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第 94 章

  災厄之神感應到分外熟悉的氣息。

  祂纏著白榆臉頰側邊的小辮子, 小心翼翼地把觸手末端探出去一點，透過蓬鬆的長毛，祂「看見」充斥在地下空洞中的躁動風元素，比徘徊在怒風海岸的風元素還要暴烈、可怖, 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一切阻礙。

  噫！

  原、原來祂差點被這樣可怕的魔法砸中！

  弱小無助的神明悄悄縮了回去, 和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到自己邊上的真知之眼依靠在一起, 開始瑟瑟發抖。

  蓋在祂們上面的絨尾被挪開了。

  真知之眼打了個哆嗦。

  沒等澤菲爾發問, 祂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 試圖撇清和幾位老夥計的關係：

  「我和這件事沒關係！我又不是那種小氣的神明, 就算沒良心的眷者天天嫌棄我、還把我丟給小傢伙照顧, 我也照樣給她發獎勵啊！而、而且根本就沒有惡作劇之神, 肯定是謊言、緋紅、暗墓祂們在聯合起來糊弄小孩子！對，還要加上虛空之骰！」

  

  生動地詮釋了「夥計本是同林鳥, 大難臨頭各自飛」的精神。

  澤菲爾把爪子伸到祂面前。

  真知之眼發出「噫噫嗚嗚」的慘叫聲，位於繁複紋路最中央的眼眸猛地閉起。

  祂仿佛被丟到了一個滾筒洗衣機里, 聚集在祂周邊的風元素不斷地洗滌著、沖刷著殘餘的氣息, 淡綠色的飄帶蜿蜒著向前，指出一個大概的方向。

  由颶風構成的凶獸呼嘯著穿過地下通道。

  一陣「哐哐噹噹」的動靜後, 澤菲爾甩甩尾巴, 發出不屑的冷哼。

  「順著風魔法的痕跡往前走。」

  他擡起爪子，把卷在白榆辮子上的兩隻神明通通拍下來。

  大魔王才暴揍完好幾位神明, 災厄之神和真知之眼根本不敢觸他霉頭。

  祂們格外迅速地順著白榆的手臂滑下來，一個待在白榆的手背上，一個纏在白榆的手腕上，氣氛前所未有的和諧。

  白榆：「好哦。」

  她邁開腳步, 循著氣息往前走。

  澤菲爾：「……才被騙一次，至少要抱有一點懷疑心理吧？」

  「澤菲爾大人, 會騙我嗎？」

  白榆有些疑惑地反問。

  這句疑問中帶有一種近乎天然的篤定。

  澤菲爾被她過分信任的態度噎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扭過腦袋：

  「這可說不準。」

  白榆已經沿著飄帶走到了終點。

  地上散落著各種各樣的素材，大多來自耶格爾一帶，暗屬性掉落物與或鮮紅或深黑的礦石混雜一起，即便顏色偏暗，也無法遮擋住稀有素材的炫目輝光。

  【恭喜您獲得了：

  黑曜石×99

  緋紅晶×99

  灰墓岩×99

  報喪鳥的骨骸×10

  暗影蠍的毒液×10

  ……展開閱讀】

  【您的夥伴：澤菲爾 擊敗了謊言之神、緋紅之書、暗影墓碑。】

  【黑暗陣營的神明對您心懷畏懼。】

  【您在耶格爾的聲望值稍稍上升了！】

  【成就·惡果與苦果 已解鎖】

  遊戲面板響起叮叮噹噹的提示音。

  白榆沒有在第一時間查看，而是側過臉，和澤菲爾貼貼：

  「澤菲爾大人，是世界上最厲害、最完美的夥伴！我最最最喜歡的，就是澤菲爾大人！」

  澤菲爾被她蹭得向旁邊歪倒，完全失去了剛才痛揍神明時威風凜凜的氣勢。

  「笨、笨蛋！不許學血族——」

  這句小小的抱怨很快就敗退於幼年期天使亮晶晶的眼神攻擊下。

  白榆高高興興地收起地上的獎勵：

  「澤菲爾大人，好厲害。」

  簡單的誇獎詞彙讓澤菲爾找回了些許熟悉感，他假裝不太在意，尾巴卻慢悠悠地搖晃起來：

  「是祂們太弱了。」

  白榆突然想起來什麼：

  「說起來，澤菲爾大人，這裡的風元素，不是被抽空了嗎？」

  為什麼澤菲爾還能用風魔法？

  澤菲爾：「哼，明顯是編出來騙人的。」

  「雖然不知道祂們是用什麼方法讓我的魔法失效了一次，但這裡又沒有出現和元素有關的神明，怎麼可能把元素抽空。」

  更何況，其他神明才不會這麼無聊，遛了一大圈，連一點安慰獎都不給。

  -

  緋紅之書狼狽地穿過地下水道的出口。

  污水在排入大海前，需要經過好幾道淨化程序，有用符紋書寫的法陣，也有用光明術構造的「樞紐」，祂險險避過正在運轉的法陣，書頁被光明元素燎了一下，很快就多出來一道焦黑的痕跡。

