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第 98 章

  澤菲爾最終還是喵喵咧咧地套上了頭飾。

  新鮮出爐的貓大人（限定女僕裝版）把自己塞到了白榆的長袍里, 腦袋埋在她的肩膀上，看起來頗有幾分掩耳盜鈴的風采。

  白榆抱著他，愉快地蹭蹭：

  

  「澤菲爾大人，是這個世界上, 最完美的夥伴！」

  「就算你這樣說, 我之後也不會再穿這種奇怪的衣服給你看了！」

  澤菲爾已經看破了她的糖衣炮彈, 大聲喵喵。

  白榆：「明明, 很可愛。」

  她慢吞吞反駁, 披著長袍走下樓梯, 把星芒轉到代表維拉的區域。

  澤菲爾：「哼, 總之, 沒有下一次了！」

  白榆：「好哦。」

  她並不貪心。

  更何況，澤菲爾一向口是心非, 嘴上拒絕得再厲害，真正聽到她的要求和願望, 還是會很快地採取實際行動。

  白榆的腳步放緩了一些。

  澤菲爾：「怎麼了？」

  縮在長袍里有點悶, 他把腦袋探出來一點，慢悠悠地甩甩尾巴。

  白榆：「澤菲爾大人, 為什麼, 對我這麼好呢？」

  「怎麼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澤菲爾嘀咕一句，不太自在地扭過頭,

  「有什麼好問的，我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難不成還要天天給你擺臉色嗎？」

  他又不是像蝙蝠人頭球那樣軟飯硬吃的小白臉。

  白榆：「唔，只是因為這些嗎？」

  澤菲爾：「露出這副失望的表情幹嘛！」

  他擡起絨尾, 捲住白榆臉頰邊的小辮子，沒好氣地晃晃：

  「笨蛋, 我可是你的夥伴，不偏心你偏心誰？不對你好對誰好？哼，這個世界上可沒有第二個天天把澤菲爾大人掛在嘴邊的笨蛋。」

  白榆：「偏心，是偏愛的意思嗎？」

  ……為什麼要在這種羞恥的話上刨根問底！

  反正都已經說了這麼多了，澤菲爾的心態也變得破罐子破摔起來：

  「就是那個意思！我難不成還會把女僕裝穿給其他人看嗎！」

  白榆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她沒有再提問，腳步重新變得輕快起來。

  澤菲爾忍了忍，還是沒辦法忍住探究的心理，問了出來：

  「之前和你待在一起的仿生人，沒有這樣說過嗎？」

  白榆思索了一會兒。

  透過朦朧的、模糊的記憶，她捕捉到了些許碎片。

  「在荒蕪星，還沒有變成荒蕪星之前，那顆星球上，生活著很多人類。仿生人，是他們創造出來的。」

  「後來，星球的能源枯竭、環境惡化，不再適合人類生存，他們選擇讓自己沉眠，給仿生人們，留下了『恢復環境』的任務。」

  「大家很關心我，對我很好。」

  「但是，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除了肆之外的仿生人，永遠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樣，不是檢驗那裡的污染值，就是勘測這裡的數據，她的治療時間往往是在夜晚——在白天的時候，裝載了醫療模塊的仿生人需要挨個檢查「艙」的狀態，確保他們的創造者沒有在沉睡中失去生命體徵。

  這很正常，沒什麼可指摘的。

  但是，在失去肆之後，白榆再也沒有遇到過會在白天給她講故事的仿生人。

  感到孤單的時候，她只能抱著那隻t機械鳥，和它一起翻看繪本、閱讀各種各樣的書籍。

  如果偏愛可以作為一種形容詞……不對，感情是沒辦法放在天平上衡量的，那樣不好。

  白榆：「澤菲爾大人，願意在白天，給我講故事嗎？」

  這實在是個奇怪的問題。

  澤菲爾注視著她的眼睛，片刻後，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我可不會講故事，要是有一本故事書的話，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地念一下。」

  白榆：「我喜歡澤菲爾大人！」

  她緊緊地抱住澤菲爾，用臉頰蹭蹭他的腦袋。

  「不許對著澤菲爾大人黏黏糊糊撒嬌！澤菲爾大人才不吃這套！」

  澤菲爾被她蹭得絨耳都向後倒去，故作兇狠道。

  白榆眯起眼睛，繼續蹭蹭。

  對肆的喜歡，對澤菲爾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全然相似的感情，即便她可以從澤菲爾這裡得到相似的答案，也不會把他當作肆的替身看待。

