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睡

2024-09-14 14:59:02 作者: 燦鳶

  嗜睡

  從茶樓回來後,衛襄對著買回來的一兜子針線和繡棚犯起了難。

  她醒來後沒有接觸過女紅,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做香囊。

  衛襄低頭看了眼自己白淨的掌心,還有圓潤的指腹。

  再怎麼說她也算是個閨秀,這簡單的針線活應該不在話下吧?

  衛襄這般安慰自己,拿起繡花針穿好了線卻不知道繡什麼圖案。

  繡什麼呢?

  

  她想著想著,忽然感覺腦袋昏沉,困意上涌,衛襄費力擡起眼皮,胡亂地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一旁的矮櫃中。

  她要給裴雲玠一個驚喜,可不能讓他提前發現。

  做完這一切,她才躺到床榻上。

  怎麼突然這麼困呢……她躺下沒有一刻鐘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衛襄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裴雲玠就坐在床邊,她打了個呵欠,問:「疏衡,你怎麼坐在這?」

  裴雲玠眼底是滿滿的擔心:「阿螢醒了,身子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啊。」衛襄從被窩裡爬起來,探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睡了很久嗎?」

  她從茶樓回來時還是快傍晚,現在已經天黑了,應該沒有睡多久吧。

  而且她感覺自己也只是淺睡了一會兒,還挺困的呢。

  裴雲玠看她一無所知的模樣,緩緩道:「阿螢,現在已經是第二日晚上了。」

  衛襄一愣:「我睡了這麼久?」

  隨即她感覺臉皮發燙,她竟然睡了一整日,連裴雲玠都被驚動了。

  衛襄頓時覺得困意一掃而空,小聲為自己辯解了幾句:「我平日不睡這麼久的,定是昨日太累了。空青和小茴也真是,怎麼都不叫醒我。」

  裴雲玠依舊擔心。

  今晨衛襄怎麼也叫不醒,周大夫來看過,卻尋不出病因,只能將一切歸咎於她顱腦內的淤血。

  她的腦袋畢竟受過外力撞擊,與常人的大腦不一樣,周大夫一時也摸不准。

  裴雲玠收回思緒,摸了摸她的發頂,柔聲道:「也沒什麼,阿螢應當是太累了,肚子餓了吧?快起來吃飯。」

  這一覺睡得確實久了,不過衛襄倒沒有在意這件事,因為接下來的幾日她將全部精力都放在做香囊一事上。

  光是繡什麼圖案她就想了很久。

  她一拍腦袋,忽然想起那天裴雲玠來茶樓接她,大雨淋漓,他撐一把傘,穩步行於雨中,如一棵堅韌的青松。

  不如就繡幾棵青松?

  她想著裴雲玠在她面前總是穿天青,深青色的衣裳,於是特意挑了塊雪青色的布料與他相搭。

  一旦開始上手,衛襄才發現她真是高估自己了,她將繡棚上的圖案繡得一塌糊塗。

  怎麼這麼難啊!

  她一連幾日悶在屋裡,連空青和小茴都趕了出去,就怕她們發現後會給裴雲玠說。

  最後繡出來的圖案她自己都不忍直視。

  衛襄盯著那丑兮兮的香囊,胡亂將它塞到枕頭下,眼不見心不煩。

  *

  不知不覺間,循州漸漸入了秋,隨之而來的,則是衛襄一直好奇的游湖晚會。

  她知道自己以前肯定參加過游湖晚會,雖然她忘了,但是因禍得福,她這幾日對游湖晚會十分期待。

  到了那日,日近黃昏,街道上熱鬧起來,衛襄還在院裡都隱約能聽到外面吵鬧的聲音。

  她連忙坐在妝檯前,揚聲道:「小茴,空青,快給我梳妝。」

  等她收拾好,再出門時,她看到裴雲玠立在院中,臂彎處搭著一件披風。

  男人一襲白衣,身姿頎長,容貌俊朗。墨發用玉冠束起,氣質卓然,仿佛一塊溫潤的玉。

  聽到動靜後,他側目看來,鳳眸微眯,目光鎖著她。

  衛襄眉頭一挑,她印象里好像還沒有見他穿過白衣,今日一見,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裴雲玠走上前,展開披風,手一揚,將披風裹在衛襄肩上,他輕笑:「夜裡風涼,我可不想阿螢受凍。」

  衛襄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給自己系上披風。

  剛一出門,衛襄猛地想起來她答應要與葉雪宜一道的,她怎麼將這事都忘了!

  但是……她瞄了眼身側的男人,高大的身形跟在她身旁,注意到她的視線,垂眸看過來。

  男人微微一笑,傍晚暮光柔和,襯得他面容昳麗:「阿螢,怎麼了?」

  衛襄一怔,面頰隱隱爬上紅影。

  她今天這是怎麼了?以前又不是沒看過他,怎麼今天總是被他吸引住。

  「沒事沒事,我就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晚會是什麼樣,我們快走吧。」

  真是美色誤人,罷了罷了,她叮囑小茴去跟葉雪宜說一聲,說她今日實在走不開,明日她一定跟葉雪宜解釋道歉。

  沿著小巷越往外走越是熱鬧,衛襄的心漸漸躁動,她不知看到了什麼,激動地抓住裴雲玠的手:「哇!疏衡,你快看!」

  循州城內的萬家燈火點燃,遠遠看去猶如一條長龍蜿蜒,行人如潮,哄鬧的聲音就在衛襄耳畔不斷迴響。

  她拉著裴雲玠沿著鬧哄哄的街道行走,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裴雲玠壓根兒沒往周遭去看,對他來說,周圍有什麼人什麼事都不重要,他只凝視著身旁蹦蹦跳跳的少女,眼裡滿是縱容。

