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第 88 章

  兇案地點, 冒險家協會分部。

  作案手法，通過風魔法凝聚光明元素，對黑暗種族造成痛擊。

  被害血族狀態……一顆圓滾滾的蝙蝠人頭球。

  在冒險家協會任職的無頭騎士拿著文書路過，片刻後, 又倒退著走回來, 拎著一邊的膜翼, 把血族的腦袋拎起來, 跳動的火焰微微一亮。

  他拿下裹著吸血蝠的抹布, 想起協會最近正在進行的清理工作, 順手燃起一團幽藍色的火焰, 把它燒得乾乾淨淨。

  然後, 無頭騎士捧著腦袋……開始把它往自己的頭盔里塞。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該死的無頭騎士——嗶——你沒有自己的腦袋嗎？把你的頭盔拿開，拿開！」

  「優雅」的血族發出近乎崩潰的叫喊聲, 在強行塞入頭盔的過程中，他的面部不可避免地與頭盔產生磕碰, 很快便出現大大小小的淤青, 活似被人套麻袋打了好幾頓。

  哦，不對, 是套頭盔。

  最後一絲恐怖感也煙消雲散。

  白榆擡起手, 湊到澤菲爾面前。

  澤菲爾矜持地擡起爪子，和她擊了個掌。

  發現莉娜依舊神情恍惚地坐在攤位上, 白榆走回去，借著一坐一站的身高優勢，拍拍她的肩膀：

  「不怕不怕，壞蛋已經被制服了。」

  從一開始, 白榆就做好了「血族可能會找上門」的心理準備。

  血族屬於黑暗種族，和戀愛小說的描述不同, 他們並不畏懼銀制物品、也不討厭大蒜。

  對移動迅速、還可以變幻成蝙蝠飛速溜走的血族來說，光明術才是他們的克星。

  白榆並未掌握可以主動攻擊的光明術，但是，她擁有一雙依附著大量光明元素的翅膀——既然她可以用翅膀把吸血蝠扇暈，那應該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來應對血族。

  當然，血族的個子比吸血蝠高多了，白榆也不可能跳起來往壞蛋的臉上扇，在存在體型差的情況下，她很有可能被血族拎起來丟出去。

  在這種情況下，澤菲爾的輔助就顯得很有必要了。

  風沒有形體，但可以塑造形體，在光明元素脫離羽翼、即將逸散的那一刻，由澤菲爾操縱風，凝聚起光明元素，發起二段攻擊。

  在前往協會分部途中，為了提高配合度，他們還稍微繞了點路，抓了幾隻遊蕩骷髏練手。

  練習是有效的，戰略也是有效的，現在待在無頭騎士手裡無能狂怒的蝙蝠人頭球就是鐵證。

  莉娜怔怔擡頭。

  她沒有看向昔日戀人的方向，只是盯著白榆的眼睛，緩慢道：

  「為什麼…這麼果斷地選擇了自己的立場？如果我剛才說的只是謊話呢？」

  白榆歪歪腦袋，有些不解：

  「但是，姐姐又沒有撒謊。」

  「而且，那隻吸血蝠，一直說著，把姐姐帶回去之類的話，根本不在意，姐姐有沒有受傷。」

  她認真道，輕輕碰了一下莉娜的手腕，穿刺傷的癒合速度比較慢，那上面依舊纏著厚厚的繃帶，

  「我不太懂愛情是什麼，但它也是感情的一種吧？如果擁有感情的話，應該希望對方好，才對吧？就像我喜歡澤菲爾大人，就不會希望他受傷、更不會去傷害他。」

  幼年期天使的聲音還帶著一絲稚氣，落在莉娜的耳側，卻顯得無比沉重。

  是啊。

  如果弗蘭克真的在意她，和她擁有契約的吸血蝠，怎麼會用那樣油滑的、嬉笑的態度對待她？怎麼會故意把她逼到荊棘叢中，試圖讓她受傷流血，以此來定位她的行蹤？

  如果弗蘭克真的愛她，怎麼會用尖牙刺穿她的皮膚，在每一個夜晚飽飲她的鮮血，即便她的身體變得虛弱、精力變得不濟，也沒有停下吸血的行為？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就連小孩子都能輕易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但她、但她偏偏被虛假的愛蒙蔽雙眼，用自以為的美好戀情堵塞雙耳，不去看也不去聽，就這樣一步步墮落，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莉娜狼狽地垂下眼眸，胡亂地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睛：

