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

  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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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不能一句說完嗎？」阮妤雙手撐床慢慢支撐起來, 靠著床頭埋怨他一眼。

  「我哪兒說得不對？」沈確將她靠著的枕頭調整一下，「你腦子在想什麼？」

  被反問得啞口無言，阮妤岔開話題：「聊什麼？」

  「你不是有很多問題, 一個一個來。」

  他真這麼說, 阮妤反倒不知道該問什麼了，後脖頸有點痛，她摸了摸，「我是不是被你打暈帶上來的？」

  「不是，」沈確認真解釋，「傅柔慧解開了繩子對你動手, 你知道手刀嗎？」

  她不解望著他，就見他有板有眼學給她看什麼是手刀，停在她肩頸上。

  阮妤半信半疑，她有試探過傅柔慧，不像是有功夫的樣子, 怎麼可能會用手刀，純手上力道把她劈暈？太扯了。

  「她把我打暈了, 那我怎麼又在這兒了？她人呢？」

  「她把你打暈了，但是我救了你。」沈確起身轉到床尾正對面的椅子坐下，「現在逃出來了。」

  她現在腦子亂鬨鬨的，還能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乾脆掀開被子，穿上鞋著急忙慌出去。木門一打開, 一米距離不是出路竟是護欄。

  她走得急, 船在動, 人往前踉蹌。

  沈確及時攬腰將人帶回來，「注意安全。」

  阮妤沒去管腰間的手, 更多的是被眼前所見震撼，不是美景吸引人而是明明上一秒還在陸地，此刻在湖面上。

  「美女，我這兒棗是真甜，你嘗嘗，不甜絕對不要錢。」

  「太貴了，便宜點唄！」

  船上做買賣，阮妤頭一回見，可她所在的船又和往來客運的船不一樣，體積以及新舊程度不同，像是一艘到了年紀退休的老船被重新請回來使用，甲板中間供行人穿梭，兩側成了擺攤點，一人弄張裝貨的編織袋鋪在下面，上面再擺上自己貨品，碼得整整齊齊，有人過來就會吆喝，和陸地賣東西沒什麼區別。

