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2024-09-14 14:56:56
作者: 揚舟沉
第 82 章
無頭騎士並不排斥和「同族」相處。
但是, 或許是因為生前做了太長時間的騎士,他們可以生活在同一片區域,卻沒辦法接受和另一名無頭騎士住在一起——不管是哪個時代的騎士,都習慣把「不窺伺他人」的美德刻在骨子裡, 為了避免無意間窺見他人隱私的情況, 他們在居住時, 更傾向於獨自居住, 為自己、為他人留出足夠的隱私空間。
是相當有邊界感的種族。
無頭騎士停留在一座由礁石堆積而成的小山前。
小山側邊有一個洞口, 看起來陰森森的, 她把白榆放下來, 撿起兩塊石頭, 相互敲擊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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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相撞時發出沉悶的低響,和敲門聲有些相似。
片刻後, 一名無頭騎士彎下腰,縮身從山洞裡鑽出來。
他的身材十分魁梧, 掛在身上的鎧甲似乎是被長劍之類的武器洞穿過, 破著一個大窟窿。
「奧茜拉?」
他的語氣有些詫異。
很快,他的目光便落在白榆身上。
魁梧的騎士深吸一口氣, 突然發出「嗚嗚哦哦」的怪叫聲, 三步並兩步衝過來,又在白榆面前一個急剎車, 停在她距離她三米左右、不會讓幼年期天使感到害怕的位置,頭盔中的火焰變得熾亮起來,像是很高興的樣子。
「瞧我發現了什麼。」
他捏著嗓子說話,
「一隻毛絨絨的幼崽!」
無頭騎士大概是想放柔語氣的, 但他的聲音實在有些粗獷,刻意捏細之後, 顯得有些怪腔怪調的。
奧茜拉無言地拔出長劍,用劍身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阿爾,你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故事書里打算把小孩子拐去吃掉的壞巫師。」
「哪有!」
被稱作阿爾的無頭騎士拍拍自己寬闊的胸膛,又擡起被鎧甲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臂,
「巫師都是些陰暗爬行的傢伙,身板也很瘦弱,怎麼能和我比?」
奧茜拉:「……你高興就好。」
白榆旁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意識到無頭騎士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很親近的。
即便沒有經常見面,他們也可以在見面之後,用這種輕鬆自在的語氣聊天。
「小傢伙,你來這裡是打算做什麼?」
阿爾恢復了正常的語調,頭盔中的火焰期待地跳動著,
「難道說,天使一族和光明教廷達成了合作,決定來這裡剿滅黑暗種族,邀請我們作為助手?」
這個猜測實在有些地獄。
澤菲爾忍耐不住吐槽的欲望:
「無頭騎士也是黑暗種族吧?」
「對哦。」
阿爾拍拍頭盔,恍然大悟,
「所以,在我們完成剿滅任務後,會讓我們在教廷的聖光中踏入永恆的長眠嗎?」
更地獄了啊!
白榆:「是來,賣東西的。」
她努力把朝著危險方向偏移的話題拉回來。
「噢噢,賣東——欸?」
白榆擔心自己真的被當成「剿滅大使」,默默從儲物手環里掏出一套裝備。
是一套銀光閃閃的鎧甲。
頭盔中的火焰一下子亮了起來。
——四簇火焰的亮度奇蹟般地重合了。
火焰的主人又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阿爾:「可惡,好想穿。」
奧茜拉:「別想了,沒辦法換。」
白榆有些不解。
奧茜拉注意到她的表情,解釋道:
「鎧甲算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和人類的皮膚差不多,是沒辦法更換的。」
人沒辦法剝下自己的皮膚,無頭騎士也沒辦法脫下身t上的鎧甲。
就算有脫下鎧甲的機會,他們也未必會付諸實踐。
畢竟…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沉重的鎧甲後,究竟是本屬於他們的人類軀幹,還是一片空蕩蕩的虛無。
「鎧甲確實用不上,不過,你這裡有賣毛絨玩偶嗎?呃,不對,這邊的環境有點糟糕,還是堅硬一點的小動物塑像吧。」
阿爾笑呵呵地指了一下自己胸口處的大窟窿,
「最好可以直接安在這裡,大小正好的那種。」
澤菲爾:?
