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2024-09-14 14:59:46
作者: 燦鳶
結局
她只是還沒有想好。
她的聲音悶悶的, 裴雲玠動作溫柔地擦乾淨她臉上的水,薄唇彎起:「襄兒,不論什麼你慢慢想, 我等得起。」
他不怕她沒想好, 只怕她不願意去想。
衛襄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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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是正月十七前得出發, 但現在抓住了一些姜國餘孽,正巧他們與我先前追查的一夥戎狄有關, 我便會多留一些時日, 直到抓住他們。」裴雲玠慢慢給她解釋清楚。
衛襄眉心微微蹙起:「原先的那伙戎狄?可是與崔知涯有關?」
她記得崔知涯便是與戎狄有所勾結。
裴雲玠牽住她的手,說道:「對,這次若抓到崔知涯,我是要將他帶回京城,交給陛下處置的。」
「是誰之前還騙我說崔知涯已經死了的?」衛襄笑著擡眼看他, 一手戳他的腰窩, 「小氣鬼。」
裴雲玠被她看穿心思,也不惱, 只是緊緊攥住她的手往懷裡帶。
衛襄揚眉:「不過, 你若是抓到了崔知涯,可否讓我與他說幾句話?」
等了半晌,這下換他聲音悶悶的:「襄兒要說什麼?我也可以代為轉達。」
他這是想到哪兒去了?
衛襄張口正想說什麼時,裴雲玠忽然用她之前的話來堵她:「沒辦法,誰讓襄兒的夫君是個小氣鬼呢,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襄兒和旁的男人獨處。」
衛襄無奈一笑,這人簡直像是在醋罈子裡泡出來的。
她認真說道:「畢竟我們曾經也是未婚夫妻,不管怎麼說, 我還是想見見他。」
裴雲玠聽到她的話,心裡酸得直冒泡泡。
雖然襄兒在他懷中, 他卻還是覺得不夠。
「好啦,到時我們一起去見他就是了。」
……
昭平侯在循州城內及其周遭大肆搜捕姜國餘孽以及戎狄奸細,循州牧聽聞,忙不疊送來人手,不過裴雲玠用慣了自己的人,吩咐州牧親兵把守在城門,不可放過一個可疑的人。
裴雲玠則帶著青五等人,秘密探查,不過小半個月便t設陷阱捉住了欲逃過邊境的崔知涯及他的同夥。
他和衛襄一起去看崔知涯。
衛襄從容不迫地走進水牢里,尚未走近,便能聽到鐵鏈碰撞發出的刺耳聲音。
她看見崔知涯半身都陷進水裡,手腕上錮著鐵鏈,眼底一片青黑,下頜清楚可見青色的胡茬,頭髮亂蓬蓬的。
這不是她頭一回見到這般不修邊幅的崔知涯。
那日他們一同從楚京逃出時,他與此刻幾乎一模一樣,不對,還是有一些不同,此刻的他渾身散發著一股頹廢的氣息。
他擡眸看向來人,輕輕笑了聲:「你來了,襄兒。」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樣。
聽到他叫「襄兒」,裴雲玠眉頭擰緊,眼神冰冷地掃視他。
衛襄並不打算跟他廢話,說道:「崔知涯,這應當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此番前來,我想鄭重對你說一聲多謝。在姜國宮裡時,多謝你陪在我身邊,幫助了我,還有我弟弟,我母妃。」
她望向他,眼底並沒有嫌惡,而是將他當做一個平常人,「崔知涯,謝謝你。」
從前她感激他,可是他與其父跟戎狄勾結,通敵叛國,此後,她與他便是陌路。
說罷,衛襄對身旁的裴雲玠說:「我們走吧。」
見她如此利落,裴雲玠頓時心情大好,拉起她的手便要離開。
「襄兒!」崔知涯後知後覺,急忙叫住她。
只聽得身後一陣鐵鏈拖拉的聲音,他卻被桎梏住,走不上前。
「襄兒。」崔知涯聲音嘶啞,他站在水牢里,身形筆直,一點未彎。
「我自知無顏見你,今日一別,往後珍重。不管我在哪裡,都會願你歲歲安瀾。」
昔日姜國的探花郎如今成為囚徒,真可是命運多變。衛襄聽他說完話,面色如常,只想離開這裡。
裴雲玠側身回頭瞧了眼崔知涯,眉眼沉靜,長眸中折出鋒利的光:「有我在她身邊,就不勞崔公子費心。」
從前十幾年的相伴,在此刻都煙消雲散。衛襄心裡卻沒有多麼難受,反而覺得放下了一件事。