  白榆只是從這個回答中確定了一件事——

  她再度擁有了重要的、只屬於自己的羈絆。

  羈絆的另一端所牽繫的個體，不論在何時何地，都會把她放在「第一位」。

  這是白榆還沒有理解「偏心」這個詞語的含義前，在只有機械鳥相伴的白晝、在能源供給不足所導致的漆黑夜晚中，就已然產生的小小願望。

  -

  溫泉位於石山的最深處。

  緋紅之書在信件上的發言十分懇切，辦事也相當利落。

  這一路上風平浪靜，別說魔物了，白榆甚至都沒看到可能在山裡到處亂跑的大型猛獸。

  泉眼處咕嚕嚕冒著泡泡，圓潤的鵝卵石靜悄悄地待在底部，水面上還飄著一艘木製的小船。

  白榆蹲在岸邊，好奇地伸出手，浸入溫泉中：

  「真的，是溫水！」

  「都叫溫泉了，還能是涼水嗎？」

  澤菲爾從她的肩膀上跳下來，落在一塊大石頭上。

  白榆把披在身上的長袍脫掉，疊好，放在石頭上，又把鞋子脫掉，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石頭邊。

  泳衣是兩件套的，露膚度不算高，用布料的褶皺做了花邊，在下水之後，作為裝飾的花邊便緩慢地綻開，像是在水中沉沉浮浮的花朵。

  靠近岸邊的位置水深比較淺，只沒到白榆的腰部。

  光腳踩在鵝卵石上的觸感十分奇妙，她適應了一會兒，慢吞吞轉移到那艘晃晃悠悠的小船邊。

  裡面擺放著一些清洗乾淨的野果、兩枚圓滾滾的雞蛋。

  最下方壓著一張紙，依舊是緋紅之書的字跡。

  【給好心的、善良的、美麗的天使小姐：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這艘小船里的東西是我獻給您的小小心意。

  請放心，野果是清洗乾淨的，沒有毒素、一起吃也不會產生不良反應，那兩枚雞蛋是小狼崽們硬要塞進來的……噢，請不要直接敲開它們，那是生的，如果您對白煮蛋感興趣的話，請把它放在溫泉水裡，耐心地等待片刻。

  希望您可以擁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白榆想了想，把小船里的東西整理到一邊，騰出來一個空位。

  然後，她拖著小船走到大石頭邊，對澤菲爾露出亮晶晶的目光。

  澤菲爾：？

  白榆指指船上的空位：

  「澤菲爾大人，可以待在小船裡面！」

  普通的貓跳進來，可能會有翻船的風險，但澤菲爾很輕，就算在小船上疊羅漢，也不會發生「超載」的情況。

  澤菲爾：「哼，澤菲爾大人才不怕水。」

  欲蓋彌彰地強調完，他逕自跳到小船里，把後半句補充上來：

  「偶爾坐坐小船，也還不錯。」才不是因為不想下水的緣故！

  白榆：「好哦。」

  她沒拆穿，推著小船往中間走，停在一塊大石頭邊。

  這塊石頭是沉在泉底的，很平坦。

  白榆坐下來之後，水剛好沒到胸口這邊。

  她把那兩顆生雞蛋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石頭上，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確保它們不會骨碌碌滾下去。

  澤菲爾看著她擺弄雞蛋，用絨尾捲起一枚野果，咬了一口。

  「好酸！」

  吃到酸果子的澤菲爾憤怒地在記仇小本本上多添了一筆。

  白榆回過頭，就看到他在呲牙咧嘴，絨尾上還卷著一枚咬了一口的果子。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挑出來一枚長得差不多的，咬了一小口。