  船在行駛，人在船上感受不到船的正常行駛速度，肉/眼所觀只覺很慢像是不在動。

  「我們去哪兒？」阮妤最關心的問題還是這個，即使沈確對她沒有惡意，但她情況特殊，原本計劃大東鎮找輛車走黑路躲一段時間，現在連在哪兒都不知道。

  「完了，行李箱。」她驀地轉身要進去找，剛好撞進沈確懷中，攬在腰上的手還未放下，距離曖昧，動一下肌膚相貼，她偏頭看向熱鬧處，「我行李箱。」

  「在裡面。」沈確放下手，往旁邊挪動一步給她讓了讓位置，靠著護欄仰頭感受晨曦，湖面空氣能讓人暫時t忘記一切煩心事。

  他說了在裡面就不會有問題，阮妤站在他身旁學他的樣子，仰頭感受湖水的味道，卻意外聞到美食香氣，肚子不爭氣餓了，睜開眼張望香味來源。

  「這兒還賣吃的嗎？」

  「你說的是上面。」

  從大東鎮出來到昏睡這段時間，約莫有四個小時了，她餓正常，沈確指了指旁邊樓梯，「過去吃點。」

  二樓不是飯廳，是這艘船的廚房，由船長親自操刀做飯，每日供應有固定菜單，俗稱做什麼吃什麼。

  阮妤才發現沈確和船長很熟，過去說話時對方待他很熱情，又是握手又是拍拍肩膀。一番寒暄後，沈確端回兩份餐盤，下巴一擡示意她去空位坐下。

  毛豆燒雞，蒸土豆，還有一份綠色蔬菜，一碗西紅柿雞蛋湯，常見常吃的菜品。

  阮妤嘗了口雞肉，味道比岸上的飯館還要勝幾分，「你還沒告訴我，這船開到哪兒去？」

  「你不是想擺脫追殺的人，坐船是最好的擺脫方法，」沈確將盤中雞肉通通放進她餐盤裡，「船長我認識，經過昌山，會在昌山口停。」

  阮妤愣了愣，低頭用筷子戳著米粒，聲音很低：「然後呢？」

  沈確睨她一眼，垂眸吃著餐盤裡的米飯，淡淡道：「然後你去找落腳的地方。」

  她不想吃了，放下筷子主動提及：「你回烏祈鎮嗎？」

  他拿筷的手驟停，緩了會兒，擱在餐盤上，擡眸認真回覆：「回。」

  他知道她會去烏祈鎮吧，那是她最後可以躲藏的地方，無論是熟悉程度還是地理位置，都不是讓人輕易找到的地方。他說他回，也是間接告訴她，另尋別處。

  他們之前的關係，鬧出來的事情，不可能兩個人都回烏祈鎮，那是上趕著讓鎮上的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沈確可以無所謂，他自小生在那兒也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反觀她呢，恐怕無法心如止水接受鎮上的人背後說三道四吧？

  昌山很大，但唯一她熟悉的地方只有烏祈鎮。

  阮妤咬了咬唇，邁出最大勇氣：「我能去嗎？」

  他望著她，眸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緒，輕描淡寫回應：「好啊。」

  稀鬆平常的語氣沒有任何責怪和拒絕，但那一句應承就是讓你難堪，只差沒擺在明面上說：只要你臉皮夠厚，我無所謂你在或不在。

  她自嘲笑笑，看旁邊有人在送餐盤，她剩了挺多東西，不吃太浪費了，重新拾筷專注眼前，剛才的對話仿佛沒對她產生影響。

  沈確等了會兒，仍等不到她繼續詢問，哪怕說一句你真答應嗎，他會順著話音給彼此台階，可惜她終止了話題。

  對面人影晃動，阮妤知道是他端起餐盤離桌了，沒了大山按理來說胃口會好，怪的是別提胃口，卡在喉嚨的米飯一直下不去，第一次吃飯吃出如鯁在喉的感覺。

  算了，不難為自己了。

  阮妤端起餐盤往那邊送，身後有人在叫她，「怎麼了？」

  她以為是自己倒東西倒錯了，端著餐盤進退兩難：「是……不倒在這兒嗎？」

  叫她的女人應該是船長老婆，穿過做飯的台面，急匆匆過來，操著昌山口音：「小姑娘，你還莫付錢撒，思塊思塊（小姑娘，你還沒付錢，十塊十塊）。」

  阮妤對昌山本地口音有記憶，從兜里摸索半天口袋空空，把餐盤裡的東西倒進去指指住的地方，「我下去拿錢，一會兒給你送上來行嗎？」

  女人咧嘴笑，接過她手裡餐盤，「去可去可（去吧去吧）。」

  周圍有人在看她，阮妤還沒體會過吃飯不付錢被人攔下的窘迫，匆匆下樓原路返回。

  門居然關了，沈確是怕她回來找麻煩故意關上的吧，她手上攢了力往裡一推，「飯錢你幫我付，大不了我回來還你就……是……」

  屋內，同樣的布局，同樣的房間裝飾，連床的位置都一模一樣，唯獨床上躺著兩人，一男一女目瞪口呆看著她衝進來，上演一場火冒三丈質問飯錢的戲。

  床上女人最先反應過來：「誰啊你？！」粉拳連續幾下落在男人身上，「你個沒良心的，既然叫了別人還叫我來做什麼？就知道你們臭男人嘴裡沒一句真話！」

  女人罵完穿著性感睡衣走下床，撿起地上掉落的衣服快速套上，不顧床上男人裹著被子扯嗓子地解釋，拎著高跟鞋走到阮妤身旁，將她從頭到腳打量個遍，氣哼：「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貨色，我勸你別以為能拴住他，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就跟拴了繩還想往外跑的狗一樣，別指望從良。」

