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
2024-09-14 14:58:35
作者: 燦鳶
失憶
微風從敞開的支摘窗鑽進來,聽罷她們兩的話,衛襄轉頭望向窗外,迎著微涼的夏風,混沌的神思清醒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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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青和小茴畢竟是侯府的婢女,她們的話也不能全信,衛襄心中有自己的衡量。
她眼眸微動,琢磨了一陣兒,又問道:「既然你們知道我是侯爺的未婚妻,那你們可知我們平日裡是如何相處的?」
「表姑娘此前一直呆在循州,侯爺偶有回京,皆是帶著親衛去循州與表姑娘相聚,奴婢們自是不敢窺探侯爺的行蹤。」空青小心道。
衛襄想想也是,於是隨意問了幾句旁的,便讓她們下去了。
她兀自在床欄邊靠了一陣兒,擡眸打量房內的布局。
這間應當是侯府給她準備的閨房,屋內陳設一應俱全。
黃花梨拔步床寬大柔軟,綢緞似的碧青色床幔蜿蜒垂下來,墜著雪白的流蘇。再往遠處,立著一張六扇曲屏風。
她側頭,看到窗邊擺著一張梳妝檯,上面立著一面菱花銅鏡和幾箱雕花首飾盒,妝檯的對面是一張書案,筆墨紙硯皆有,旁側則是一個高大的紅木衣櫥,整個房內無不透露著精緻整潔。
衛襄圾上鞋子,在屋內緩步走了一圈兒,她發現門口的博古架上全擺著女兒家喜歡的玩意。
這處倒還真像是她的閨房。
衛襄最後站在窗邊,腦袋輕輕靠著木質的窗框,隨意盯著一處出神。
如今她失憶了,對周遭全然不了解,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裴雲玠。
裴雲玠。
衛襄啟唇,念了聲他的名字,眼前不禁浮現出他那一雙深黑又溢滿柔情的眼眸。
他雖是在戰場上身經百戰,人瞧著倒是氣質溫潤。
涼風忽地灌進來,她輕咳了幾聲,掌心撐在窗台上,感覺腦袋又泛起絲絲縷縷的疼。
衛襄無奈地把窗子闔上,不管怎麼樣,先養好傷再說吧。
此刻午時過半,婢女沒一會兒又送來了清淡的膳食,衛襄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吃了幾口,隨後躺在床榻上,緩緩閉上了眼。
這一覺睡到了傍晚,衛襄醒來的時候腦袋暈暈的,屋內光線昏暗,她看到床邊坐著一道人影。
「阿螢。」見她醒來,裴雲玠壓低聲音,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旋即又想起來此刻房內昏暗,衛襄應當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衛襄顯然還沒有適應「阿螢」這個名字,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想了想,還是喚了聲:「……侯爺。」
聽到這一聲「侯爺」,裴雲玠身形一僵,他蜷起指尖,面上波瀾不驚,柔聲道:「阿螢,今晚大夫來複診,讓他瞧瞧你頭上的傷如何了。」
衛襄點點頭,抓著被子坐了半晌,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硬著頭皮說道:「侯爺,我先更衣。」
裴雲玠倏地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道:「我在外間等著,阿螢好了喚我。」
他出去後,空青和小茴相繼進來,一人去點燈,另一人從衣櫥中拿了衣裳侍候衛襄穿上。
待收拾妥當,婢女出去喚人,裴雲玠大步走進來,提著藥箱的大夫跟在他身後。
裴雲玠甫一進來,就看到衛襄穿著一身淺絳色的襦裙,烏髮鬆散地挽起,施施然坐在床榻邊。
暖黃的燭火光暈投在她的周身,雪膚烏眸,更添幾分柔美端莊。
裴雲玠腳步稍頓,呼吸一窒,望見她這般生動的模樣,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躑躅著站在了原地。
他身後跟著的大夫連忙停步,垂著頭不敢亂看,只盯著昭平侯的袍角,後背不由滲出了薄汗。
衛襄循聲望去,裴雲玠面上溫潤一笑,旋即側身,大夫走上前,慎重地給衛襄診脈,片刻後拆開了她額頭上的絹帛。
她額角的傷口已經結痂,足有半寸長,傷口周圍泛著紅痕,裴雲玠在一旁看著頗為心疼。
「姑娘頭上的外傷已經好了大半,傷藥再塗上三五日,待痂脫落,再將此玉肌膏連著塗抹上一段時間,疤痕便會漸漸淡去。至於姑娘手臂上磕出來的淤青,也是將藥油連著塗抹,三五日就可好全。」
小心檢查後,大夫退到一旁,從藥箱裡翻出玉肌膏,恭敬地說道。
婢女接過玉肌膏,衛襄的目光落在那小盒子上,許是午後吹了陣風,她忽然覺得腦袋有些抽疼。
她蹙起眉頭,緩了一陣問道:「請問我為什麼會失去記憶?」
大夫說道:「姑娘您從山崖邊墜落,額頭磕在了馬車側壁,外傷其實並不嚴重,但畢竟是從山崖上滾落,許是腦袋受到外部撞擊,腦中積了不少瘀血,才致使姑娘失去記憶。」
事情已經發生,再怎麼想也無濟於事,衛襄關心起另一件事,急迫地望著大夫:「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恢復記憶?」
「t這……」大夫猶猶豫豫地擡眼,卻是望向即使站在旁邊周身氣勢也不容忽視的昭平侯。
裴雲玠看也沒看他,黑眸注視著眼前溫婉的女子,沉聲道:「姑娘問你何時能恢復記憶,如實說便是。」