誰會準備這種奇奇怪怪的商品啊!
他剛想吐槽些什麼,卻看見白榆把手按在儲物手環上,掏出一個金屬質地的雕像。
有點眼熟。
澤菲爾警惕地豎起絨耳。
白榆:「拿錯了。」
她默默把手裡的貓貓雕像塞回去,又拿出來一個兔子啃蘿蔔的雕像。
澤菲爾擡起絨尾,圈住她的肩膀,開始搖晃:
「什麼時候做的?!」做就做了,為什麼是他炸毛的樣子!
白榆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快敗露,連臉頰側邊的小辮子都被晃得搖動起來:
「上次,澤菲爾大人,出門打獵的時候。」
配方是今宵月明給的。
前不久,今宵月明醫治過的一位病人徹底康復。
為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那位玩具匠人就把祖父研究出來的、用鍊金方式製作小雕像的配方,抄錄給了今宵月明。
今宵月明只會製作藥劑,沒研究過鍊金術,乾脆就在徵得玩具匠人的同意後,把這個配方轉送給了白榆。
作為交換,白榆學會配方後,需要送她幾座小雕像。
今宵月明沒說要什麼,只是神神秘秘地說,等忙完考試,她就帶著圖紙來店鋪里,希望白榆不要嫌麻煩,要是製作起來比較困難,她也願意加錢。
光是聽描述,白榆就覺得今宵月明要的雕像可能不太簡單。
為了確保自己能做出來合格的雕像、不讓今宵月明姐姐失望,她就挑時間研究了一下配方,嘗試著做了幾個。
在鍊金過程中,需要在腦海中勾勒出雕像的樣子。
練習過程中,第一個從她腦海中冒出來的,就是澤菲爾炸毛的樣子。
澤菲爾:「居然偷偷研究這種有損澤菲爾大人形象的東西!」
白榆:「明明,很可愛。」
她有點心虛,但還是努力反駁。
澤菲爾:「誰、誰讓你用可愛來形容澤菲爾大人了!」
蓬鬆的長毛幾乎要炸成一團蒲公英,他不太自在地扭過腦袋:
「總之,下不為例。」
白榆:「好哦。」
她偷偷想了想魔能儲物手環里剩下的幾座貓貓雕像,決定把它們藏嚴實一點。
解決完這個小插曲,白榆抱著兔子雕像,來到阿爾身邊。
無頭騎士相當配合地後撤一步,單膝點地,把胸口的大窟窿袒露在白榆眼前。
白榆猶豫片刻,把兔子雕像送入無頭騎士的胸膛中。
在此過程中,她的手掌不可避免地接觸到冷硬的鎧甲,還有被鎧甲包裹著的、如同薄霧般不可捉摸的虛無。
沒有血液的溫度,也沒有心臟跳動的震顫感。
兔子雕像被放進窟窿里,絲絲縷縷的霧氣化作承托底座的繩索,把它妥善地安置在無頭騎士的胸口。
阿爾:「感覺兔子雕像變成了我的心臟。」
他發出輕微的笑聲,仿佛是在擔心驚擾到膽小的兔子:
「嘿嘿,真可愛。」
無頭騎士站起來,走回居住的山洞,片刻後又拿著一個小箱子走了回來,當著白榆的面打開,一堆不同花紋的貨幣散亂地堆積著,把樸素的、鎖扣還有點生鏽的小匣子,襯托成了異常珍貴的藏寶匣。
「我也不確定這些貨幣還能不能用。」
阿爾說,
「隨便挑吧,連著匣子抱走也沒關係,反正怒風海岸也用不到貨幣。」
「你哪來那麼多錢?」
奧茜拉把頭盔轉向裝滿貨幣的匣子,冷質的話語中罕見地帶上了幾分不可思議。
想想也是,大家都是無頭騎士,一個窮到只剩幾枚銅幣,一個錢多到要放匣子裡——大多還是銀幣、金幣。
阿爾:「就,隨便撿的?」
他把匣子交給白榆。
隨即,阿爾伸出手,背到後面摸索,在鎧甲上取下來一塊圓盤。
幾乎是在圓盤出現的一瞬間,被白榆捧在手裡的匣子突然震顫起來,裝在裡面的貨幣發出「咻咻咻」的破空聲,不過眨眼的工夫,就叮叮噹噹地依附在了圓盤上面。
白榆:!