走出水牢,衛襄被日光刺眼,裴雲玠大掌貼在她後背,扶著她穩步走下台階。
裴雲玠大掌往下,牽住她的手,語氣輕柔:「襄兒,這下說完了,以後就不會再想他了吧?」
她試著抽回自己的手,無一例外,都被他牽住。
衛襄瞪他:「裴雲玠,你越來越得寸進尺了啊?我還沒想好呢。」
裴雲玠含笑看著她,勾住她的手指晃了晃,這幾日襄兒對他越發縱容,他恍惚間覺得他們一直是恩愛的夫妻,從未有過爭執。
……
裴雲玠以抓捕姜國餘孽的藉口在循州留了一段時日,雖然抓到了人,但是裴雲玠私心地想要在循州多留一陣。
可惜皇命難違,二月底時,他再不能拖延,只得啟程回京。
臨走時他戀戀不捨地守在衛襄身邊,他知道襄兒此刻並不想與他回京,便也不提這事,只是眼巴巴地望著她。
「襄兒,我回京向陛下說明此事便再回來。」
衛襄眉眼彎彎,絲毫不理會他,自顧自縫著手裡的香囊,一面說道:「這麼看著我也沒用,誰叫你以前說總是在京城跟循州城之間往返,現在才算是真真切切地往返了。」
裴雲玠伸手捏了捏她做好的香囊,算是感受到話不能亂說,否則哪一天真的就踐行了。
衛襄沒去送他,裴雲玠在她身邊磨蹭到最後時刻,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辭生和空青小茴都默默站在角落,盯著地面瞧,一點也不想承認依依不捨的男人就是自家威風凜凜獨擋八面的侯爺。
他一走便是大半個月,三月里的一夜,衛襄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隱約間似乎聽見院門「吱呀」一聲。
她心下湧出一個不敢置信的想法,心跳霎時變快。
可是她很快否決了,他二月底才回京,楚京和循州城來回再怎麼也得近一個月,應當不是他吧。
雖然這麼想,但是衛襄心底竟然隱隱期待起來,她輕手輕腳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開屋門。
她甚至還沒有看見屋外的情形,整個人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裴雲玠!」她下意識驚呼出聲。
「襄兒,我好想你。」
高大的身形壓下來,男子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衛襄只覺得腰間和背後都緊緊箍著一隻手臂。
她承受不住,腳下不斷後退,直到後背抵在了牆面上。後背的大掌移到她的後腦,溫柔地將她抵在牆角。
男人脊背俯下,薄唇蹭過她的臉頰,泛起絲絲戰慄,最後停在她的唇角,沉聲說:「襄兒,我想吻你。」
衛襄好不容易才在他的懷抱里擡起頭,她仰臉瞧他。
昏暗的屋子裡,他的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外頭的月色照進來,更襯得他眉目舒朗。
他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的臉頰,衛襄很輕地「嗯」了聲。
裴雲玠捧著她的臉,薄唇印在她的額頭,過了良久,才緩緩下移,吻過她的眼睛,鼻尖,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襄兒,你不知道我見不到你的時候有多想你。」他呼吸沉重,動作輕柔,目光從她的臉蛋上寸寸掠過,十分不舍。
唇瓣分離之際,衛襄喘了口氣,伸手掛在他脖頸上,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摸到刺手的胡茬,她笑著說:「現下不是見到了麼?」
「不夠,遠遠不夠。襄兒,我好愛你。」
裴雲玠在循州城並不能停留多久,沒幾日便又回京了。不過不論他在哪裡,他總是會快馬加鞭趕來循州城,一來就纏在衛襄身邊,說什麼也不想和她分開。
衛襄覺得這段時日過得也不錯,隔十天半個月便能見到裴雲玠,總比之前日日見要好得多。
他不在時,她便做做香囊,和葉雪宜一起到茶樓吃茶閒話,到了學堂下學的時候,她便去接鈺兒回來。
得益於這段時日她一直在做香囊,繡工越來越成熟,做出的香囊也越來越精緻好看,往往在夜市擺攤,一晚就都能賣出去。
