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2024-09-14 14:54:03
作者: 易楠蘇伊
第 61 章
這是張希瑤第一次在許家村過年。
許家村以許姓為多, 他們為了彰顯人口眾多,在過年這幾天舉辦兩場活動,僅限本姓村民參加。
張家人也都去觀望。其中一條最隆重的是祭祖。
許家人丁興旺, 族長念名字,念了好長時間都沒結束。
張希瑤就問張婆子, 「他們村有沒有出息人?」
張婆子搖頭, 「沒有!祖祖輩輩都在村里種地。男丁很多, 也很老實本分,就是沒什麼大出息。」
張希瑤點點頭, 不過她也注意到好多村民其實沒有成婚。這也很正常,男女比例如此懸殊, 肯定有許多家庭絕了戶。
祭祖只能由家裡的男丁進去。
其他人也沒什麼意見。
第二條就是掃墓。其實跟祭祖一個意思,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分兩次舉辦。
張希瑤看了一眼,覺得沒什麼意思,她就回來了。
大年初二的時候, 出嫁的姑娘要回娘家。
張希瑤母親沒了,舅家遠在縣城, 張希瑤自然不可能獨自走親戚。
她只能看著大伯娘和二伯娘帶著自家男和孩子, 拎著禮物離開家門。
張婆子再三叮囑, 他們不許把家裡的事往外說。
之前張老頭已經說過了。要是敢把甜菜往外說, 媳婦休棄, 姑娘不給嫁妝, 兒子不給蓋屋娶媳婦。
張老頭是一家之主,他說的話還是很有份量的。沒人敢不聽!
這會兒聽到張婆子的話,他們只能點頭附和。
他們都走了, 只剩下張婆子、張老頭和張希瑤。
張希瑤好奇,「奶, 你咋不回娘家啊?」
今天是走禮的日子。阿奶嫁了人,也得走親戚吧?
張婆子沉默良久道,「我走什麼親戚?他們配嗎?」
說完,直接走人了。
張希瑤見她發火,只覺得莫名其妙,看向張老頭。
張老頭給她解釋,「你阿奶跟你舅公關係不好。以後別提這事。也別往外說。」
張希瑤疑惑,「怎麼不好了?」
「你奶嫁了兩次,彩禮都被長輩們扣下了。你奶就恨上他們了。」張老頭向來言簡意賅,直截了當開口,「你舅公前些年一直想跟你奶恢復來往,但你奶就是不肯原諒他們。」
張希瑤點點頭,這古代沒有嫁妝的女子到了夫家會被人瞧不起。但是阿爺對阿奶卻是很好。
她就笑道,「阿爺,你對阿奶挺好的。」
張老頭老臉一紅,差點嗆住,「你阿奶挺好的。」
張希瑤嘿嘿笑,張老頭麵皮掛不住,故意咳了咳,「不許這麼笑。太不雅觀了。」
張希瑤才不在意呢,「這是我家,我想怎麼笑就怎麼笑。」
張老頭聽了也高興,「是是是!你以後要獨當一面,笑吧笑吧!」只要不笑他就中!
