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2024-09-14 14:59:03
作者: 燦鳶
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巨大的畫舫在湖水上緩緩行駛。
畫舫雕樑畫棟,一根桅杆高聳著。桅杆最頂端則是一個像木盒一樣形狀的東西,離的太遠,衛襄看不清是什麼。
原先花車上的河神不知何時去了畫舫,他一聲令下,蓄勢待發的男子們如矯健的獵豹一般沖向畫舫。
衛襄還沒來得及說句「小心」,裴雲玠就身手利落地越過湖邊護欄,他足尖輕點,藉助湖面上停靠的船隻,只一瞬,便躍到了畫舫上。
眾人齊齊向桅杆奔去,有人不想讓別人爬上桅杆,出手纏住身旁的人,幾人便在畫舫上扭打起來。
衛襄擠到護欄邊,掌心抓著護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畫舫上。
她看到有男子繞到裴雲玠身後,她心都快要揪起,就見裴雲玠後背仿佛長了雙眼睛,矮身躲過。
他不與人糾纏,目標明確地奔著桅杆而去。
裴雲玠久經沙場,這些男子自然不是他的對手,有想要阻攔他的,都在他手下撐不過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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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上眾人的爭奪實在精彩,湖邊的百姓紛紛讚嘆出聲。
裴雲玠輕功不錯,攀著桅杆一騎絕塵,很快爬到了最頂端,他解開固定彩頭的麻繩,拿下了彩頭。
人群中寂靜了下,隨即爆發出猛烈的歡呼聲!
「還從未有哪一年的爭奪這麼快結束,那拿下彩頭的是何人?」
「咱們循州城何時出了這般厲害的人。」
「好像是青柳巷中住著的一對小夫妻,喏,他的妻子不是在那站著。」
衛襄高興得跳起來,就算議論聲在她身旁她也充耳不聞,她高舉雙手向他揮舞,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
人聲鼎沸中,他們的視線遙遙相對,裴雲玠的眼中看不到其他人,只能看到鮮活的少女。
裴雲玠見她紅唇一碰,嬌俏地道:「疏衡,你好厲害!」
他原先對游湖晚會的彩頭並不感興趣,後來聽辭生說拿下彩頭的人可以和心上人同心相守,生死不離。
縱然是聽說,他也想試試。
他想和衛襄兩心相守,不離不棄。
很快,裴雲玠下了畫舫,大步流星,像打了勝仗一樣,帶著戰利品向心愛的姑娘走去。
他只覺一顆心熾熱無比,在循州的這兩月,是他最放鬆開心,夢寐以求的日子。
衛襄見他來了,迎上前去,先是圍著他轉了一圈,「有沒有受傷?」
她離得遠,只看到好幾個男子和裴雲玠纏鬥在一起,她看不清裴雲玠有沒有受傷。
裴雲玠哭笑不得:「阿螢,我好著呢,一點傷都沒有。」
衛襄確實也沒有他看到受傷的地方,便放下心。
她的注意從裴雲玠身上轉開,這才發現周圍的人全看著他們。
裴雲玠贏了彩頭,又徑直朝她走來,他們這一處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身旁的人熱情地朝他們祝賀。
衛襄臉皮薄,不好意思被這麼多人看著,扯了扯裴雲玠的衣袖。
裴雲玠會意,一邊應付眾人的祝賀,一邊牽起衛襄的手,尋了人群的一處豁口。
轉身正要離開之際,鼎沸的人群中隱約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喊聲:
「襄兒!」
衛襄渾身一顫。
這一喊聲並不響亮,落在她耳中已經是微乎其微,但卻如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激起漣漪。
衛襄不知怎的,兩腳像灌了鉛一樣動不了。
她下意識回頭朝聲源處望去,一轉身卻只看到裴雲玠的身軀如一堵牆一樣擋在自己身後。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肩頭,力道雖輕,卻讓她動彈不了。
裴雲玠問:「阿螢,怎麼了?」
「我……」衛襄張口不知道說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說著,「方才那邊好像有人喊了一聲誰,疏衡你有聽見嗎?」
裴雲玠手臂圈著她,狹眸向那邊望去,片刻,他說:「我沒有聽到什麼喊聲,那邊看起來也沒什麼事情發生,阿螢是不是聽錯了?」
「不管如何,我們先離開這吧。」裴雲玠強硬牽住她,朝人群外走去。
衛襄腳步跟上,但心裡仍然覺得不對勁,快要從人群中走出去時,她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入目只有烏壓壓一片的人,摩肩接踵,每個人的臉上都笑著。
或許,她是真的聽錯了吧。
兩人離開後,擠在這裡的人群漸漸散去,辭生和幾個侍衛七手八腳地按住一個男子。
……
衛襄跟著裴雲玠七扭八拐,拐進一條無人的小巷裡。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搖他的手臂,好奇道:「疏衡,快打開看看彩頭是什麼?」
她看到彩頭是一個木盒,但是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裴雲玠停步,在她期待的眼神下打開木盒,裡面躺著兩隻金色的手釧。
兩隻手串交纏在一起,衛襄「哇」了一聲,拿起來打量,發現一隻手釧上面是一個小鎖,另一隻手釧上則是一個小鑰匙。
小鎖鎖住後,這隻手釧便不可以被打開。
她撥弄了一下上面的小鎖,驚訝道:「這個彩頭居然這麼貴重……」
裴雲玠只看了眼,便道:「不過是裹了層漆,圖個好彩頭罷了。」
聽到他的話,衛襄借著月色仔細地看,發現漆下確實是一隻普通的木手釧。
裴雲玠忽然伸手拿過她手裡的手釧,另一隻手拉過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將帶鎖的手釧扣在她的腕間,上鎖鎖住,隨後將另一隻帶鑰匙的手釧扣在自己手腕上。
「誒,疏衡你?」衛襄眼底透著茫然。
只是裴雲玠的動作輕柔,她便也沒有掙扎。
「阿螢,都說贏下彩頭再送給心愛的姑娘,就可以同心相守。」裴雲玠攥著她的手不放,喉嚨滾動了下。
他將衛襄抱進懷裡,才覺得空了一塊的心被填滿了一些,但不夠,不夠,遠遠不夠!
