見到那位老闆了嗎?」

  「沒,」老譚仔細回憶仍是搖頭,「老闆很神秘,老大都沒見到,更別提我了。」

  「符敘沒和你說起這位老闆?」

  「在車上的時候隨口說了幾句,說是身份背景厲害得很,」老譚偷摸告知,「媛姐,我聽阿德說老闆坐的那輛車是官車。」

  經他提醒,徐佳媛忽而想起初見一幕,好像車子是沒有車牌,「你確定?」

  「我不清楚,就聽阿德和他們說無牌黑轎是大官開出來做事的,不過這都是坊間流傳也不能信。」

  所謂坊間流傳無非是傳的誇張程度,但事情本身真實性不會是空穴來風,徐佳媛常年混跡道上,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既然有人傳就一定有話頭。

  「老譚,車上那藥是你放的吧?」

  「啊?」譚思明透過後視鏡尷尬笑一聲賠罪,「媛姐,你別怪罪,老大叫我做的,我不做也不行啊!」

  當時符敘身邊常出現的小弟都在,唯一沒見人影的就是譚思明,她要是沒記錯,符敘的車停在橋頭右側,而事發地在左側,中間是他們貨車。大家所有的目光都被阮妤和符敘吸引,無人在意身後有無人靠近,就在那時譚思明按照符敘要求,把東西放進車后座,又給她副駕塞了藥包。

  徐佳媛不會為難他,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在昌山這種地方,你橫也好軸也罷,只要背景夠硬,誰見了你都是笑臉相迎,你讓人往東絕沒人往西,譚思明不敢得罪符敘,情理之中。

  車內一時安靜下來,徐佳媛只覺膝上的錢袋子燙人得很,望著窗外熟悉的路況,估算時間給曹飛他們發消息。

  咳……

  咳——

  車裡接連傳來咳嗽聲,阮妤在陣陣咳嗽聲里醒來,眼皮沉重,從來沒有這麼累過,渾身上下仿佛被人打了,酸軟無力,嘗試擡起胳膊又軟趴趴耷拉下去。

  入目是稍有褪色的黑色車頂,阮妤慢慢轉動脖子,小麗閉著眼仍在咳,比她情況好不到哪兒去,「小麗……」

  「麗姐,」曹飛身體恢復狀況略好些,能回頭說話,看阮妤醒來立馬詢問,「你見到媛姐了嗎?」

  不是他提醒,阮妤還沒注意到副駕少了一人,徐佳媛無故消失,他們幾人像是被人敲暈了,醒來後找不到同伴,「我沒看見,剛醒。」

  曹飛動了動腿,還是有點不舒服,透過車窗四處打量,仍不見徐佳媛身影,「先緩緩,正好等等媛姐。」

  阮妤回頭看了眼后座包,那是徐佳媛的行李包,沒拿走仍在後面躺著。車子停下的位置不是居民區,遠處有黑瓦頂的平房,開車過去需要繞路,再近點周邊沒有遮擋物,徐佳媛要麼醒了去找人過來,要麼就是被人帶走了。

  「有水嗎?」阮妤摸了摸小麗脖子,「給她用。」

  曹飛從車座旁找出一瓶還未開蓋的礦泉水遞來:「麗姐不會有事吧?」

  「不會。」阮妤將礦泉水瓶擰開喝一口含在嘴裡,對著小麗噴出,看她驟然睜眼,擦了擦唇邊水漬,「對方顯然不是要我們命,她不會有事。」

  曹飛把紙遞來:「我就記得當時特別困,眼皮跟打架似的,猛踩剎車停下,之後的事就不曉得了。」

  小麗哼哼唧唧睜開眼,腦子暈,眼暈,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暈的,「……水。」

  阮妤把水遞給她,看她難受得緊,扶住她肩膀,把水遞到嘴邊讓她慢慢喝。

  喝了點水,胸口積壓的穢氣慢慢消散,混沌的大腦逐漸清醒,小麗看了眼窗外:「我們……還沒到嗎?」

  曹飛下意識看阮妤,她淡淡解釋:「就快到了,你先休息會兒。」

  小麗應該是他們三人中受影響最大的人,一時半會估計緩不過來,阮妤打開車門,在曹飛擔心的催促中,從車頭轉到車尾,臨近車門的地方有踩踏痕跡。

  「快上車,我們都不清楚怎麼回事,待車裡最安全。」曹飛拍拍車門,「我和你說話呢,你傻站著做什麼?」

  「有人來過。」阮妤蹲下仔細檢查腳印位置,很明顯是沖他們來的,雜草踩踏的傾斜度是朝車門方向,也就是說他們昏迷這段時間有人來過,至於做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做,就是謎了,或許答案在徐佳媛身上能找到。