她湊過去,仔細研究了一下,發現那是一整塊鎢磁石。
這種礦石誕生於紊亂的磁場中,大多分布在菲茲伯頓一帶,具有很強的礦石吸引力——銀幣和金幣都是礦石的加工產物,自然也屬於「被吸引」的範疇中。
阿爾:「要是感興趣的話,這個也能送給你,反正我拿著也沒什麼用。」
他只有無聊的時候,才會拿著這個圓盤去淺海區域撈東西。
大多數時候,這些貨幣都裝在沉船中、裝在骸骨的口袋中,他收取貨幣作為報酬,把沉船帶上海岸,把骸骨好好安葬。
當然,就算沒收到報酬,無頭騎士也會做這些事。
反正他很閒,不會疲勞,還擁有足夠多的時間。
白榆搖頭。
她辨認出圓盤上幾乎已經被磨平的刻印,那是用於標記方位的古代文字。
圓盤中央有一處圓孔,如果沒猜錯的話,那裡原本安置著一枚指針。
這是一個羅盤。
在過去,工匠會用鎢磁石來打造羅盤。
這種羅盤容易受到不良磁場的影響,但精確度很高,一般用於勘測地形、繪製地圖。
阿爾摸羅盤的動作很熟練,拿出來的時候還下意識用拇指墊了一下。
在這之後,他的食指又在中心處輕巧划過,就像是在調試羅盤的指針。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隻羅盤屬於過去的阿爾,是他從不離身的重要工具。
即便這隻羅盤對現在的無頭騎士而言,只是一塊「可以吸引貨幣」的圓盤,白榆也不想要奪走它。
拒絕了阿爾的提議,白榆在圓盤上巡視一圈,捏住一枚銀幣,拔下來:
「這個,就夠了。」
「那怎麼行!」
阿爾生怕有毛絨絨翅膀的小孩子吃虧,大手一抓,從圓盤上取下滿滿一把貨幣,也沒仔細數,就這麼大大咧咧地塞到白榆手裡,
「至少也要這個數!怒風海岸見不到毛絨絨的小傢伙,你賣給我的雕像,對我來說,可是無價之寶!」
一把貨幣就這麼落在了白榆手心,在她的掌心堆成一座小山。
【恭喜您賣出了:兔兔雕像×1】
【恭喜您獲得了:
古代貨幣(金)×5
古代貨幣(銀)×9
長滿青苔的銅幣×11】
【資料·阿爾(阿爾文)已解鎖】
【阿爾(阿爾文)】
【詳情:如你所見,他是一名無頭騎士,生前所用名諱為「阿爾文」,是暴君巴尼的童年玩伴。在遙遠的過去,暴君巴尼曾經試圖將鐵騎踏遍西大陸的每一寸土地。阿爾文擁有繪製地形圖的才能,還擁有驚人的戰鬥天賦,但他不願向無辜之人舉起屠刀,拒絕了加入遠征軍的邀請。在遠征前夜,暴君巴尼以美酒款待了自己的童年玩伴,將冷銳的鐵劍刺入阿爾文的胸膛,■■他的■■,用於款待麾下的騎士。或許,遺忘也是屬於騎士的美德,至少,現在的阿爾擁有一座可以棲身的山洞、幾個可以經常說話的朋友,喔,他甚至擁有了一個兔子雕像!】
【興趣:觀察毛絨絨/???】
【交情較好的朋友:奧茜拉/瑟(約瑟/唐納德)】
【喜歡的東西:毛絨絨】
【討厭的東西:???】
白榆很快就捕捉到了重點。
她仰起腦袋,用亮閃閃的目光注視著無頭騎士,順帶著把自己的翅膀湊過去一點。
幼年期天使的羽毛相當柔軟。
但問題是——
因為經常飲用加入白曜石粉末的牛奶,她的每根羽毛都依附著光明元素,簡直就是黑暗種族的天敵。
阿爾輕嘶一聲。
白榆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慌慌張張地挪開翅膀,看著鎧甲上呈現出淡淡焦色的印痕,異常愧疚地低下頭:
「對不起。」
無頭騎士的舉動實在太像人類了,性格也偏向正直、溫和,不知不覺中,她就忽略了對方黑暗種族的本質。
「哈哈,沒關係。」
阿爾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伸出手,拍拍她的腦袋,
「說吧,小傢伙,有什麼事想要拜託我?」
白榆:「您見過一位,叫約瑟的無頭騎士嗎?」
她頓了頓,又跟著補充:「約瑟是他從前的名字,現在的話,也有可能只保留了一個字、或者多出來一個字。」
阿爾摸摸頭盔下方:
「嘿,你別說,還真有一個t。」
-
白曜港,協律所。
克萊合上最後一份文書,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
如果計劃沒有出現問題,最晚到曜日季末尾,害死了約瑟的貴族、富商餘黨,就能全部解決了——不管是鋃鐺入獄,還是送到礦山挖礦,律法都會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判決。
她擡頭望了眼窗外。
從月光沼澤回來後,她就把自己的辦公室搬到了靠近街道的那一側。
這裡的環境有些吵鬧,但是,遠眺過去,就可以看到教廷的鐘樓,凸起的尖塔是圖書館,在日光最為熾烈的時候,透明玻璃會反射出異常璀璨的光芒,和約瑟在畫中描繪的太陽很相似。
有時候,她坐在座位上發呆休息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在過去,約瑟透過圖書館的落地窗看著她匆匆走過。
現在,她卻坐在這裡,透過辦公室的窗戶,試圖去尋找一個已然不存在的幻影。
夜晚總是會產生一些堪稱繁雜的想法,克萊決定給自己三分鐘的胡思亂想時間,之後就滾去床上睡覺。
明天還有不少案子要辦,大概得四點起床,為了讓自己的精神更加集中,她需要確保自己擁有一段安穩的、讓身體得到充分休息的睡眠。
「咔噠。」
窗戶的鎖扣突然落了下來,一隻手扒住窗戶邊緣,把它從外面拉開。
涼爽的夜風順著窗戶溜進來,扣著一張面罩的女性墨發高束,卸掉鉤爪,從窗戶外跳了進來。
克萊:?
她認得這張面孔。
是西大陸相當有名的冒險家,偶爾會光顧協律所的生意。
「風巽?」
她有些摸不清對面的意圖,不動聲色地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從暗格中取出一把塗了毒的匕首。
才成為卡維爾家主的時候,她遇到過很多次刺殺。
儘管這是熟識的冒險家,品性也值得肯定,但依舊不能放下警惕心。
風巽:「白榆讓我把你帶到店鋪里去。」
她簡單解釋完,道了一句歉,乾脆利落地卸去克萊手中的匕首,扛麻袋一樣把人扛起來。
真知之眼轉移到她的手臂上,繁複的紋路抽出一縷,組成一隻簡筆畫一般的手,把她口袋裡的定點傳送捲軸拿出來,撕成兩半。
白光閃過。
不知道這個傳送捲軸是從那裡來的,建立出來的通道相當不穩定,克萊還是被扛著的,短短几分鐘,簡直就像是在滾筒里晃了幾百個來回,頭暈,還有點想吐。
被放下來的時候,她的臉色微微泛白。
白榆從櫃檯後探出頭,眼睛睜得圓圓的,看起來很驚訝:
「好快!」
風巽:「用了張快過期的傳送捲軸。」
她鎮定點頭:「居然還能用。」她都做好扛著人跑回來的準備了。
克萊張了張嘴,有點想說話,但實在沒力氣吐槽了,捂著還有點暈的腦袋,坐到櫃檯邊的椅子上:
「麻煩給我一杯甜柑茶,要酸一點的柑果。」
白榆沒有在第一時間應下。
她疑惑地擡起眼睛。
白榆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努力越過櫃檯,把克萊的手帶到另一邊:
「克萊姐姐,看這邊!」
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堅硬的金屬。
克萊愣了一下。
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如同某種奇妙的預感,她緩慢地轉過頭,看到幽幽跳動的藍色火焰。
無頭騎士坐在另一側,身上的鎧甲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您看起來…有點眼熟呢。」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