  「是啊，我真傻，直到現在才徹底明白這件事。」

  她的目光落在攤位上，巡視一圈，最終定格在一把匕首上。

  即便已經背叛了光明，過去所學習的知識也依舊保留在她的腦海中，僅僅是掃上一眼，她就能確定，這把匕首是難得一見的光明屬性。

  「您這裡…可以賒帳嗎？」

  她咬住下唇，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白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焚光匕首[可出售]】

  【分類：裝備】

  【在火元素與光明元素的影響下意外誕生的匕首，適合用於應對魔物、黑暗種族。如果地處荒郊野外，又不會生火的話…或許可以用它來烤肉？當然，在食用之前，請務必確認您的匕首上沒有塗抹毒素、肉類也是可食用肉類。畢竟，不是所有冒險家，都可以在生死存亡的時刻，等到一名好心的光明牧師。】

  【效果：使用焚光匕首主動發起攻擊，將對敵方單位施加30s的「震懾」效果，震懾效果持續期間，敵方單位將無法移動、反擊，在一場戰鬥中，該效果僅生效一次。】

  白榆：「唔，這個好像是……」

  澤菲爾幫她把回憶補全了：

  「鍛造這把匕首的時候，突然有客人過來，還在外面大聲叫喚。你聽到聲音，急急忙忙跑出去，結果翅膀正好蹭在鍛造爐邊緣。」

  有防護捲軸在，當然不會受傷。

  但問題是，依附在白榆翅膀上的光明元素比較活躍，不接觸還好，一接觸…只是稍微挨個邊的工夫，就有一堆光明元素歡快地蹦躂到鍛造爐里去了。

  等白榆招呼完客人，回到鍛造點，可以為攻擊對象附著燒傷效果的「烈焰匕首」根本沒成形，出現在爐底的，變成了這把效果稍顯雞肋的焚光匕首。

  澤菲爾：「現在看來，不管什麼樣的商品都能找到受眾。」

  他悠閒自在地甩甩尾巴，看向白榆：

  「你應該能猜到她想要做什麼吧？要賣給她嗎？」

  白榆：「澤菲爾大人，怎麼看？」

  「如果按照輕小說的套路，接下來就是追妻火葬場的劇情。」

  澤菲爾說，

  「但現實又不是小說，他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就要做好承受代價與報復的心理準備。」

  白榆：「嗯，我也這樣想。」

  她不太懂這些微妙的、複雜的情感糾葛，但她親眼看到莉娜布滿傷痕的身體、看到莉娜的迷惘與痛苦。

  白榆可以幫忙醫治身體上的傷痕，但靈魂與心靈上的傷痕，是沒有通過藥物治癒的，也無法通過簡單的話語來進行療愈。

  她所能做的，僅僅是——

  「這把匕首，是意外誕生的，沒什麼特殊效果，所以，只需要支付材料費。」

  白榆把焚光匕首拿起來，輕輕放在莉娜掌心，

  「6銀幣，謝謝惠顧。」

  6銀幣。

  幼年期天使支付給她的「報酬」，正好是6銀幣。

  莉娜努力壓下逼近眼眶的淚意，慌亂地掏出還帶著體溫的6枚銀幣，塞到白榆手裡。

  隨後，她握緊匕首，站起來，走向弗蘭克。

  一步。

  正在和腦袋死磕的無頭騎士似乎意識到什麼，很有禮貌地沖她點點頭盔，把弗蘭克放在地上，後撤一步。

  他的左手按在劍鞘上，方便隨時鎮壓潛入冒險家協會的不速之客。

  兩步。

  帶著她過來的地精就像是打地鼠一樣，把探頭觀察情況的同伴挨個塞回去。

  一t截觸手從地精的斗篷底下溜出來，順著影子蠕動著往攤位的方向爬，在經過她時，飛快地扯出一抹黑色的霧氣，吞下去。

  三步。

  弗蘭克對上了她的視線。

  脫離「戀人」這一層朦朧的濾鏡後，她清晰地看見弗蘭克藏在眼底的輕蔑與不耐煩，即便看到她拿著一把匕首，身處高位的血族也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畏懼之色。