  「不是，我……」

  「你現在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但誰不會老呢？」女人將一張黑色名片塞進阮妤手裡，「講真的，想好了就跟我後面干，不愁掙不到錢，我們那兒做什麼都有，各個職位都缺人～」

  女人說完扭著細腰走了，背影風情萬種，出了門旁邊有一對夫妻經過，婦人用異樣眼神看她，她舉起手裡高跟鞋張口就是恐嚇，「再看今晚就去找你老公！」

  婦人拉著丈夫往前走，邊走邊捶：「看什麼看，她們那種女人就靠賣/肉掙錢，乾的都是破壞家庭的事，品德敗壞，你再看……」

  阮妤低頭看了眼臂彎塞的名片，談不上是名片，和小時候玩的遊戲卡片差不多薄度，上面印有小GG，乍一看挺正經，再一看都是這類生意才有的行話。

  床上男人裹著被子下來，「美女，你和她認識？」

  阮妤被他油膩的樣子噁心到了，男人看到女色時掩藏不住的情/欲，混慣了的痞樣，「不認識。」

  她要走，男人一把拉住：「哎，別走啊，那你什麼價我都付得起。」

  「無價。」阮妤甩開他手，看他裹著被子，走起路來一扭一扭跟南極企鵝似的，實在沒眼看，對於打擾他好事，誤闖房間，她得道個歉，「我進錯房間了，抱歉。」

  「哎，美女！」男人單手緊握被子，腰上一圈捂得緊緊地，頗有自信拍拍胸口，強凹出有胸肌造型，「保准讓你滿意。」

  遇到迷之自信又迷之自戀的男人，阮妤運氣真是爆了，她故意將他從頭到腳打量兩遍，不怕事地挑釁：「真自信裹被子做什麼，露上不敢露下，不是小就是痿，你離讓我滿意差得遠。」

  不顧身後跳腳的男人，阮妤幫他關上了門，總不會沒穿衣服跑出來，那也太……

  她還沒走遠，身後傳來劇烈響聲，剛才關上的木門被暴力拽開，男人隨便套了個大褲衩出來光著膀子左右尋找，看到她的那一刻，手指過來，「他娘的，你別跑！」

  她又不傻，這是明擺著過來找麻煩，阮妤沿著甲板跑，男人發狠追，嘴上罵罵咧咧，擺攤的人幾乎都被他們吸引。

  「怎麼回事啊？」

  「那不是猴七嗎，這小子真是離了女人活不了。」

  阮妤邊跑邊找住處，身後人窮追不捨，跑著跑著發現越跑越遠，帶著後面那位跑了半圈，轉回原路，看見沈確開門要出來，阮妤狼狽跑到他面前，把人往裡推，用力關上門落鎖。

  一進一出動作麻利，沈確盯著她一副做壞事被抓包的慘樣，蹲在門前十指交握抵在額頭上，「你……」

  他話未說完，人被拽過去，或者說毫無商量的意思強行把他往下摁，和她一樣蹲在門前，陪著她一起鬼鬼祟祟。

  過了會兒，門外傳來一道詢問的男聲，聲音粗獷帶有急色，抓到一個人便問：「哎，有見到一個女的跑過去嗎？身高大概在這兒，黑色長髮，穿著一套灰色運動服，瞧見沒？」

  那人擺擺手，猴七煩躁地把人一推，「媽的，跑哪兒去了！給老子逮到非得辦了你！」

  他罵罵咧咧不停，跑得有點喘，背靠護欄調整呼吸，罵了許久口乾舌燥，左右兩邊一直張望試圖從人群中看到那抹熟悉身影，心裡愈發不爽，男性尊嚴被當面踐踏，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猴七沒找到人打算回去，無意瞥見正對面緊閉的房門，鬼使神差往前走兩步，船上木門為了方便可以兩面推，從里或從外都可以，質量不是上乘，人眼湊近看可以透過門上縫隙瞧見裡面。