  曹飛原是不樂意下車的,今兒一路都是驚險刺激的事,先是挨了符敘一棍,險些以為要被扣下,接著又是開著開著車人陷入昏迷,電視劇也不敢這麼演吧?偏偏車上載了一位心大膽大命大的女人,事情來龍去脈都不清楚就敢下車檢查,他一個大男人反倒坐在車裡怕三怕四,顯得忒沒種了。

  「看到什麼了?」曹飛打開車門,左腿懸空還沒落下就被叫停,他弓著腿又慢慢縮回,「怎……怎麼了?難不成媛姐在車底下?!」

  阮妤實在佩服他腦洞:「我在數共有多少腳印,你等會。」

  「腳印還能數出來?」曹飛持懷疑態度,「這兒又不是下雨天,土地不濕潤怎麼留下腳印?」

  「地不濕潤,可以通過草地踩踏程度推測。」阮妤指了指駕駛位和她所坐位置的雜草,「你看這裡,正常人能把身體扭成麻花一樣站立嗎?」

  曹飛看不清楚,半個身體從車窗探出,扭著脖子左右觀察,確如阮妤所說,駕駛位雜草踩踏朝向幾乎是正對他位置,但阮妤車門下的雜草是朝相反方向,這人除非練雜耍的,能把腿擺成兩個朝向。

  阮妤知道他聽進去了,繼續分析:「說明可以排除是一人,目前暫定兩人。」

  「不對啊,他可以先來我這兒,接著再去你那兒,所以造成腳印朝向不同,這不是也能說得過去?」

  阮妤下巴一點,示意他看仔細點:「鞋印不同,雖然沒有下雨,但很明顯是有水或者說其他液體出現,造成他們踩下的地方都帶有水漬。」

  「難不成是有人帶的礦泉水打翻了?」曹飛努力跟上節奏,到頭來還是雲裡霧裡。

  「哎呀,曹飛,你這車多少天沒清理了,瞧給我手弄的!」小麗緩過勁來,咋咋呼呼的力氣又有了,伸手到曹飛面前,「這什麼啊,黑黑的,真噁心。」

  「姑奶奶,我去接你之前特意打掃過,你是不是水灑了賴我頭上?」

  「你還說……」

  阮妤透過車窗注意到小麗手心的確黑了,應該是摸到了什麼東西沾染上的:「你碰哪兒了?」

  「我暈暈乎乎的,看你下車說什麼有人來過,就想著開車門下來幫你一起看看,」小麗兩手攤開轉給阮妤看,「身體發軟人歪了一下,手碰到車座下面就成這樣了。」

  阮妤盯著她掌心看幾秒,原本沒放在心上,垂下的眼眸驀地擡起:「把手伸過來!」

  突如其來的命令,嚇得小麗本能地遞過去,「怎……怎麼了?」

  曹飛也被這聲命令嚇到了,兩眼緊緊盯著阮妤,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

  阮妤湊過去嗅了嗅小麗手心臟污的氣味,又伸手輕輕觸摸,黏膩且潤潤的,很像霧化機噴出的氣霧。

  「有……有什麼問題?」

  「你剛才碰了哪裡,再示範一遍。」

  小麗呆呆哦了一聲,收手回到座椅上,儘量還原當時一幕,一邊動一邊解說,「就是這樣……我還沒碰到車門拉手,身體一軟人往這邊一倒,那我肯定下意識抓東西把自己穩住啊,結果沒抓牢,往這邊一栽……右手撐在車座旁邊的踩踏處,喏,就這兒。」

  順著她指明的方向,阮妤看了眼,同樣的位置低頭檢查自己座位下方,肉/眼看沒異常,伸手去摸方知真假。指腹觸碰留下的印記和小麗掌心一般無二。

  曹飛撓頭:「我真打掃了,奇了怪了……」

  「阮妤,有問題嗎?」小麗惴惴不安打量車廂,仿佛暗處有惡鬼隨時會索命,攏緊外套小心翼翼看著她,「咱們報警吧?」

  「你們不是說我行李箱報t警都不一定找到,我們三個完好無損站在這兒,你覺得警方會管嗎?」阮妤仔細回憶一路過來發生的種種,她也懶得去推測腳印有多少人了,答案漸明,乾脆上車,「不是說要去那寧鎮,走吧。」