  遊船的時候還未到,行人們三三兩兩,紛紛在河邊的小攤販前轉悠。

  衛襄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喜歡的就拿起來打量,她還在猶豫買不買的時候,裴雲玠已經將銀兩擱在小販面前。

  小販咧著嘴將東西包起來,裴雲玠一擡手,身後遠遠跟著的辭生等人將東西接過。

  「看不出來呀,疏衡這般財大氣粗,東西說買就買,一點都不心疼錢。」衛襄打趣道。

  「錢賺來就是給阿螢花的,只要阿螢喜歡的,想要的,都買。」裴雲玠的語氣理所當然,似乎覺得花再多的錢他都願意,只要她喜歡。

  衛襄腳步一頓,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

  此時此刻,她不是失憶的人,她不必去想過往的一切,他也不是昭平侯,他們就像一對普通未婚夫妻,漸漸適應融入了循州的日子。

  真好呀。

  衛襄餘光忽地瞥見一攤子琳琅滿目的玉佩掛墜,燈影流轉,照在雪白的墜子上,映射出柔和的光。

  她走過去,目光一寸寸掃過各式各樣的玉佩玉墜,最後停留在一塊雪白的墜子上。

  她拿起來,指腹摩挲了下,心底莫名生出喜歡來,她拿著墜子正要跟裴雲玠說話時,身旁原本還鬆散的人群突然擁擠起來,她身後頓時靠過來三兩人,擠得她腳下不穩。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衛襄嚇了一跳。

  緊接著,一隻手臂從她背後攬過,她被擁進裴雲玠懷裡。

  他背對著擁擠熱鬧的人群,用高大的身形為她隔出一小塊地方。

  他的嗓音有些冰冷,但說出來的話卻莫名讓她心安,「阿螢,別怕。」

  別怕。

  阿螢,別怕。

  衛襄擡眼,目之所及是裴雲玠近在咫尺的寬厚胸膛,將她完完全全攏在自己身前。

  她仰頭看去,心頭驀地一顫。

  她不怕,因為她知道他在身旁。

  但好像在久遠的從前,也有這麼一個人跟她說過。

  別怕。

  那個人也如裴雲玠這般高大,但被裴雲玠抱進懷中時,衛襄渾身一僵,她也不知怎的,莫名覺得那個人的身量並不似裴雲玠這般健碩。

  她眼眸中露出幾分茫然。

  那個人……是誰?

  衛襄還沒來得及多想,她也沒法再接著想,耳邊充斥著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間或夾雜著鑼鼓之聲,占據了她所有的心思。

  她踮起腳撐著裴雲玠肩頭,再怎麼探頭也看不到人群前面的情形,她扯著嗓子問裴雲玠:「前面怎麼了!」

  她不扯著嗓子喊也不行,因為鑼鼓聲太吵了,她都怕裴雲玠聽不見自己說話。

  裴雲玠身量高,朝遠處看了一眼,低頭在她耳邊說:「游湖之前得先祭拜河神,現在正是河神遊街,馬上就到我們跟前了。」

  原來是河神遊街,怪不得百姓們紛紛朝兩邊擠去,留下中央寬闊的道路。

  花車晃晃悠悠從遠處駛來,有一人扮作河神站在足有兩人高的花車上,身上穿著黑紅的祭服,眉心點著硃砂,頭頂戴著很大的冠子,在花車上手舞足蹈。

  衛襄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跟隨烏壓壓的人群一齊歡呼,她也不知道t為什麼歡呼,總之她覺得今晚十分快意!

  鼓樂齊鳴,歡呼不停,夜幕低垂,月色籠罩著齊歡的循州城。

  河神遊街後,沒過多久,一艘龐大的畫舫緩緩駛入人們眼中,攢動的人群更加興奮,青年男子們躍躍欲試。

  衛襄耳邊更是不乏許多男子相互攀比的聲音。

  裴雲玠在她耳邊說:「阿螢,你知道嗎,畫舫的桅杆上掛著今歲游湖晚會的彩頭,若是哪個男子奪下彩頭,送給心愛的女子,他們就會——」

  他說到此刻頓了頓,衛襄心下怦怦,葉雪宜與她說過此事,她當然知道。

  她並不知道桅杆上掛著的彩頭是什麼,但當她聽到這個傳說時,不可否認,衛襄心裡也有些期待。

  她想要那個彩頭。

  裴雲玠盯著她,緩緩道:「同心相守,生死不離。」

  耳邊嘈雜的聲音仿佛一瞬間歸於平靜,衛襄呼吸微滯,一時間,她只能聽得見裴雲玠清沉的嗓音。

  裴雲玠收攏掌心,和她挨得很近,衛襄聽到他問:「阿螢,你相信我嗎?」

  衛襄看著他的臉,袖中的手指不由蜷起,她竟真的垂眸仔細想了想,羽睫隨著她肯定的話音輕顫:「嗯!我相信你,疏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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