  猴七一路過來，就這間門緊閉，那女人保不齊跑進去躲著了，他試探性往裡推，動作不敢太大，發現推不動，臉貼上門板使勁往裡看，非得從縫隙里找到人才肯罷休。

  左眼睜累了換右眼，右眼剛挨上縫隙，還沒往裡細看，不知什麼液體直衝眼睛，冰冰涼涼嚇得他往後t一跳，「誰啊！媽的誰偷襲！給老子出來！」

  聲音剛落，木門被人從裡頭向外推開，沈確出現在猴七眼前，他站姿筆挺，比猴七高兩個頭，身高優勢自然而然壓了對方一頭，又逢他面無表情開門，雙臂環抱儼然不好惹的架勢出現，猴七有點犯怵，到嘴邊質問的話問的很沒有底氣，「怎……怎麼回事啊？」

  猴七單手捂眼，看站在門前的人踏過檻兒往前走，心裡直犯怵，畢竟趴在人家門上往裡看，這事說不過去，行為更是討打，他門兒清，就是沒膽認。

  「站這兒做什麼？」沈確拉近和他的距離，「找我有事？」

  「沒沒沒！」猴七樂呵一聲，「我找人呢，找錯房間了，不是故意的。」

  「找錯房間還趴在門上一直看，」沈確活動了兩下手腕，「偷東西？」

  「不是不是！」猴七遇急事腦子轉得快，倒打一耙的本事慣有，鬆開捂眼的手，眨巴受傷右眼，「我這眼睛因為你睜不開了，沒找你賠醫藥費算不錯了，這樣吧這事咱們扯平。」

  他要走，沈確長腿一伸橫向攔截，「剛才噴的水有副作用，既然你說扯平我也不追究你在門前鬼鬼祟祟了，慢走。」

  聽到「副作用」，猴七背脊一涼，想到以後成了獨眼龍，那還怎麼看美女，不是那還怎麼幹活賺錢，他更討不到媳婦了，慌張之餘出手更快，拉著人不肯鬆手，「那不行啊，我眼睛瞎了還怎麼賺錢養家，我還有老婆孩子，還有個臥病在床的媽，我後半生怎麼過啊……」

  猴七一嗓子吼，吼完打了個嗝，捶捶胸口結果嗝一個接一個上來，人狼狽的時候就沒順心的事，嗝聲配著乾嚎聲，沒看出慘好笑倒是真的。

  甲板聽到動靜的人湊過來看熱鬧，經常上船買東西的老熟客認識猴七，「我瞧那個年輕人要被訛嘍！」

  要被訛的年輕人比看熱鬧的人淡定得多，朝猴七擡了擡下巴，直言：「有老婆孩子還有一位臥病在床的母親？」

  「嗯吶，這事還需要騙人嗎，」猴七擡手發誓，「我騙你全家死光光！」

  遠處聽到的熟人沒忍住，一口水噴出，「都學著點，這才是為了錢命都不要的表率！」

  沈確往裡進，轉身看他猶豫不決，頭往裡歪了一下：「不是要賠償費？」

  猴七原本打算先說看看對方情況，要是敲不到錢就算了，現在過程這麼順利，稍稍反應不過來，「你賠？」

  屋裡的人不出聲，猴七看他認真地側臉，應該不差錢，摳搜的人哪兒有那麼好說話，他也不要多，少則五千多則一萬唄，看情況再降降。心裡有了盤算，膽子就大了，昂首闊步往裡一邁，看見左側紗簾後面坐著一人，出於好奇往那兒瞄一眼。

  「是你！」猴七睜圓了眼，意外之餘漸漸發覺不太對，回頭一看，門被關上且落了鎖，男人站在門前一臉要和他算帳的意思，他眨了眨眼，「我突然眼睛不疼了，你不用賠錢了，被人誤會我訛錢就不好了，先走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