他放柔了聲音:「阿螢,我現在將你鎖起來,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生死不離。」
遠處長街上的喧鬧聲放佛還在耳畔,衛襄擔心有人會進來,在他懷裡掙扎了下,腰間的手臂卻越箍越緊。
衛襄見掙不開,她從裴雲玠懷中把腦袋伸出來,艱難擡起手腕到自己眼前,這隻手釧上刻著花紋,當作一個配飾還是很好看的。
她耳邊還迴響著裴雲玠的話,她想了想,說道:「若是我真的想離開,這隻木手釧怎麼可能困住我。」
話音才落,裴雲玠將她抱得更緊。
衛襄一陣無奈,她能感覺到男人紊亂的呼吸噴灑在頸側。
她輕笑了聲:「但是現在,我願意留在你身邊。疏衡,你聽見了嗎?我是願意與你一起,留在你身邊的。」
更何況,除了裴雲玠身邊,她也無處可去。
這話衛襄只是在心裡想想,並沒有說出來,直覺告訴她若是說出來裴雲玠指不定又怎麼想。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衛襄發現裴雲玠一旦遇到自己的事情,就會格外重視。
她將這些當作是他的不安,他對未婚妻子忘記自己的不安。
裴雲玠下頜抵在她發頂,心頭泛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冰涼的雙唇輕吻過她的髮絲,他低聲呢喃:「這個木的不結實,等回京後我讓他們打造一對金的,我鎖著你,你鎖著我。阿螢,你說好不好?」
衛襄抿緊唇不說話,纖細的手指抓住他衣角。
她能說不好嗎?
衛襄不想再糾結這個,等回京後他說不定都會將此事忘了。
於是她回抱住他,拍了拍裴雲玠的脊背,還沒來得說什麼,裴雲玠便啞聲問:「阿螢,我們成親,好不好?」
衛襄一怔。
「阿螢,你說你要考慮一下,我給你時間,如今考慮好了嗎?」
「此刻開始籌備,等我們回到京城,就可以成親了。」
裴雲玠感覺自己像溺在水裡一樣,喘不過氣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自己唯一的救t命稻草。
衛襄腦子裡亂糟糟的,在循州的這兩月此刻像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晃過。
剛到循州時,她情緒崩潰,是他安撫她;
她發熱時,他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暴雨被困在茶樓時,他背著她回家;
相處中的一點一滴都在她眼前,她……她是喜歡他的。
明明答案就在心裡,衛襄張了張口,嗓子眼兒卻像有什麼堵著一樣讓她卻說不出答案。
她沉默了片刻,想要再想想,她說道:「疏衡,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家吧。」
回家?