張婆子要帶張希瑤去t鎮上,買點東西,村裡有好多人家要一塊去,路上也能有個伴。
張老頭蹙眉,「你們也走,只留下我老頭子一個人在家?那春花回來,怎麼辦?」
「老大兩口子很快就回來。」張婆子頓了頓又道,「我們去找鐵匠打個鍋和爐子,很快就回來。不會耽誤時間的。」
「你倆咋去?」
「騎毛驢啊?」張婆子可不想走路,來回兩個時辰,要把她累死。
張老頭想了想,「你們倆又不會趕車,我來吧。」
張希瑤趴在張婆子耳邊小聲嘀咕,「阿爺也想出去溜達,他不好意思直說。」
張婆子打量張老頭幾眼,意味深長笑了笑,張老頭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輕咳一聲,將目光移向旁處。
張婆子這才笑眯眯道,「行吧!勞累你給我們趕車了。」
張老頭把韁繩套上毛驢,張婆子在村里喊了一嗓子,有好幾個村民坐上車。
他們有的是回娘家,有的則是去鎮上買點東西。
上車後,有村民向張希瑤打探在汴京賣東西怎麼樣。
張希瑤是個低調的性子,她專挑貴的說,比如去一趟汴京,城門費要多少錢。住一晚要多少錢。客人有多挑剔等等。
村民們聽了嘖嘖搖頭,「這也太貴了。」
「這麼貴,你們還去?」
「沒辦法,咱家只有荒地,要靠這些荒地,遲早得餓死。只能去汴京擺攤,賣點小吃食,貼補一下家用。」張希瑤唉聲嘆氣。
村民們連連感慨,賺錢不容易。
就這麼一路說說笑笑到了鎮上。張老頭將毛驢停在外圍,這邊有人專門看牛車、驢車。
張老頭捨不得花錢,就在路邊等他們。
張希瑤挽著張婆子的胳膊與其他嬸子大娘們揮手。
張希瑤無聊,就問張婆子,「阿奶,你為什麼不原諒舅爺爺?」
張婆子翻了個白眼,「原諒他?!他配嘛。拿了我那麼多錢。跟我道歉,我就原諒他?他想得倒美!我恨人一輩子,到死都不會原諒他。」
張希瑤拍拍她的背,朝她翹了個大拇指,「阿奶,你真有個性。」
張婆子可不知道「個性」是什麼意思,她幽幽道,「我不能對不起我自己。我就是恨他。哪怕所有人都勸我原諒他,我也不能原諒他。」
張希瑤笑道,「書上有句話說得好『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他們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張婆子沒什麼文化,她說不出這麼哲理的話,聽到孫女短短几句話,她像是找到了認同感,「果然是讀書人,就是比一幫鄉下婆娘懂得多。原來書上早就有這個道理。」
張希瑤笑笑,「是啊。」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鐵匠鋪。
誰成想到了鐵匠鋪卻只看到百靈幡掛在門口。門口雪地里跪著一個少年郎,他穿著單薄的棉衣,凍得瑟瑟發抖。
這少年郎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瘸腿鐵匠的兒子。
張婆子驚訝看著這一幕,「哎呀,咱們運氣不好,趕巧碰上他們家死了人。」
張希瑤蹙眉,向周圍的人詢問,「這家怎麼回事?」
路過的人被她叫住,看了一眼,直搖頭,「你們呀想打鐵具去旁處吧。這家兩個鐵匠不見了。聽說可能是惹了仇家,連夜逃跑了。前陣子發現他們的屍首泡在河邊的水裡。只留一個年幼的孩子。」
張希瑤看著那少年郎,「這不是他家嗎?為什麼他跪在門口?」
「他爹和二叔不見了,他娘改嫁了,還把鐵匠鋪也當了自己的陪嫁。那男人不是東西,嫌他是個累贅,三不五時就罰他。可憐!」路人唏噓少年郎的遭遇,可這是他們的家事,他們也管不著。
張婆子拉著張希瑤的胳膊,催促她,「走吧!這地方晦氣得很。」
張希瑤回頭看了一眼。
一直跪在門口的少年郎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他扭動有些僵硬的脖子,正好與張希瑤四目相對,他辨認一會兒,似乎是認出了她。
可惜張希瑤已經轉身,正要離開。少年郎在後頭喊,「你等等!」
張希瑤一開始以為對方不是喊她,直到對方喊「打穀機」,她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看到少年郎點了下頭。她才轉身,拉住張婆子,「阿奶,他好像在跟我說話。」
張婆子緊蹙眉頭,看著孫女小跑過去,蹲在少年郎身邊。
「你喊我有事?」
少年郎顫抖著身體,小聲說,「我會做那個打穀機。我已經做出來了。你……你要嗎?」
張希瑤大喜,「果真?在哪?」
少年郎舉起那隻僵硬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在這兒!」
張希瑤蹙眉,這少年郎在戲耍她?