  果肉脆甜，很好吃。

  澤菲爾警惕地豎起絨耳。

  他已經從白榆的表情中猜到了什麼，但還是不肯相信自己的運氣會如此糟糕，操縱著風魔法，把白榆手裡的果子削了一小半下來，塞進嘴裡。

  是甜的。

  澤菲爾大受打擊，即便沒有沾水，蓬鬆的長毛也萎靡了下來。

  白榆努力安慰：

  「說不定，是果子的品種，不太一樣。」

  她拿起一個更相似的果子，咬了一口。

  又是甜的。

  並不擅長演戲的幼年期天使在腦袋裡飛快地過了一遍繪本主人公吃到酸東西的表情，在一番變臉後，終於把自己的表情調整到「被酸到倒牙」。

  澤菲爾：「……太明顯了。」

  要演戲的話，至少把前面好像面部神經抽搐一般的變臉過程藏好一點啊！

  白榆心虛地低下頭，把果子掰成兩半，沒咬過的那半遞給澤菲爾。

  突然，遠處的灌木叢響起輕微的響動。

  白榆和澤菲爾都捕捉到了這點動靜，對視一眼後，同時做出了反應。

  白榆慢吞吞沉到水底。

  澤菲爾依舊待在木船上，風元素在他身側聚集，凝為蓄勢待發的風刃。

  「哎呦！」

  一頂尖尖的魔女帽從灌木從里飛了出來，它的主人緊隨其後，以臉頰著地的姿勢從灌木叢里摔了出來。

  有點眼熟。

  白榆從水裡探出頭：

  「檸檬姐姐？」

  ——檸檬酸菜魚，曾經光顧過店鋪的見習魔女，戰鬥力不及渡渡鳥、身為精神抗性較高的魔女卻可以被魅魔輕易色/誘。

  雖然看起來不太靠譜，但她在遇到錢包空空和招財喵喵疑似坑天使的舉動時，仗義執言，幫白榆把需要歸還的「欠款」打下來一半。

  在她離開前，白榆本著報答的心理，送了她幾根天使的羽毛。

  由於前一次的長途跋涉所遇到的種種困難，見習魔女小姐退縮得相當徹底，在那之後，就再也沒來過店鋪。

  沒想到會在這裡重逢。

  檸檬酸菜魚看到她的臉，頓時露出眼淚汪汪的表情：

  「居然真的在這裡！」

  她的反應實在有些誇張，白榆愣了一下，茫然地眨眨眼睛。

  檸檬酸菜魚把自己的魔女帽撿起來，胡亂地罩在頭頂。

  然後，她手腳並用地爬到岸邊，雙手合十，對著白榆，虔誠地拜了拜。

  「小店主，我想再買幾根羽毛！」

  「欸？」

  -

  檸檬酸菜魚很後悔。

  她把小店主送給她的羽毛帶回去後，確實得到了瑪雅老師毫不吝嗇的誇誇和貼貼，過了好一段「老師夾菜我張嘴，老師調酒我來喝」的神仙日子，每天都能和美麗的老師黏在一起。

  但是，好景不長。

  天使的羽毛很珍貴，可是，對於熱愛調配魔藥的魔女來說，不管是多麼珍貴的素材，都是某種意義上的消耗品。

  頂多就是常見的素材消耗得快，不太常見的珍惜素材消耗得慢。

  當然，從瑪雅老師醉心研究的程度來看，不管是多麼珍貴的素材，都有可能在無止境的研究中被飛速消耗。

  即便她在打下手的過程中偷偷昧下了一部分，試圖讓它們的使用期限延長一些，也沒能讓這幾根羽毛堅持很久。

  在這種珍惜素材消耗完後，瑪雅老師再度盯上了她可愛（好哄）有能力（擅長示弱）的學生，試圖讓她再去搞點天使的羽毛。

  檸檬酸菜魚哪裡好意思開口？

  瑪雅老師提出這個要求時，距離她從店鋪離開，也就過了區區一個禮拜。

  就算是採集羊毛的冒險家，都不會在一個禮拜之內去採集第二次羊毛啊！

  更何況，她是親眼看見小店主把羽毛拔下來的，萬一拔得太多，導致好心的小店主變成了第一隻禿翅膀的天使，她的良心會很痛。

  為了避免自己在色令智昏的情況下答應瑪雅老師的要求，檸檬酸菜魚甚至都沒有參加前幾次的版本活動——她雖然沒辦法控制住自己和漂亮老師貼貼的衝動，但還是能決定自己的行動軌跡的。