大夫額頭滲出了薄汗,說道:「人的頭顱本就是十分複雜,這個誰也說不準,也許明日就會恢復記憶,也許過個十天半月,但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恢復了。」
「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恢復記憶麼?」聽到大夫的話,衛襄呆滯住。一想到或許找不回自己的記憶,腦袋裡隱隱的疼痛似乎都不重要。
她初初醒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又是在陌生的地方,唯一能信賴的只有從小到大腦海里鮮活的記憶。
然而現在卻告訴她,也許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了,她怎能不心生懼怕。
臨走之時,大夫勸道:「記憶一事急不得,姑娘平日裡保持身心通暢,切勿憂思多慮,或許會有助於記憶的恢復。」
說完大夫便跟著婢女去藥房抓藥,衛襄還呆愣地坐在床邊,神思游離。
裴雲玠垂眸望著衛襄,她清泠的杏眼中滿是無措,單薄的脊背微微顫抖。臉色還有些蒼白,下唇也被她咬得沒了血色,再加上額角暗紅色的傷疤,更是我見猶憐。
裴雲玠看在眼裡,劍眉擰起,心裡喟嘆了聲。
他走上前,擡手輕柔撫摸她的後背,輕聲道:「阿螢,大夫說了,也許明日,也許十天半月就會恢復,阿螢莫要因此傷心。更何況,大夫也說要保持身心通暢……」
若是衛襄此刻擡起頭,就能看到裴雲玠目光灼灼,平靜的眼底壓著層難言的情.欲,神情甚至有一瞬間的扭曲。
「阿螢莫怕,不管你是否會恢復記憶,我都在你的身邊,我會永遠陪著你。」說著,裴雲玠微微俯身,與她平視,另一隻手落在她掌心,慢慢勾起她的手指,指腹摩挲她的指骨。
衛襄緊繃的身軀漸漸放鬆下來,她輕咽一聲,直起了身子。
安撫她半晌,裴雲玠沒有一絲不耐,溫聲道:「阿螢,時辰不早了,我們先用膳吧。」
衛襄擡起眼,身前的青年傾身到她面前,眼神溫和,語氣更是溫柔,像是對待心愛的妻子一般。
她霎時面頰一紅,點了點頭。
裴雲玠扶著她起身,正要往出走時,掌心的柔荑忽然滑走,他轉頭看去,就見衛襄垂著頭,小聲的說了句:「侯爺,我們尚未成親,這於禮不合。」
裴雲玠微怔,眸中含笑:「阿螢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他頓了頓,瞧了她一眼,克制地說道:「左右離我們成親也不遠了。」
兩人一前一後去了膳廳,很快,婢女們呈上來膳食,又輕手輕腳退下。
用膳的時候,衛襄還是一副懨懨的模樣,她看著滿桌即使清淡也做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依舊沒什麼食慾,但她想著自己尚且沒有恢復,逼著自己吃了幾口。
裴雲玠慢條斯理的給她夾了一塊酥酪,又拿起荷葉碗給她舀了半碗黑糯米粥,「阿螢,此前你昏睡了五日,若是吃不下就吃些酥酪墊一墊肚子。還有這粥是補氣血的,阿螢多喝一些。」
「多謝侯爺。」衛襄有些受寵若驚,忙不疊想要接過荷葉碗,裴雲玠卻沒給。
「粥還有些燙,阿螢先吃酥酪。」他捏著湯匙,不斷攪動還冒著熱氣的黑糯米粥,絲毫沒有不耐,似乎為她做這些事情是理所應當的。
衛襄一面小口吃著酥酪一面悄悄打量裴雲玠,他還穿著清晨的那身衣袍,墨發半束,笑起來的溫潤模樣像是遠山青松,周身的氣勢也給她一種親近之感。
裴雲玠則盯著她額角的傷疤,那半寸長的傷疤似乎傷在他的心口,他眉眼間都籠著一層陰霾,啞聲問:「阿螢,還疼嗎?」
衛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裴雲玠面色沉了沉,接著說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令你受傷昏迷,現下又想不起記憶。」
「墜崖一事也是突然,怪不得侯爺。更何況是侯爺及時救下我,我才能活下來。」衛襄真心實意的道謝,說完後又怕裴雲玠覺得不鄭重。她放下筷子,轉身面向裴雲玠,雙手落在膝頭,字正腔圓的又一次道謝:「謝謝侯爺。」
裴雲玠朝她看去,她板著小臉,作出鄭重的模樣,令他失笑。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許是吃了些飯菜,她的臉上恢復了血色,頰邊暈出了淺淡的梨渦。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那處梨渦,直到衛襄喚他,他才回神。
裴雲玠斂眸,目光落在她因為緊張而蜷起的手指上,暗道了聲她真是一顰一動都輕易牽動著他的情思。
半晌,裴雲玠溫聲開口,語聲悠長:「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衛襄對上他濃黑的眼眸,只覺得那雙眸子裡仿佛蘊含著千鈞。
她眨了眨眼,慌忙避開他那有些迫人的目光。
裴雲玠將荷葉碗推到她面前,徐徐道:「阿螢既然醒來了,明日我陪著阿螢在府里走走……」
衛襄捧著荷葉碗,默默聽著他的話,其實他不提,她也打算這兩日出去走走。
她喝了口粥,就聽到裴雲玠說:「……也算是提前熟悉一下未來的居所。」
衛襄臉頰紅紅的,雖然她覺得裴雲玠這話有些奇怪,但他們既然是未婚夫妻,他的府邸確實是她未來的居所。
裴雲玠想到適才衛襄的手從自己的掌心滑走時的不安,他深吸一口氣,眉眼微擡,沉聲問道:「阿螢,如今你已醒來,我們的婚事是不是可以開始籌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