  祂忙不疊抖了抖書頁，想要把依附在上面的光明元素抖落下來，卻正巧甩出了被打昏過去的同伴。

  謊言之神和暗影墓碑在被光明元素粘連上的一瞬間，猛地醒轉過來。

  祂們尖叫著四竄逃跑，又聚集在一處，一左一右拖住緋紅之書的書頁，和祂一起滾落在濕漉漉的沙灘上。

  火燒屁股一般逃出可怖的淨化區域，祂們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如同失去夢想的鹹魚。

  鹹魚1號發出心有餘悸的聲音：

  「那傢伙…好可怕。」

  「我們可能踢到鐵板了。」

  鹹魚2號道，嗓音虛弱且惶恐，

  「能號令那樣的存在，還讓對方心甘情願維持貓形態待在她的肩膀上，她肯定是個厲害的傢伙！說不定年幼的外表都是用來仙人跳的，撕開那層面具，肯定能看到一個很恐怖的傢伙！」

  「不老不死的魔女？在時間裂縫中穿梭的隙者？還是我們沒聽過的傳說？」

  祂越是猜測，越是覺得那個矮小的身影詭譎又恐怖，記憶被蒙上一層灰色的濾鏡，帶著濃重的驚懼色彩。

  「真知之眼那傢伙……！早該想到的，那個怕死的傢伙怎麼可能隨隨便便離開祂的眷者？肯定是因為祂很清楚，自己待在那只用幼年期天使的殼子做偽裝的可怕傢伙身邊，只會更安全。」

  鹹魚3號憤憤不平道。

  如果不是這樣，祂們三個被揍的時候，真知之眼怎麼會愜意地待在可怕天使的肩膀上？

  說不準真知之眼早就把祂們給賣了！

  【哦，我的老夥計們，你們這樣說，我可是會傷心的。】

  通訊頻道被短暫地搭建起來，真知之眼在另一邊故作傷心道，

  【即便待在可怕傢伙的眼皮子底下，我也沒有忘記你們呢。】

  沒有忘記和你們這些吝嗇神撇清關係。

  花言巧語大抵就是這樣誕生的，在稍稍刪改了一部分內容後，真知之眼的形象從「可惡的牆頭草」變成了「可靠的潤滑劑」。

  暗影墓碑的本體是一塊灰撲撲的墓碑。

  大概是因為材質和構造異於常神，祂的思考方式一向很簡單。

  聽到真知之眼的解釋後，祂感動得墓碑兩邊都流出殷紅的眼淚：

  「嗚……辛苦你了，這次是我們托大了，如果沒有你從中斡旋，我們說不定就要交代在那裡了。」

  真知之眼討厭和自己權能相反的謊言t之神，謊言之神也不太看得慣這個比自己更會扯謊的傢伙，當即便發出一聲冷笑：

  「沒忘記說我們的壞話吧？我的好朋友，咱們互相瞧不上眼這麼多年，我還會看不穿你的小算盤嗎？」

  真知之眼：【唉，真傷心，在你眼中，我居然是這樣的存在。請放心吧，老夥計，一碼歸一碼，我可不是那種拎不清的傢伙。】

  謊言之神的戒備稍稍減少了一些。

  祂直截了當地詢問：

  「那隻幼年期天使到底是什麼來路？」

  【噢，瞧我這記性，我正要提醒你們呢。】

  真知之眼說，

  【唉，你們這次折騰出來的惡作劇，可是得罪了很可怕的傢伙呢。】

  【如你們所見，被她飼養的貓擁有與神明抗衡的能力。】

  爪拍災厄之神，尾甩真知之眼，還能操縱風魔法把吝嗇的神明打得抱頭鼠竄。

  【她還馴服了兩頭龍。】

  一頭紅龍，一頭藍龍，都是白榆店鋪里的常客。

  【來自東大陸、掌管著冒險家協會的精靈對她言聽計從。】

  塞西莉算是白榆名義上的「監護精靈」，但白榆實在很乖巧，不需要太多的照看。

  越是這樣，塞西莉反倒越在意白榆的需求，不管是收集各類書籍，還是在寄售之事上大開綠燈，都是精靈努力滿足幼崽願望的表現。

  【幽居在月泉的月光精靈同樣也是她的扈從，即便沒有命令，也會自發地為她掃清一切阻礙。】

  因為和天使族關係好，還連吃帶拿地接受了幼崽的好意，不善言辭的月光精靈們對店鋪的安全問題格外上心，每天都會有月光精靈蹲守在店鋪外。

  如果白榆心血來潮，跟著澤菲爾出門打獵，那她走的路必然是平坦的，沒有絆腳的石頭，也沒有會劃傷小腿的帶刺植物——都被月光精靈們提前清理掉了。

  【協律所同樣駐紮著她的爪牙。】

  只要任意門開到怒風海岸，卡維爾的家主就會來店鋪里喝茶。

  【她甚至和光明教廷保持著穩定的聯繫。】

  寫信必然會收到回信的那種。

  在「藝術性加工」下，白榆的形象逐漸變得無比恐怖。

  謊言之神打了個寒噤，終於產生了幾分後悔的情緒。

  暗影墓碑：「早、早知道她是那麼可怕的存在，我們就不對她進行惡作劇了！」

  惡作劇之日是屬於黑暗陣營的節日，在這一天，太陽不會出現，隸屬黑暗陣營的神明會得到小幅度的力量加成。

  喜歡打架的神明會在這時候跑去和淵嶺的惡魔領主打架，又或者是混進白曜港、偷襲正在巡邏的聖騎士。

  前者不是贏就是輸，偶爾會出現缺胳膊少腿的情況。

  後者不是輸就是死，大概率會被光明教廷的成員鎮壓，在經受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與殘忍的物理淨化後，奄奄一息地逃脫出去。