「我沒騙你!」少年郎似乎猜到她所想,「我……只要你供我吃喝,我就幫你做一台出來。」
張希瑤將信將疑,「可你家鐵匠鋪已經不屬於你了。再說你這身板也沒法打鐵吧?」
「我用到的鐵很少,到時候可以讓其他鐵匠來做。」少年郎很肯定道,「大多數用的是木頭。價格許多,你不虧的。」
他說話很艱難,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
張希瑤看向張婆子,「阿奶,我要帶他回去。你幫我想想法子。」
張婆子挑剔地打量這孩子,瞧著跟三郎差不多大,身上沒有二兩肉,瘦巴巴的,他能幹什麼呀?!
「阿奶,我要打穀機有用處。」張希瑤握住張婆子的胳膊,以示自己的急切。
到底是自己的孫女,再說孫女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點子,她輕咳一聲,朝屋裡喊人,「有人在嗎?」
沒一會兒屋裡走出一家三口。男的三十多歲,五大三粗,女的二十七八的年紀,有點姿色,那男孩和大郎差不多年紀。怎麼都不像這個女人生的。估計是她的繼子。
女人看到張婆子站在門口喊,有點不耐煩,「喊什麼喊!老東西,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我教訓自己的兒子,關你們什麼事。」
張婆子有一瞬間的不快,可是想到孫女交代的事,她又忍下這股惡氣,賠著笑臉,「兩位誤會了。我們是來打鐵的。」
女人擺擺手,再次不耐煩打斷她,「那兩個死鬼已經去閻王殿了。這不是鐵匠鋪,你們去別的地方吧?」
張婆子笑道,「對對!我知道。我們家缺個孩子燒火,我看你家這孩子正合適。你們簽不簽死契?」
女人眼睛一亮,生怕她反悔,迫不及待點頭,「簽簽簽!你們要簽多少年?二十年夠不夠?」
張希瑤倒吸一口涼氣。這麼點孩子居然想簽二十年,這是不打算讓他活著回來啊。要不是現在的契書最多二十年,她估計這狠心的婆娘能簽到死。
張婆子正要點頭,沒想到少年郎卻開了口,「我不簽死契!」
頌朝許多人都會外出做工。一般簽的都是活契。但身份還是良籍,不是奴籍。而死契,也是良籍,但主人家卻有生殺大權。但是不是明目張胆打殺,而是找了個藉口將人處置了,又願意付一筆銀子收斂,就可以免除坐牢的風險。
女人恨不得給兒子一巴掌,可看著他瘦弱的小身板,又怕他受不住自己這巴掌,人再死了,那她的銀子就沒了,她賠著笑臉,示意張婆子等一等。
她矮著身子跟少年郎說了什麼,可他就是不吐口。最後女人氣個半死。拿他無計可施。
最終女人妥協,可以簽二十年活契,「你們至少給我十貫錢。」
張婆子直接跳腳罵,「他才十歲年紀,還病歪歪的,活契,還敢要十貫?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她牽著張希瑤的手,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轉身就要離開。
女人見她連價都不還,直接就要走,忙小跑上前,攔住她們去路,「哎哎哎,你們別走啊。咱們這不是正在討價還價嘛。便宜點也行。你給開個價!要是合適,我就賣了。」
張希瑤聽她恨不得要將這孩子當包袱甩開,心裡一陣厭惡。這親娘把兒子累贅,也配叫個娘!
張婆子直接一口價,「一貫。你愛簽不簽。誰知道他還能不能幹活。我們家離那麼遠,萬一死在路上,我不是很虧!」
女人嘗試加價。張婆子就是不吐口。
最終女人忍著肉疼,答應了。
大年初二,牙行也不開門。張希瑤就找了一家書肆掌柜,請對方幫忙寫契書。
一式四份,還有一份要送到牙行,一份送到衙門。到時t候張希瑤會送過去存檔,並且交稅。
付完錢,兩人就帶著少年郎往鎮外走。