不過衛襄都快做不過來了,她拉著空青和小茴一起,把整日遊手好閒的葉雪宜也拉了來,決定開一個小店鋪。
說起香囊,她忽然想到二月底裴雲玠臨走時看到她在做香囊,那時他眼底滿是羨慕和渴望。
她曾親自做了一個香囊送給他,卻也親手將那隻香囊收回,那件事在他心裡成了疙瘩。
她摸著脖子上掛著的白玉墜子,若有所思。
衛襄說干就干,盤下一間鋪子,屬於她們的小店鋪很快就開了起來。
不止是賣香囊,更是收購一些閨中女子的手作之物,因為有些女子不方便賣物件,衛襄就在自己的鋪子裡擺出這些物件,很好地為其提供了渠道,得到了循州城內許多人的支持。
不覺間便入夏,繁花落盡,秋已至。
循州城又熱鬧起來,衛襄起初還在疑惑這是為什麼,葉雪宜告訴她不久便是一年一度的游湖晚會了。
衛襄恍然大悟,她算了算時日,裴雲玠前幾日剛剛離開,也不知他能不能在游湖晚會前趕來。
不過都是順其自然罷了,轉眼就是游湖晚會這日。
白日裡裴雲玠還是沒有來,衛襄雖然有些失望,但很快收拾好心情,帶著鈺兒打算晚上一起去看熱鬧。
傍晚出門時,她牽著蹦蹦跳跳的鈺兒才走出青柳巷,拐角處響起一道清沉嗓音:
「襄兒,為夫來遲了一會兒,這便不等為夫了?」
衛襄大為驚訝,擡眸看到熟悉的男人:「裴雲玠,你竟然趕來了!」距他上回離開堪堪半個月,他竟然真的趕來了。
裴雲玠雖然來的匆忙,卻在見她之前特意收拾一番。他挑眉,說道:「一年一度的游湖晚會彩頭就在今日,今晚我必定要給襄兒贏下。」
衛襄上下打量他,只覺得他這身衣裳眼熟,一拍腦袋,這不就是他去歲這日穿的那身衣裳嗎!
他一身白衣,氣質卓然,墨發束起垂在腦後,臉上掛著溫柔的笑,眼底更是只看得見她一人。
這時,下面響起一陣鼓掌聲,「好耶好耶,姐夫最厲害了!」
兩人低頭一看,鈺兒仰著頭,大大的眼睛望著他們,笑得很開心。
衛襄正想說讓他去找小茴,鈺兒已經自覺地撒開小腿往回跑,「姐姐不用管我啦!」
真是的,她無奈笑笑,對裴雲玠說:「我們走吧。」
兩人並肩慢走,天色也漸漸暗下來,街道兩邊亮起了燈籠,衛襄轉頭去看身邊的人,「你這般頻繁往來於京城和循州之間,陛下會不會覺得你對政務不上心?」
「襄兒放心,」裴雲玠一直注視著她,解釋說,「提刑司的事情我都交給了副使,我每次回去時查看一番t,並不會出什麼差錯。至於陛下……他知道我在討夫人歡心,近日並未給我安排什麼重要的差事,我才能來此見襄兒。」
見他胸有成竹,衛襄就也不再擔心,反倒是想起一會兒的事情,她的心頭止不住地咯噔。
走入主街,百姓們的歡呼聲此起彼伏,中央更是鑼鼓喧天,正巧是河神遊街的時候,衛襄和裴雲玠站在人群中,
似乎是怕兩人走散,裴雲玠早就牽住她的手,有意無意將她往自己的身前帶。他在身後擋住行人擁擠的腳步。
遊街過後,一艘華麗的畫舫緩緩行駛而來。
隨著畫舫越來越近,衛襄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她晃了晃身旁人的手臂,說:「裴雲玠,你要小心哦。」
裴雲玠俯身在她唇邊,仔細聽清楚她在說什麼,擡起另一隻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唇角勾起,「襄兒還信不過我?等我摘下彩頭就來。」
青年們齊齊蓄勢待發,如狼如豹敏捷地躍上畫舫,朝高聳的桅杆奔去。
可是結果毫無意外,裴雲玠摘得了彩頭。
他手裡拿著簡陋的木盒,揮手揚了揚,臉上的笑一如去歲。
「襄兒,我又拿下彩頭了!」
從畫舫下來後,他大步朝衛襄走去,像個意氣風發打了勝仗的青年,驕傲地捧著手裡的戰利品,向心愛的姑娘炫耀。
「瞧,又是去歲那對夫婦贏下了彩頭。」
「聽說那男子是昭平侯呢,怪不得身手這麼好。不過侯爺和夫人怎麼會在咱們循州城這小地方呢?」
「你懂什麼,人家侯爺和夫人在京城住膩了,不能來咱們循州城換換心情嗎?」
「我聽我媳婦說青柳巷的夫人開了一家只收女子手作之物的鋪子,我媳婦最近做出來的所有東西都拿去了鋪子,這麼一看,昭平侯的夫人絲毫不遜色!」
歡呼聲和議論聲不斷響起,他們二人對視一眼,輕車熟路地拐進一條僻靜的巷子裡。
「襄兒你瞧!我就說你不必擔心的。」裴雲玠將木盒捧在手裡遞到她面前,此刻在她面前完全不是沉穩的侯爺,滿臉寫著「快誇我,快誇我」。
衛襄忍住笑,滿意點頭,對他豎起大拇指:「疏衡真厲害!你不瞧瞧今年的彩頭是什麼?」