  小麗和曹飛對視一眼,「這就走了?你剛才一副辦案的樣子,不查了?」

  「查什麼?」阮妤拍拍指腹沾染的髒污,「車子裡面被人提前放了東西,曹飛啟動車子時它就開始了,無色無味不易察覺,導致我們一個接著一個陷入昏迷,你手裡沾染的髒污就是那個東西浸濕了腳墊,腳墊上有踩踏留下的灰漬,沾染上水霧可不就黑了。」

  「哪個王八羔子這麼狠,把我們迷暈偷錢是吧?」小麗摸了摸衣兜,錢在手機在后座的包也在,「我東西都在,欸,不圖錢難不成——」

  「對,他們……」

  「那就是圖人了!我就知道出門在外人長得好看容易出事,沒想到真讓我遇上了!」

  小麗顫抖著雙臂環抱,一想到自己可能被吃了豆腐,全身上下好似被蛇纏繞,冰涼黏膩的觸感讓人噁心。

  阮妤未說完的話在她自信又大膽的推測中被噎回,她不擅長擡槓,選擇微笑回應。

  曹飛和小麗是熟人,有些話他說更好些,尤其此刻車廂靜默,那是硬生生尬出來的安靜,「我說麗姐,你身上衣服好好的,一點磕碰都沒有,你往哪兒想呢?再說句難聽點的,人家阮妤長這麼漂亮都沒人下手,先對你下手?依我看你就是……」

  小麗巴掌直接招呼過去打在曹飛後腦勺,瞪圓了眼怒視:「我是猜測,再說了阮妤不都說沒事了,那我肯定得往別的方向猜吧,你一個大老爺們還沒阮妤膽子大,你好意思說我?」

  「哎,麗姐,人身攻擊就沒意思了吧,我說的是實話,人家長得就是比你漂亮啊!」

  「行,那我問你,媛姐和阮妤你覺得誰漂亮?」小麗看他愣住,勁勁兒地擡下巴,「說啊,很難回答嗎?」

  「媛姐好看。」阮妤主動解圍,「經歷過歲月沉澱的女人會更有魅力,我不太夠。」

  謙虛回答堵兩人嘴,小麗白曹飛一眼,大有算你運氣好的意思,轉頭挽住阮妤臂彎親切道:「阮妤,你這話要是被媛姐聽見了她肯定高興,欸不對啊,我們醒來這麼久,怎麼沒見媛姐?要是先走了,媛姐怎麼辦?」

  她忙活半天才想起徐佳媛不見蹤影,阮妤挺佩服她,心大的人不藏事,相處起來更為輕鬆,做事方面就會有所欠缺,「媛姐應該會給你們打電話或者發信息。」

  話音剛落,曹飛手機響了,竟真是徐佳媛打來的電話。他把手機屏幕轉給她們看,心裡莫名壓力襲來,腦子已經設想多種可能,該不會是綁匪用媛姐手機打來的電話找他們要錢吧?

  指腹懸停屏幕上方,哆哆嗦嗦摁下接聽鍵,電話接通,曹飛怕自己承受不住開了外放,手機傳來徐佳媛溫柔的嗓音。

  「小飛,我們車上被符敘他們放了東西,事發突然我醒來後先去找人來幫忙,你們現在怎麼樣了?」

  「我們目前還好,媛姐你在哪兒?我過來接你。」

  「不用,你們醒了就好,你開車帶她們回那寧鎮,我在這邊……找輛車回去。」

  阮妤聽到一聲短促的提示音,似乎並不是徐佳媛手機傳出的聲音,她已經找了車回去還是身邊有人?

  曹飛一向唯命是從,尤其下命令的人是徐佳媛,問都不問直接應下,電話掛斷就啟動車子:「媛姐去找救援了,我們先回那寧鎮會合。」

  「啊?媛姐找的人靠譜嗎?要不你再打過去問問,我們把她接上一起回去吧。」

  「這……」

  阮妤看他們兩人為難,替他們拍板:「媛姐不是說讓我們回那寧鎮,先回吧,興許……」她望著窗外唇角微彎,「媛姐比我們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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