  他的話語中依舊帶著笑意：

  「莉娜，就算殺掉我，你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

  莉娜跪坐在地上，沒有表露出歇斯底里的情態，只是用堪稱平靜的嗓音述說他們的過去，

  「我在十三歲那年遇到了你，剛見面的時候，你隱瞞自己的身份、變成和我同齡的男孩子，接近我、和我搭話。」

  光明教廷每周都會舉辦一次聖禱會。

  聖禱會結束後，會有短暫的休息時間。

  白曜港很安全，也很熱鬧，她喜歡一個人到處亂逛，去看看哪裡有好吃的、好玩的，順便再去買幾本老師不讓看的小說，偷偷帶回教廷，委託給認識的聖騎士姐姐保管。

  在書店的轉角，她撞上了偽裝成同齡人的血族，就像是所有戀愛小說里的橋段，她拿錯了一本書，裡面夾著男孩留下的書籤，背面寫著地址。

  只要知道對方的詳細地址，就可以委託渡渡鳥幫忙送信。

  她讓渡渡鳥把夾著書籤的書本送了回去。

  在第二天，她收到了男孩的回信，還有幾本看標題就很有趣的故事書，信中說，那是送給她的謝禮。

  就這樣一來一回，他們成了筆友。

  最開始是討論故事，然後又變成了生活中遇到的煩心事。

  「你似乎高估自己的價值了，莉娜。」

  弗蘭克扯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如果不是約書亞那個蠢貨蠢到被光明教廷抓走，王又恰好派我出來和教廷談判，我根本不會維持那副弱小的姿態。」

  莉娜只是平靜地顫動了一下眼睫：

  「這樣啊，真遺憾。」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弗蘭克完全沒有預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心中猛然一跳。

  莉娜：「十八歲那年，我拋下一切，跟著你來到了耶格爾。」

  「你說，人類的壽命很短暫，容貌也很容易老去。你想要和我長長久久地在一起，為此，你要和我簽訂一個契約。」

  她突兀地笑了起來，把匕首抵在弗蘭克額頭上：

  「你說那是共享生命的伴侶契約，但是，現在看來，你恐怕不願意和『短生種』分享自己高貴的、漫長的生命，那究竟是什麼契約？」

  不同於普通的武器，這把匕首散發著濃重的光明氣息——簡直就像是用那隻該死的天使崽子的羽毛做成的。

  弗蘭克感受到刀鋒逼近皮膚，尖銳的刺痛感與滾燙的燒灼感幾乎同時襲來，他抖了抖唇瓣，選擇暫且服軟：

  「當然是伴侶契約啊，我親愛的莉娜。」

  「你看，你的容貌一直都是從前的樣子，不是嗎？」

  莉娜：「弗蘭克，即便你對我沒有絲毫感情，我們也一起生活了很久。」

  「我很了解你。」

  她將匕首一寸寸送入血族的眉心，

  「看來我身上的確帶著一個伴侶契約，但對象不是你。」

  可能是弗蘭克的下屬，也可能是沒有神智的血族眷屬，也有可能是與普通人相比、壽命較長的低階血族。

  唯獨不會是弗蘭克。

  她昔日的戀人是如此冷漠又精於算計，當然不會把最重要的契約輕易地交付給一個「玩物」，在她為戀人驟然縮短的壽命愧疚不安、為這牢固的契約欣喜不已時，給予她親密擁抱的戀人，或許也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了嘲諷的、輕蔑的冷笑。