  只要不去城鎮，不去月光沼澤，就不會和小店主碰面！

  這樣的話，不管瑪雅老師怎麼說，她都沒辦法拿到天使的羽毛！

  簡直就是天才般的想法。

  「為什麼，又突然想要，買羽毛了？」

  白榆有些好奇地詢問。

  檸檬酸菜魚抹了一把辛酸淚：

  「我還沒t講到呢……簡單概括一下，瑪雅老師最近招到了一個魅魔學生，我和那傢伙不對付。」

  白榆：「魅魔，不是應該待在淵嶺嗎？」

  魅魔是惡魔中的分支，沒什麼攻擊力，但很擅長使用精神類技能，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魅惑」。

  檸檬酸菜魚：「他是某位召喚師在淵嶺那邊契約的，但飯量大、還經常到召喚師的背包里翻珍惜素材吃，召喚師很快就受不了了，決定把他放歸淵嶺。」

  說到這裡，她磨了磨牙：

  「那傢伙不肯回去，正好，瑪雅老師和我從旁邊路過，那個不要臉的傢伙就一把抱住瑪雅老師的大腿，哭著說想要當魔女！」

  檸檬酸菜魚保持著趴在地上的動作，憤怒捶地：

  「男的當什麼魔女！想要當魔女的話，先去把——嗶——割了再說啊！」

  好像有奇怪的詞語被屏蔽了。

  白榆：「不能，當巫師嗎？」

  沒記錯的話，博物者協會中，有魔女和巫師兩種職業。

  「巫師需要整理典籍資料。」

  檸檬酸菜魚發出陰暗的笑聲，表情扭曲，

  「那傢伙一個字都不認識！我想要把他甩到巫師的地盤，結果他哭著跑回來找瑪雅老師！說什麼——」

  「瑪雅老師，我是不是很沒用？好羨慕學姐啊，她認識很多字，還擁有像您這麼溫柔的老師。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成為您的學生……不，對不起，像我這樣卑賤的、骯髒的存在，怎麼有資格成為您的學生呢？」

  澤菲爾：「這個情節我看到過。」

  白榆大概猜到了：

  「又是，輕小說里的情節嗎？」

  澤菲爾向她投去讚賞的目光，報出書名：

  「《~從綠茶開始~惡役千金的迂迴戰~》。」

  主角是惡役千金，前一世因為太過高傲、不屑於向他人辯白，被動承擔了很多黑鍋，被未婚夫厭棄、被家人疏遠、被朋友背叛。

  重生歸來後，她無師自通地掌握了綠茶技能，相關句式為「真羨慕xxx」「不像我xxx」，主打的就是一個擡高別人貶低自己，在刻意營造的小可憐氛圍中，撇清嫌疑，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白榆：……

  總覺得，澤菲爾的書單，比她的書單還要精彩豐富。

  「沒錯，那傢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綠茶！」

  檸檬酸菜魚咬牙切齒，抱著腦袋開始碎碎念，

  「我才不會輸給天降！可惡，如果那傢伙真的貼到瑪雅老師，說不定會湊到我面前，說什麼『我就是想要看到你這副嫉妒的表情』……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

  所以她才會求助之前認識的狼人朋友，想要再次翻越米歇爾山脈，去繁星雜貨鋪里購買天使的羽毛，試圖讓瑪雅老師回心轉意。

  「沒想到你就在這裡！」

  她繼續往前爬，差點一頭栽到溫泉里，

  「拜託了！請賣給我幾根羽毛！這是我畢生的請求！」

  絕對、絕對，不能把瑪雅老師讓給那個可惡的魅魔！

  她才是瑪雅老師最心愛的學生！

  誰都不能和她搶！

  澤菲爾：「要給她嗎？」

  白榆點頭。

  總感覺，拒絕的話，檸檬酸菜魚可能就要一頭扎進溫泉里，一邊哭一邊爬過來抱住她的大腿了。

  畫面感有點強，她搓了搓手臂，背到身後，打算拔兩根羽毛下來。

  澤菲爾用絨尾捲住她的手腕。

  「澤菲爾大人？」

  澤菲爾：「不去近距離看看熱鬧嗎？」

  白榆看看眼淚汪汪的檸檬酸菜魚，又回頭望了眼店鋪的方向，有點猶豫：

  「但是，蠻骨……」

  明天還要陪蠻骨去歌之城辦理註冊手續。

  澤菲爾：「博物者協會離這邊有一段距離，她正常趕路，也需要兩三天的時間。」

  白榆可恥地心動了。

  澤菲爾：「用羽毛作交換，圍觀《~我與魅魔的宿怨~誰是魔女最心愛的學生~》！」

  ……完全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