  相較於打架，祂們三個更喜歡看樂子，一拍即合，經常在節日這天挑選隨機幸運兒，參與進祂們的惡作劇遊戲中。

  神力有限，所以祂們挑選的惡作劇對象都是單獨行動的。

  在此之前，參與這場遊戲的，基本都是冒險家。

  冒險家很有樂子，有的會配合祂們的旁白做出誇張的演出配合，有的會被祂們嚇得抱著腦袋蹲在角落裡碎碎念，各有各的有趣之處。

  但是，不管是誰，必然都會面對「被騙」的結局。

  觀察冒險家們最後的反應，也是惡作劇遊戲的樂趣之一。

  總是對著一個群體惡作劇，也是會產生一點「審美疲勞」的。

  所以，祂們拉到虛空之骰的贊助後，迫不及待地更換了惡作劇對象，盯上了一隻年幼的天使——萬萬沒想到，她看起來年紀小小，卻是那麼可怕的存在！

  回憶起風魔法劈頭蓋臉砸上來，又拎著祂們往牆上、往地上摜的架勢，祂們就覺得渾身都在發痛。

  謊言之神：「虛空之骰倒是跑得快。」

  虛空之骰只是在惡作劇遊戲中發揮了「道具」的作用，又在風魔法砸過來前關閉了空間裂縫，根本沒被打到，和祂們的悽慘現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仇恨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祂暗暗咬牙，記住了這次的恩怨。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

  緋紅之書道，祂把自己的書頁翻得嘩嘩作響，如同被鮮血浸染的紅色書頁突兀地亮起暗紅色的光芒，

  「這次的事件說不準會牽連到我們的眷者和信徒，需要提前警示他們。」

  -

  「謝謝您。」

  狼人用兩隻爪子捧著銅幣，保持著鞠躬的姿勢，恭恭敬敬地把錢奉上來。

  他的尾巴垂在身後，夾在雙/腿/間。

  白榆稍稍踮起腳，把放在毛茸茸狼爪上的錢款收下，又把打包好的魔物料理遞給他。

  狼人保持著鞠躬的動作，就這樣低著頭一步步往後退，後腳跟踏出店鋪後，彈跳起步，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恭喜您賣出了：黑蜥肉排×2】

  【恭喜您獲得了：銅幣×48】

  白榆很不解：

  「我怎麼感覺，他們好像有點，害怕我。」

  澤菲爾：「是因為你的翅膀上有很多光明元素的緣故吧？」

  黑暗種族大多畏懼光明，像奧茜拉和莉莉絲那樣，敢直接上手把白榆抱起來的，只是極少數。

  白榆：「唔…但是，我站在櫃檯這邊，翅膀也沒辦法伸出去呀。」

  為了驗證自己說法的準確性，她努力擡起翅膀。

  不管從哪個角度往前伸，白榆的翅膀都只能停留在靠近櫃檯外側的位置，連結界邊緣都挨不上。

  她一頭霧水。

  另一邊，灰嘯捧著才買到的肉排，興沖沖地奔向自己居住的石窟。

  狼人村維拉位於米歇爾山脈南麓，坐落於連綿的石山中。

  這裡沒有適合耕種的條件，也很少能見到野生動物，為了適應這種貧瘠的環境，狼人們會嘗試著狩獵魔物、以魔物為食，偶爾還會去暗河裡捕撈人類。

  ——當然，不是用來吃的，人類冒險家基本都是些知恩圖報的傢伙，只要撈上一名人類冒險家，就可以得到一些乾糧作為謝禮，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

  不過，在分會建立起來後，很少能看到沉在河裡的冒險家了。

  為了改善伙食，灰嘯只能去和傳聞中「熱愛裝嫩、把天使的翅膀割下來當裝飾品的可怕矮個子魔女」做交易。

  突然，他看到攔在前面的幾位狼人，警惕地停下腳步，轉身，想要往另一個方向逃竄。

  黑疤快步走了過來，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紙袋，看了眼裡面的東西，把它丟在地上，腳掌踩上去，來回碾動。

  紙袋被石頭邊緣割破，肉排被碾成黑漆漆的肉泥，和碎石子混雜在一起。

  「即便向魔女求助，你也不會變成部落里的勇士。」

  黑疤用陰冷的語調道。

  灰嘯盯著地上的東西，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失落地垂下耳朵，尾巴也耷拉下來：

  「我好不容易才買來的。」

  克服了對「可怕魔女」的畏懼。

  花光了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銅幣。

  一口都沒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