  這把匕首仿佛擁有某種魔力，弗蘭克甚至都生不出反抗的力氣，只是徒勞地睜大眼睛，自喉嚨深處發出「赫赫」的氣音。

  他擠出破碎的字句：

  「就算你……提著我的頭顱……去向光明教廷投誠……你的老師擁有了新的學生……他們不可能接納一個背叛神明……失去貞潔的……！」

  莉娜將匕首送得更深，語氣依舊溫和：

  「嗯，我知道。」

  她沒辦法否認自己的過去。

  弗蘭克不甘地閉上眼睛。

  莉娜把匕首拔出來。

  無頭騎士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把多出來一個瑕疵的腦袋清理出去。

  在打掃衛生時，他猶猶豫豫地摸了一下盔甲，從縫隙里揪出來一塊灰撲撲的軟布，塞到莉娜手裡。

  莉娜：「謝謝。」

  她開始用軟布擦拭匕首。

  頭盔中的火焰猛地跳動一下。

  「那個，是用來擦眼淚的手帕。」

  細細小小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莉娜愣了一下。

  無頭騎士和地精打招呼的時候，她聽到過對方的聲音，是相當低沉的音色。

  那這道聲音屬於誰？

  無頭騎士已經拎著蝙蝠人頭球走到門口了，似乎是打算找個地方就地焚燒。

  白榆晃悠過來，手腕上多出來一截污泥般的觸手。

  「這是災厄之神。」

  白榆擡起手腕。

  災厄之神相當配合地揮揮觸手。

  莉娜：「……您好？」

  她有些摸不清這位神明大人突然現身的意圖。

  白榆：「姐姐，之後打算做什麼？」

  莉娜沉默了一會兒，說：

  「我也不太清楚。正如弗蘭克所說，我背叛了自己的神明。因為長時間和黑暗種族待在一起，我自身的體質也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可能已經沒剩下多少光明親和的天賦了。」

  「而且…老師也未必想要看見我。」

  她苦笑，像是要徹底剖析自己一般，緩緩道：

  「在拿起那把匕首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只是對尚未走過的那條道路抱有更加美好的期望。」

  白榆：「為什麼，這樣說？」

  「我的信仰之心並不純粹。」

  莉娜說，她下意識撫摸著自己的手腕，像是要將所有傷痕都一同銘記，

  「比起由自己親手摧毀的太陽紋章，我更在意被自己親手捨棄的力量。」

  可以保護自身的力量。

  白榆：「所以，姐姐，想要擁有力量嗎？」

  穿過幽微的、苦澀的言語，她捕捉到了依舊保有一點光亮的「願望」。

  莉娜對上她蘊滿認真的眼眸，一時失語。

  片刻後，她緩緩點頭。

  「要不要考慮，在冒險家協會的分部打工？」

  她掰著手指數，

  「狼人可以帶著姐姐鍛鍊身體，無頭騎士會劍術，我還認識很厲害的藥劑師！」

  災厄之神悄悄伸出觸手，試圖撬一下光明神的牆角：

  「如、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當我的信徒！不、不做信徒也可以的，我可以去白塔偷法術典籍……那些書本有點難讀，你如果能看懂的話，可以帶著地精們一起學嗎？」

  細細小小的聲音，很容易辨認。

  莉娜把沾滿血的手帕握緊了一些，有些愧疚地想，之後要賠給好心的無頭騎士一塊新的手帕。

  澤菲爾：「……你這個時候又不害怕了。」

  災厄之神有點心虛：

  「她、她看起來不像是隨隨便便衝著黑暗種族丟光明術的可怕牧師，而且，塔里的法術好難學。」

  混血地精們遇到不會的問題，還會拿過來問祂。

  但祂也是個沒經過系統教育的笨蛋神明，哪裡能回答得上來那些深奧的問題？

  牧師和法師…應該差不多吧？

  白榆瞪圓眼睛，關注點不出意料地偏移了：

  「居然，還可以偷？」

  災厄之神會被埃絲特召喚到白塔，幫忙提高祈禱的成功率，這是她從白塔法師口中探聽到的消息。

  但白塔法師並沒有說過，每一次召喚都伴隨著某些法術典籍的不翼而飛——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新型白塔怪談！

  災厄之神：「那個人類默許了。」

  祂小聲為自己辯解：「沒辦法辦理借書許可，所以只能偷偷帶出來、偷偷送回去。」

  澤菲爾：……

  以這傢伙蹩腳的偽裝技術，說不定早就被發現了，只是那些法師沒有戳穿而已。

  他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話，話題很快就歪得不成樣子。

  莉娜輕輕咳嗽一聲。

  白榆迅速把注意力轉移回去。

  頂著她亮晶晶的目光，莉娜忍不住笑了起來：

  「暫時還沒有想好未來的規劃……既然如此，待在這裡，也還不錯吧？我很擅長閱讀法術典籍，做點心的手藝也勉強過關。」

  白榆：「好哦。」

  她用手腕和莉娜貼貼，認真道：

  「不著急的，姐姐可以，慢慢想，不管什麼時候開始，都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