「我這就打開。」裴雲玠一隻手正要打開木盒時,動作忽然頓住,他怔愣了片刻,慢慢看向她。
他喉嚨滾動,「襄兒,你方才喚我什麼?」
「疏衡呀。」衛襄背著手,揚起下巴理直氣壯地說,「怎麼,我喚我夫君的表字也不行嗎?」
裴雲玠喉間一緊,斂不住唇邊的笑:「都可,都可,襄兒想怎麼叫就怎麼叫。」
他低頭打開木盒,光線有些昏暗,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東西。裴雲玠伸手將裡頭的東西拿出來,發現是一隻雪青色的香囊。
針腳嚴密,做工精緻,香囊上還繡著幾棵栩栩如生的青松。
裴雲玠捧著香囊,頓時僵在原地。
若是仔細看,可以發現他的手甚至有些顫抖。
衛襄一直觀察著他的神情,借著月色,她看到他的眼眶霎時變紅,她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反應,推了推他的手臂,「疏衡,怎麼愣著了?」
裴雲玠捧著這隻香囊不知所措,襄兒曾親手毀掉了以前的那隻香囊,現在卻又送一隻新的給他,是不是……他不敢想。
他捧著香囊時指腹忽然觸摸到堅硬的東西,他打開香囊一瞧,裡面竟然裝著白玉墜子。
「疏衡,對不起。」衛襄認真的看著他說,那日射穿了他的香囊,她便補給他一個。
「不,襄兒永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裴雲玠擡眸望向她,眼底極盡溫柔,顫抖著聲音問,「你送我這隻香囊和墜子是……」
衛襄擡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字一句:「這枚墜子是我母妃送給我的,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一物,現在我將它給你,你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裴雲玠忽然被巨大的驚喜包裹,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眼睫輕顫:「我,我知道……我只是不敢,不敢相信。」
衛襄看著他,眼中情緒複雜,這大半年來他患得患失,每每來到循州城,總是要寸步不離跟在自己身旁。
可儘管是這樣,他也沒有再強勢將她關起來。因為他知道她不喜歡。
既然他患得患失,不敢相信,那她就不厭其煩地讓他相信。
是以她選了游湖晚會這一日,早就與循州牧說好,將彩頭換成她親手所做的香囊和白玉墜子。
衛襄輕聲說:「裴雲玠,你和崔知涯不一樣。」
找到鈺兒的那一日,他曾說:「我想要取代崔知涯在你心裡的地位,所以才會模仿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學他儒雅的性子,我只希望,襄兒可以喜歡我,哪怕只有一點點。」
可是現在,衛襄告訴他,他和崔知涯不一樣。
裴雲玠的心口狂跳。
「因為,」衛襄原本還有些緊張,但此刻,她的心情十分平靜,她也愈發堅定,說,「我愛你。」
她話音落下,裴雲玠忽然抱起她轉了個圈,手臂緊緊箍住她的大腿,一連轉了好幾圈。
「好襄兒,我好愛你!」
「裴雲玠你慢些!」她連忙撐在他的肩膀上穩住身形,「快將我放下來。」
確定了她的心意,裴雲玠臉上的笑怎麼也掩蓋不住,他聽話的將她放下,想起了一事。
「襄兒怎麼就知我一定會趕來,若是我沒有趕到,香囊和墜子被旁人拿走了怎麼辦?襄兒就不擔心嗎?」他眉頭一沉,眼中閃過幾分晦暗,「若是敢有人拿走了此物,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衛襄十分確定:「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趕來。」
她埋頭扎進他懷裡,手臂圈住他的勁腰,「你的流螢回來了。」
流螢入懷,他的心口被盈滿。
他緊緊抱住此生至寶,緩緩開口,喚她:
「阿螢。」
——全文完——
2024.8.31 燦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