對,回家,回他和阿螢的家,只有回到他們的家,無關緊要的人才不會輕易找到他們。
「阿螢,我們回家。」
裴雲玠牽住她的手,衛襄感覺到他的五指緩緩擠進她的指縫中,與她十指相扣。
她笑了笑,眉眼輕擡,正望進裴雲玠深沉的眼底。
十指相扣,腕間兩隻木手釧時不時相撞在一起。
看吧,他就是太過不安,擔心她罷了。
就連成親,也只是想確認自己不會離開。
長街邊爆開煙花,五彩的華光映射在街角,他們踩著煙花慢慢走。
回到青柳巷的小院裡,小茴說道:「姑娘,奴婢去跟葉姑娘解釋了,走時葉姑娘讓奴婢將這幾瓶酒帶給姑娘。」
衛襄一看,桌上果然擺著幾瓶酒。
「葉姑娘說這是新釀的醉花蔭,囑咐奴婢一定讓姑娘好好嘗嘗。」
衛襄拿起一瓶酒,拔開瓶塞,一股濃郁的酒香頓時蔓延在空中。
「好香啊。」衛襄湊近聞了聞,心下蠢蠢欲動。
她自從失憶,還沒有喝過酒呢。
「疏衡,今日開心,我們一起喝點吧!」衛襄轉頭問旁邊的男人,擔心他不同意,說,「我的身子早就沒什麼事了。」
裴雲玠看著她,輕輕「嗯」了聲。
衛襄頓時像得了什麼保證一樣,臉上露出笑,指揮小茴將矮凳放在廊下,她懷裡抱著幾個酒壺,放在矮凳旁,招呼裴雲玠過來。
月明星稀,兩人並肩坐在廊下,主街上的喧譁傳到這裡時已經幾近全無,一時只有夜風吹過柿子樹的娑娑聲。
衛襄捧著酒壺到嘴邊,先是淺淺喝了一口,嘗到了醉花蔭的甜香,又滿意地喝了一大口。
她轉頭看裴雲玠,他手裡攥著一個酒壺,卻沒有喝,而是眼底複雜地看著她。
「疏衡,這般看著我做什麼?你也喝點呀,很好喝的。」
衛襄推了推他手上的酒壺。
裴雲玠這才擡手慢慢的喝了一口,但是目光卻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衛襄頭一回喝酒,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她只知道再次轉頭看向裴雲玠時,他的面容好像離得很遠。
她眯起眼睛,感覺腦袋暈乎乎的。
酒意上頭,她輕輕喊了聲:「疏衡。」
身旁沒有人回答。
她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回答。
衛襄擡起手指,觸碰到他冰涼的臉頰,「我叫你,你怎麼不說話呀。」
心口莫名蔓延開酸澀,絲絲縷縷地裹纏住她。裴雲玠一向對她很是縱容,今日怎麼不回應她。
她失去了以前的記憶,身旁再也沒有一個親人,醒來的這段時日,她從對他防備到漸漸依賴,其實她也希望有人惦念著自己,為她遮風擋雨,讓她有一個家。
裴雲玠滿足了她想要的一切。
或許是喝了酒,衛襄覺得自己僅有的一點小情緒被無限放大。
她努力睜開雙眼,看見裴雲玠薄唇一張一合,耳邊卻嗡嗡的聽不到他說話。
她正要收回手時,一隻大手扣住她的手,壓著她的手,輕輕摩挲他的臉頰。
下一刻,她感覺自己的掌心貼上一雙唇,如同烙印一般。
衛襄模糊的視野間,看到裴雲玠側頭,薄唇吻在她手心,一下一下。
她的手心不禁發燙。
裴雲玠伸手將她拉進懷裡,紊亂的呼吸交纏在一起,他視線牢牢盯著她,指腹摩挲她的臉蛋,低聲問:
「阿螢,可以嗎?」
可以什麼?
衛襄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胡亂點了下頭。
下一瞬,裴雲玠兩指捏住她的下頜,薄唇狠狠吻向她飽滿的唇,重重親她。
衛襄一驚,下意識要掙扎,脊背後壓著一隻大掌,讓她不能逃離半分。
她睜著眼與他對視,漸漸沉溺在他疾風驟雨般的吻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鬼使神差地,她擡起手臂勾住他的脖頸,將自己迎上去。
唇相貼,輾轉廝磨,呼吸間儘是酒香。
感受到她的放鬆,裴雲玠捏著她下頜的手鬆開,扣住她後頸,將她更用力地壓向自己。
撬開她的唇齒,占有一般地掠奪她的馨香,不夠,還是不夠。
裴雲玠咬住她下唇,含起來慢慢地描摹,直到衛襄受不住,發出一聲嚶嚀,他才猛然鬆開她。
衛襄卸力躺在他懷裡,眼皮闔著,唇瓣通紅,一瞧便知是被他吻的。
她也不管是什麼情形,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裴雲玠指腹落在她唇上,怕她疼,只輕輕地揉。
早在那次她發熱昏迷,他就想狠狠吻她了。
儘管她就在懷裡,裴雲玠的心臟還是不安地跳動著。
低頭看著她一無所知的睡顏,他迴響起長街上那一聲「襄兒」,胸口仿佛壓著一塊沉重的巨石,讓他喘不過氣,寸步難行。
將她在懷裡抱了許久,裴雲玠感覺到冷颼颼的夜風吹來,擔心她受涼,打橫抱起她,轉身走向屋裡。
輕手輕腳將她放在床榻上,裴雲玠瞥見她枕頭下一塊布料。
他取出來一看,是一隻雪青色的香囊。
原來阿螢這幾日悶在屋裡是為了做這個香囊。
香囊上繡著……樹一樣的圖案。
他辨不出這是什麼,索性將香囊系在腰間,盯著它看了一會兒。
裴雲玠在床邊坐下來,捧著她的手,低聲道:「阿螢,方才我問你,我們成親,好不好。」
他靜靜地等了會兒,床上的少女還在沉睡著。
裴雲玠笑了,喉結上下滾動,接著說: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